隋唐演义 第51到第55回
第51回 真命主南牢身陷 奇女子巧计龙飞
有词云:“何事雄心自逞,无端囗里羁国……”(词牌“锦堂春”)哲人即便有预知未来的本事,能趋吉避凶,终究难逃命运定数。当年郭璞与卜诩都精通易理,一日郭璞对卜诩感叹:“我不如你,但你最终难免死于兵祸。”卜诩道:“我四十一岁当上卿相时,就会遭难;但你也未必能善终。”郭璞说:“我的灾祸在江南,平素经营也未见免祸之兆。”卜诩道:“你不当公职可免祸。”郭璞道:“我不能不任公职,就像你不能不做卿相一样。”后来卜诩成为刘聪的军将,败死于晋阳;郭璞也因公职被三郭所杀。由此可知,命运既定,不仅古代帝王无法避免,即便精通易理之人,也难以逃脱。
且说夏王窦建德回到乐寿,曹后迎入宫中,行过礼后说道:“陛下军旅劳顿,幸得逆贼已诛,名分正了,从此声名当高于唐、魏两国。但隋皇泰主仍在东都,不知陛下是否已派大臣上表奏闻?”窦建德道:“我已派杨世雄带着表章去了。宫中彩币绫锦、宫娥彩女,均分为四份,两份赐给功臣将士,两份酬谢唐、魏两家同谋灭贼之功,我只留存国宝珍器图籍。”曹后道:“陛下处置得当,还有个‘活宝’在此,不知陛下想如何安置?”窦建德道:“御妻勿把我看作宇文化及之流。我自起兵以来,东征西讨,天下虽广,却未有一处可让我安身,哪有闲暇考虑享乐之事?我带萧后来,是怕她留在中原再遭他人羞辱,所以让女儿一同接来,自会安排她去合适的地方。”曹后道:“我并非妒妇,只是为国家考虑;若能如此,实是宗庙之福。”
过了一夜,窦建德即派凌敬送萧后等人前往突厥义成公主处。萧后本是好动之人,昨夜受了曹后诸多讥讽羞辱,已知她容不得人,如今听说要送到义成公主那里,心中暗喜,想道:“倒是去外国混几年好,强过在此受气。”于是催促凌敬启程。众人下了海船,一路顺风抵达突厥。凌敬派人带着书信财礼向义成公主通报。启民可汗因前往祝贺高昌王囗伯雅寿辰,不在国中,义成公主便命王义牵驼马去迎接萧后,又派文臣请凌敬到驿馆款待。
萧后在船上见到王义下船叩见,真是他乡遇故知,不禁泪湿眼眶,问道:“王义,你为何在此?”王义道:“臣本是外国人,受先帝深恩,怎忍再侍奉新主?所以护持赵王与沙夫人在此。先帝不听臣劝谏,轻易丢了江山。如今娘娘到这里,都是至亲骨肉,尽可安心生活。公主派臣来接娘娘,快到宫中相见。”萧后上岸,骑上一匹极好的逍遥骏马,来到宫中。义成公主与沙夫人出来迎接,行过礼后,三人抱头大哭。萧后对沙夫人道:“你们倒是一窝儿到了这里,只丢我一人受尽苦楚!”沙夫人道:“我们又听说娘娘重新正位昭阳,还指望您设计除掉逆贼,日后召我们回去光复故土;不想又生变故。”
正说着,只见薛冶儿与姜亭亭出来朝见。萧后问沙夫人:“还有几位夫人,想必都在这里?”薛冶儿答道:“一同出来的狄、秦、李、夏四位夫人,已削发为尼,遁入空门了!”萧后长叹一声,又问沙夫人:“夫人既在此,赵王为何不见?”沙夫人道:“他刚才带孩子们打猎去了。”萧后道:“我倒时常想念他。”沙夫人道:“等会儿回来见了母后,必定格外欢喜。”不一会儿摆上宴席,不过是山禽野兽、鹿脯驼肉之类。此时王义已在突厥任侍郎,姜亭亭被封为夫人,薛冶儿做了赵王保母,众人坐定,各自倾诉衷肠。
天色渐晚,小内侍进来禀报:“小王爷回来了。”萧后两年未见赵王,如今见他一表人才,身材高大,猎获许多野兽,喊着“母亲,孩儿回来了”走进来。望见屋内摆着酒席,忙要退出去。沙夫人道:“你大母后在这里,快过来拜见。”赵王停住脚步,薛冶儿与姜亭亭忙上前对赵王说:“这是你父皇的正宫萧娘娘,是你的嫡母,自然该去拜见。”赵王听了,只得走上前,朝上作了两个揖。萧后刚开口说:“儿两年不见,不觉长这么大了。”只见赵王作揖后,飞快往外走。沙夫人道:“这该行大礼才是,怎么就走了?”薛冶儿忙要去拉他回来。赵王道:“保母,你不知当年在隋宫,她是我嫡母,自然该行大礼。如今听说她又归附许氏,母亲被休则与宗庙断绝,母子恩情已断;何况她又是失节之人,连这两揖,看在沙氏母亲面上不好违逆,已算过分了。”说完,挣脱薛冶儿的手,径直出去了。
萧后听见,忽然良心发现,放声大哭。回想隋炀帝从前对自己何等恩爱,后来与宇文化及又是何等亲热,如今却弄得东飘西荡,儿子不认母亲,节义不成节义,欢乐不成欢乐,一切苦恼皆是自己招致。越想越哭,越哭越伤心,竟像华周杞梁之妻那般,哭得肝肠寸断。幸亏义成公主与沙夫人等人百般劝慰,才渐渐止住。从此萧后便安心住在义成公主处,暂且按下不表。
再说秦王李世民回到长安,朝见唐主李渊。李渊说起三处敌军来势汹汹。秦王道:“利害不足为惧!但刘武周与萧铣占据西北,王世充盘踞中央。儿臣想派人送信,先与王世充结好,使其不致首尾兼顾,然后进兵专攻刘、萧二处,必能攻克。不知父皇意下如何?”李渊称好,当即修书一封,派杨通、张千送往洛阳王世充处。二人领命出发。谁知王世充看了书信大怒,撕毁来书,将杨通斩于阶下,割去张千双耳放其回长安。张千抱头鼠窜,逃回长安,哭着向唐主禀报。李渊大怒,欲亲自领兵征讨王世充。秦王道:“父皇不必动怒,儿臣自有安排:派李靖为行军大元帅,领兵十万扼制刘武周;儿臣率一支军队,誓必扫灭王世充,回来复命。”李渊大喜,命秦王率十万大军向洛阳进发。
秦王每次出兵,西府幕僚如杜如晦、袁天罡、李淳风、侯君集、姚思廉、皇甫无逸等,秦王平日以师礼相待,所以但凡出兵,他们无不在军中出谋划策。秦王命殷开山为先锋,史岳、王常为左右护卫,刘弘基为中军正使,段志玄、白显道为左右护卫,自己率一军断后,长孙无忌、马三保等护卫车骑,水陆并进,抵达洛阳。王世充探知消息,也率军在睢水列阵迎敌。秦王屯兵睢水北岸,两军交战,王世充怎敌唐军兵精将勇,被杀得大败,仓皇进城,紧闭城门,不敢出战。
次日,唐营中摆设宴席犒赏三军。酒过三巡,秦王乘着酒兴问当地百姓:“这附近有什么风景优美的地方可供游玩?”百姓回答:“城北十里外有座北邙山,方圆百里内,古代帝王的陵墓、忠臣烈士的坟墓星罗棋布,山中珍禽异兽出没,苍松古柏繁茂,景色绝佳。”秦王听后兴致大增,说道:“我正想到那里射猎一番。”李淳风赶忙劝阻:“今日晨起推演先天卦象,殿下恐怕有百日之灾,不宜开弓走马游玩;况且您面带青色,还是不去为好。”秦王却道:“我每日在弓马间驰骋,只觉得神清气爽,能有什么危险?”随即换上软甲轻衣,带上雕弓利箭,与马三保等十余名骑兵一同前往北邙山。
抵达山内后,秦王环顾四周,不禁长叹道:“想那前代君主,坐镇中原,坐拥百万大军,何等英雄豪迈,如今却只有几座石人石马相伴。眼前荆棘丛生,狐兔乱窜,怎不令人叹息!日后唐家天子,恐怕也不过如此。”正感慨间,忽见西北方窜出一只白鹿,迎面奔来。秦王弯弓搭箭,一箭射中鹿背。白鹿带箭向西逃窜,秦王纵马追赶,追了数里,转过山坡,白鹿却消失得无影无踪。秦王四下寻找,不知不觉来到一片开阔的平川旷野,只见前方旌旗蔽日,戈戟如林,一座新城的城门上,“金墉城”三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秦王惊道:“这不是李密占据的城池吗?”马三保急忙说道:“正是!殿下快走,若被他们发现,就难以脱身了。”
两人正欲返回,却被守城士卒望见,赶忙禀报魏主李密。李密疑虑道:“这必定是李世民的诱敌之计,不可追击。”程知节却跃跃欲试:“主公,此时不擒更待何时?”说罢,手提大斧,跨上青鬃马,如离弦之箭般出城追击。秦叔宝担心程知节有失,紧随其后。
秦王正准备调转马头,忽听身后有人大喊:“李世民休走!”秦王横枪立马喝问:“你是何人?”程知节答道:“我乃程咬金,特来捉你!”秦王笑道:“就凭你这贼子,能奈我何?”程知节挥斧劈来,秦王挺枪迎战。两人激战三十余合,此时马三保被秦叔宝拦住,秦王渐落下风,拨马败逃,马三保也抵挡不住,跟着逃走。程知节紧追秦王,眼看就要追上,秦王搭箭射去,正中程知节盔缨。见没射中,秦王心中慌乱,策马狂奔,前方恰好出现一座古庙,匾额上写着“老君堂”三字。秦王暗想:“有此庙宇,不如进去躲避片刻。”急忙冲进庙门,反手关门,搬来一条大石条顶住,将马拴在庙廊下,对着老君神像匆匆作揖祷告:“神圣在上,若能救我李世民脱离此难,日后定当重修庙宇,再塑金身。”祷告完毕,便躲到神座之内。
说来也奇,老君神像果然灵验,念及真命天子有难,当即刮起一阵旋风,将秦王的马蹄痕迹尽数吹散,又让蜘蛛网和灰尘布满庙门,营造出久无人至的景象。
程知节追至三岔路口,不见了秦王踪影,四下张望,只见前方有一片茂密的树林,便拍马追入。登上山岗后,发现山背后有座古庙。程知节赶到庙前,用力推门却纹丝不动,只见门上蛛网密布,灰尘飞扬,像是许久无人出入。他只好拨转马头,再次上山岗观望。这一次,他仔细往庙中看去,不禁大吃一惊:只见屋脊上盘着一条大黄蟒蛇!程知节暗想:“听说汉刘邦斩了芒砀山的大蟒蛇,后来做了皇帝,我也是条汉子,难道还怕这孽畜不成!”随即下马,搬起一块大石撞开庙门,再看屋脊,蟒蛇却已不见踪影。他心道:“这孽畜必定游进殿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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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殿内,程知节见一根柱子上拴着一匹马,不禁大喜:“原来李世民躲在这里!”他又四下查看梁柱,却不见蟒蛇踪迹,忽见神柜上的帘幕轻轻晃动,隐约有“蛇尾”露出。
原来秦王见有人进殿,早已在神柜中悄悄拔出佩剑。程知节一把掀起帘幕,大喝:“贼子,原来躲在这里!”说罢,斧头便向秦王头上砍去。千钧一发之际,秦叔宝突然看到神柜上方浮现出五爪金龙,正紧紧抓住程知节的斧头。秦叔宝心中一惊,立刻明白这是真命天子,急忙上前用双锏架住斧头,说道:“兄弟,你太莽撞了!难道不知唐与魏本是同姓,曾有书信往来?如今若拿一个死人去见主公,非但无功,反而有罪!”程知节辩解道:“大哥有所不知,我刚才明明看见他是一条黄蟒蛇精,若不杀他,他必定会遁走!”秦叔宝微微一笑,轻轻扶秦王出了神柜,示意手下松开绑绳,将其扶出庙门。随从牵来秦王的马,程知节和秦叔宝各自上马押后,一行人押着秦王向金墉城而去。
沿途市井小民不知内情,纷纷围观议论:“好一个英武的汉子,生得浓眉秀眼、方面大耳,不知犯了什么事,被两位将军押解进城。”有几个跟进城的百姓说道:“你们可别小看他,这是唐家的太子,偶然路过此地,被我们两位将军擒住了。”众人惊叹:“怪不得相貌如此出众,原来是金枝玉叶,可惜了,可惜了!”秦叔宝在马上听得真切,心中想放了秦王,无奈众目睽睽,不便行动,只得将其押至魏公府前。
李密命刀斧手将秦王押至阶前,怒斥道:“你这狡猾匹夫,竟敢自来送死!你父镇守长安,坐享大统,我居金墉城,治理万民。此前我已明取河南,如今你又想暗袭金墉,是何居心?”秦王赶忙分辨:“叔父暂且息怒,侄儿有话禀明。因洛阳王世充斩杀我朝使臣,我才领兵征讨,大败其军。王世充紧闭城门不敢出战,我便退兵至千秋岭下。今日不过是酒后猎捕,顺路来探望叔父,不想竟遭叔父怀疑。”李密怒道:“你这猾贼,我与你非亲非故,竟敢称我叔父!你分明是恃勇轻敌,前来探我虚实、图谋不轨,却想用花言巧语蒙骗我!”说罢,喝令武士将秦王推出斩首。
魏征急忙劝阻:“主公若斩杀李世民,绝非安邦之策,金墉城很快就会大祸临头!”李密忙问缘由,魏征答道:“此人东征西战,助其父夺取长安、坐拥大统,如今兵精粮足,手下猛将谋臣不计其数。他若得知主公杀了其子,必定会倾全国之兵前来复仇,到时双方拼死相搏,何时才是尽头?”李密犹豫道:“如此说来,难道要放他回去?”魏征道:“不如将他监禁在此,让李渊知晓。若他送来降书和朝贡之物,就放李世民回去;若不肯,便以其子为人质,他终身都不敢来犯,这岂不是两全其美?”李密点头称是,下令将秦王投入南牢。
此时,唐主李渊在长安得知马三保报信,本想亲自领兵征讨李密救回秦王。因刘文静与李密有亲戚关系,便劝李渊修书送礼,与李密交涉。不料李密毫不认亲,反而要斩刘文静,幸亏徐世积劝阻,才免其一死,同样被投入南牢。可怜这两位英雄,如今如同青龙白虎被困牢笼,只能相对叹息。
李密刚刚处理完政务,忽然有探马急报:“开州凯公校尉杀了刺史博钞,夺取印信,会合参军徐云,勾结宁陵刺史顾守雍造反。他们大举兴兵侵犯我境,诱使满洲刺史何定献城投降。二郡兵马与凯公一同攻打偃师、孟津等地,各郡百姓失去庇护,局势十分危急!”李密闻讯大惊:“偃师乃我军咽喉要地、屯粮之所,若有闪失,必成大患!我当亲自率军征讨。”随即任命程知节为先锋,单雄信、王伯当为左右护卫,罗士信、王当仁负责押运粮草,留徐世积、魏征、秦琼总领国事,亲自领兵向开州进发。
再说秦王与刘文静被囚禁在南牢,虽多亏秦叔宝时常送来物资,才未受冻饿之苦,更幸运的是遇到狱官徐立本(字义扶)。徐义扶妻子早逝,仅带一女惠英,年方十九,尚未婚配。这位徐义扶虽是小官,却见识广博、眼光独到。他深知狱中多有冤情,因此甘愿身居微职,一心行善、济人利物。秦王刚被监禁那晚,惠英梦见一条黄龙盘踞在囚室之内,她惊恐地偷觑,那龙竟飞来缠绕住自己,随即惊醒,向父亲讲述此梦。徐义扶由此认定秦王乃真命天子,便想找机会放二人还乡,只是一时未得良机,于是每日三餐都请秦王与刘文静到内室精舍款待,二人对他十分感激。
一日,秦叔宝与魏玄成在徐懋功府中小酌,谈及秦王之事,叔宝忽然大笑。徐、魏二人忙问缘由,叔宝道:“我想起我们程兄弟,真是个蠢材!”懋功问:“怎见得?”叔宝道:“当日在老君堂,他举斧要杀秦王时,忽然现出五爪金龙抓住斧头,我见状急忙用双锏架住。当时不便私放,只得押解进京,可程兄弟竟认准秦王是黄蟒蛇精,非要除掉他,岂不可笑?”玄成道:“我看秦王龙姿凤眼,分明是真命天子。前日主公要杀他,我力劝监禁南牢。如今天命归唐,若继续与之为敌,恐遭池鱼之殃,如何是好?”懋功道:“我们几个心腹兄弟,正应趁他落难时结下善缘,日后相见也好有番作为。”叔宝不便提及自己曾有恩于唐主、又救秦王之事,只得点头称是。玄成又道:“依我之见,趁主公未归,我们带些酒菜去南牢,与秦王、文静叙叙,也好让他们知道我们并非有眼无珠之人。二位意下如何?”叔宝连声赞同:“魏兄说得极是,我正有此意,明日一早便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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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秦叔宝在家备好两席酒菜,悄悄让人抬进南牢。待玄成、懋功到来时,已近正午。三人换上便服,各带一个小厮,坐着小轿来到南牢门口。小厮先行通报,狱官徐义扶赶忙开门迎进。魏玄成三人让小厮打发轿夫回去,义扶引他们到内室与秦王、文静相见。秦王、文静连忙拜谢三人恩情。懋功道:“并非我等糊涂,不识殿下英明,让您遭此牢狱之灾,实是殿下与刘兄命中该有几日劫难。如今主公率军征讨凯公,我们才有机会前来问候,聆听教诲。”魏玄成环顾四周:“只是这地方如何久坐?”秦叔宝道:“酒席已在内室摆下。”刘文静向徐懋功介绍:“狱官徐立本虽官职卑微,却非等闲之辈。承蒙他早晚殷勤照料,实出意料,何况他才智见识远超常人。”说话间,众人已到内室,但见三间精舍满壁图书,尽是劝人行善的格言。三人请秦王上座,刘文静次之,玄成、叔宝、懋功依次落座。秦王感慨:“承蒙三位先生厚爱,世民何德何能,竟劳如此垂青?狱官徐义扶虽任看守之职,却绝非久居人下之才。他每日悉心照料,我想借花献佛,邀他同坐,不知三位先生肯赏脸否?”徐世积道:“他本是隋朝科举出身,主公曾任命他为司马,不知为何他自愿担任狱官。”魏征道:“我也听说他是个乐善好施、有见识的人,这世道岂能以官职论高低?快请出来。”小厮请出徐立本,一番谦让后,他只得在末席坐下。
酒过三巡,徐家小僮进来禀报:“宫中有懿旨。”徐立本急忙起身出去。玄成等人颇为惊异,纷纷猜测。不一会儿,徐立本回来坐下,魏玄成忙问:“宫中怎会有懿旨到这里?”徐义扶笑道:“不敢隐瞒,王妃与小女有缘,知她识文断字、精通音律,常召她进宫陪侍。此前王妃分娩太子,小女进宫问候,今日太子满月,又召她前去,不知还有何事。”徐懋功问:“令爱想必才貌双全,今年芳龄几何?”徐义扶答:“小女惠英,年方十九。”此时秦叔宝、魏玄成正与秦王谈论袭取河南之事,懋功便不再与义扶交谈,众人转而说起战阵功业。
正说得兴起,小厮向魏玄成禀报:“有人来报,王爷差人送赦诏快到了。”玄成对叔宝、懋功道:“二位陪殿下慢饮,我去去就来。”说罢起身离开。刘文静与懋功是旧交,秦王与叔宝又曾有恩,四人相谈甚欢。忽听小厮报道:“魏老爷回来了。”众人忙起身相迎。懋功见玄成面色忧虑,问道:“想必主公已招降凯公、平定失地,故有赦诏,为何兄台反而发愁?”玄成从袖中取出诏书:“二位一看便知。”诏书中前半段不过是凯公投降、喜得太子之事,因此大赦天下,但特别注明:除人命、强盗等重罪不赦外,南牢李世民、刘文静二人亦不在赦免之列,其余人等一概赦免。懋功与叔宝读罢,双眉紧蹙,沉默不语。此时外边人声嘈杂,魏玄成问:“为何喧闹?”徐义扶道:“想必是宫侍送小女回来了。”小厮又请义扶进去。徐懋功叹道:“前日秦兄还指望大赦时求恩,我就料想难成。昔日魏公待人尚有情义,如今却一味骄矜、刚愎自用。若他早前认下与唐主的亲戚情分,何至今日?”叔宝问:“除此之外,还有何办法?”秦王听他们商议,不便插话,只得说道:“承蒙三位先生关照,或许我二人灾星未退,再耐心住些时日也无妨,只是有劳三位继续周旋。”魏玄成道:“我倒有个主意”
魏玄成刚要说出计策,徐义扶恰好从内室走出,他便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刘文静见状,赶忙向众人解释:“义扶兄已是我们的知心好友,诸位有话但说无妨。”魏玄成这才对刘文静道出想法:“刘兄你看这赦书上,‘不赦南牢’的‘不’字,只要添上一竖一横,改成‘本’字,等主公回来,料想不会察觉。就算出了事,天大的责任,也由我们三人承担。”秦叔宝一听,拍手称快:“此计甚妙!还得劳烦魏兄亲自执笔,你写的字才能以假乱真。”众人围拢过来,有人连声叫好,也有人默不作声。
这时,徐义扶开口道:“卑职也有一计,不知三位大人愿不愿听听我的拙见?”徐懋功催促道:“兄若有良策,快些说来!”徐义扶郑重分析:“改‘不’为‘本’,读起来文义牵强,主公并非昏庸糊涂之人,他下笔写诏书时何等慎重。如今擅自修改,他日主公归来,必定会看出破绽,后果不堪设想。依我看,不如由卑职直接放走秦殿下与刘大夫。主公回来后,三位大人将责任全推到我身上,虽说难免会受些失职之责,但不至于酿成大祸。若公然篡改诏书,岂不是把朝廷敕令当作儿戏?”众人纷纷点头:“此论在理!”魏玄成追问:“义扶所言极是,但具体该如何实施?”
徐义扶胸有成竹地解释:“方才王娘娘宣召小女进宫,因太子满月,想写奏疏给主公,却因身体不便,便让小女代笔,还打算派人送往孟津。小女趁机向王娘娘请命,将这差事讨了下来,明日凌晨就要出发,这不正是绝佳时机?现有懿旨,命卑职到徐大人处调拨官兵守卫牢狱,内票在此,表章用黄绢封好,小女已藏在其中。”说着,他从袖中取出内票。徐懋功接过一看,上面写道:“仰兵部掌印大堂徐,速拨吏卒二十名,去守南牢监禁,待狱官徐立本公干归,即使交卸,勿得有误施行。”魏玄成和秦叔宝喜出望外:“这真是唐主洪福,该让殿下还朝,父子团聚、君臣重逢!”徐义扶补充道:“只是需要五匹配好鞍辔的良马,才能成事。”魏玄成疑惑:“算上你,三人三骑足矣,多两匹作何用?”徐义扶解释:“小女和一个仆人同去,也需要马匹。”徐懋功点头:“既然如此,也该请令爱出来见过殿下,方便稍后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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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义扶急忙入内,带着女儿惠英现身。众人望去,只见一位未施粉黛、素净秀美的女子,虽衣着朴素,却难掩清雅气质。徐义扶说道:“事出紧急,殿下受小女三叩首吧!”众人欲回礼,却被他连连阻拦,只好以三揖回应。惠英行礼后,快步退下。徐懋功主动提议:“我此前征讨宇文化及,得了两匹骏马,温顺听话,一匹赠与殿下,一匹赠与惠英小姐。”秦叔宝也道:“殿下的追风马我悉心养在马厩,再挑选两匹一并送来。后会有期,我们该抓紧准备了!”徐懋功叮嘱:“诸位速速收拾,随我调兵前来,到我官署集合。”魏玄成、徐懋功、秦叔宝又再三叮嘱,徐义扶送走三人后,立刻回屋收拾细软,取出两套普通百姓的青衣小帽,让秦王和刘文静换上。他还吩咐小厮添了些酒菜,将一坛酒摆在客厅。秦王不解:“为何又添酒加菜?”刘文静笑道:“我猜这是义扶的安排,稍后便知。”
正说着,门外传来叩门声。徐义扶赶忙让小厮查看,原来是一位老队长带着十几个小兵前来报到。徐义扶高声对众人说道:“里边的禁门,刚刚徐大人派人巡查过,已经封好了。正巧我两个亲戚要去孟津单将军处办事,这里备了酒菜,天气冷,大家喝几碗暖暖身子,吃完把家伙收拾好。”话音刚落,徐惠英提着灯笼,秦王和刘文静背着奏章、抱着报箱,小厮青奴挑着行李,唤来一名士兵关好门,便匆匆出发。
徐义扶一行五人刚走没多远,秦叔宝家的小厮迎面赶来:“我家老爷在堂中等徐爷相见。”众人来到秦叔宝官署,只见院子里拴着五匹骏马。秦叔宝快步迎出,对秦王道:“我知道殿下归心似箭,此刻也不敢多留了。”他指着马匹介绍:“这两匹是徐大哥刚让人送来的,这匹金串银镶的赠与殿下,那匹绣串雕鞍的给惠英小姐;殿下原来的马,文静兄乘坐。另外两匹是我送给义扶和他仆人的,都是脚力出众的好马。”说着,又从袖中取出书信,对刘文静道:“这三样劳烦你捎带,一道表章是答谢唐王的,两封书信分别问候李药师和柴嗣昌两位兄弟,代我转达心意。”刘文静迅速将书信收好。秦叔宝唤来小厮牵出自己的坐骑,执意要送秦王出城。秦王连忙劝阻:“承蒙将军等人厚恩,我李世民铭记于心,不敢再劳烦相送,以免惹来非议。”秦叔宝含泪道:“士为知己者死,大丈夫若顾虑非议,何事能成?”说罢率先上马,众人无奈,也纷纷翻身上马,一路疾驰出城。临别之际,众人又再三嘱托,才挥手作别。正所谓“惺惺自古惜惺惺”,这份英雄相惜的情义,又岂是寻常人能够理解的?
第52回 李世民感恩劫友母 宁夫人惑计走他乡
有词“深锁的窗,遍青山,愁肠满目……”(调寄“满江红”),道尽人生境遇的起伏无常。时光飞逝,天地间的事业似乎永无完成之日;游子漂泊在外,父母牵挂的心也永远难以放下。追求功名,有时顺风顺水,富贵荣华唾手可得;有时却艰难重重,在各方势力间徘徊,颠沛流离,不知何时才能有个结果。
且说秦王李世民与刘文静、徐义扶及其女儿徐惠英,骑着四五匹马,离开金墉城,与秦叔宝告别后,连夜赶路。途中,秦王想起秦叔宝的种种情义,不禁对刘文静感慨道:“叔宝对我关怀备至,真是‘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何时才能让他早日归唐,以慰我心?”刘文静解释道:“叔宝何尝不想归唐,但如今魏公势力正盛,而且他们这些兄弟大多从瓦岗寨起家,共同打拼这份事业。再者,单雄信是结拜义盟之首,大家曾誓同生死,他怎忍心轻易抛下?如今秦叔宝、徐懋功、魏玄成三人虽有归唐之意,也是因为此前翟让被杀,众人因此心生离心,但目前还不至于立刻分崩离析。”秦王听罢,长叹道:“若真是这样,叔宝终究难以归我所用了!”徐义扶见状,忙道:“殿下不必忧虑,臣有一计,可让叔宝弃魏归唐。”秦王急切问道:“您有什么好办法?”徐义扶分析道:“叔宝虽是武将,却天性至孝。他的母亲年事已高,儿媳张氏,都安顿在瓦岗寨。”秦王疑惑:“魏家将帅都在金墉城,难道他们的家眷都还在山寨?”徐义扶回答:“金墉城只有魏公的家眷,其余将领的家眷都在瓦岗寨,由尤俊达和连巨真两位将领看管。我们可以设法将秦母先骗到唐朝,好好供奉起来,叔宝一旦得知消息,必然会像徐庶为救母奔向曹操那样,前来归唐。”秦王追问:“这办法虽好,但如何实施?”徐义扶继续说道:“臣当年在幽州任职,知道总管罗艺与秦叔宝是表亲,关系极为亲密。今年恰逢秦母七十寿诞,我们可以假称是罗夫人去泰安州进香,路过此地,邀请秦母到船上相见,叙叙旧情。秦母听说后,一定会欣然前往。只要她离开了山寨,还愁叔宝不来长安吗?”刘文静赞同道:“要做就赶紧,回去就着手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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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正说得投入,赶到了千秋岭。忽然,后面的小厮青奴在马上喊道:“姑娘的靴子掉了一只!”秦王一听,立刻调转马头,只见徐惠英一只小巧的脚已露了出来。徐惠英虽是个洒脱的女子,此时也不禁脸红。徐义扶说道:“既然掉了一只,何不把另一只也脱了?”秦王催马向前,沿着原路寻找。没过多久,他提着一只靴子回来,笑着对徐惠英说:“这是你的靴子吧?”徐惠英急忙下马接过,穿好后重新上马。此后一路上,秦王与徐惠英虽没有过多亲昵举动,但日夜相伴赶路,彼此间早已情意暗生,心意相通。
一行人日夜兼程,很快到了霸陵川。秦王对刘文静感慨道:“我不过偶然外出打猎游玩,没想到遭遇如此大难,若不是惠英、义扶与秦叔宝、魏玄成、徐懋功三位同心相救,我恐怕要老死在狱中了。”刘文静道:“这也是殿下和臣命中该有这百日之灾,幸好遇到义扶,日夜周全照顾。令媛仗义施计,殿下不仅得到一位贤明之士,还收获一位得力的贤内助,真是祸兮福所倚啊!”
正说着,远处尘土飞扬,一队打着大唐旗号的人马迎面而来。秦王疑惑:“难道父皇知道我归来,提前派人来迎接?”话未说完,袁天罡、李淳风、李靖三人已骑马赶到面前,齐声说道:“殿下,臣等前来接驾!”秦王愧疚道:“当初我不听先生们的劝谏,才遭此劫难,日后我定当以此为戒。”这时,西府的其他幕僚也陆续赶到,众人簇拥着秦王进入潼关。秦王对徐义扶说:“贤卿和令媛先在驿馆休息,等我见过父皇,再备车驾来迎接令媛,这样才合乎礼数。”徐义扶点头,随即前往驿馆歇息。
秦王与众公卿进朝,见到唐高祖李渊,又到宫中拜见窦太后。一家人劫后重逢,恍如再生,不禁泪如雨下。秦王将自己被囚禁的前因后果详细奏明。唐高祖感叹道:“秦叔宝、徐懋功、魏玄成这三位恩人,虽然眼下不能归唐,但朕会将这份恩情铭记于心,你也应当时刻不忘。至于义士徐立本和他女儿惠英,应立即赐予二品冠带,他女儿赐凤冠霞帔,速速宣来见朕。”秦王当即吩咐手下,在西府挑选四名宫女,备好香车,去迎接徐惠英和徐义扶。唐高祖见到二人后,给予优厚礼遇,任命徐义扶为上大夫,将徐惠英赐名徐惠妃,封为一品夫人,许配给秦王为妃,参与西府军机事务。
秦王又将秦叔宝寄来的谢表呈给唐高祖。唐高祖看后说道:“叔宝早年与我素不相识,却曾保全我全家性命。如今我儿又靠他保住性命,我们父子受他如此大恩,不知何时才能报答万一?”秦王胸有成竹道:“父皇不必挂怀,儿自有良策,定能让他早日归唐。”说罢,众人谢恩出朝。没过几天,秦王便派李靖、徐义扶率领两千精兵,带着数名宫女,护送徐惠妃前往瓦岗寨,依计骗取秦母出寨,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再说魏公李密,在偃师收降凯公,大获全胜后,本应班师回朝。但他自视甚高,又去河北一带巡视,结果在甘泉山下,遭到夏王窦建德部将王综的顽强抵抗。李密被王综的流箭射中左臂,大败而归,士气低落。此时,他又收到徐世积的急报,说狱官徐立本私自放走秦王和刘文静,自己谋了个宫中差事,不知去向。李密看后勃然大怒,连夜赶回金墉城。魏征、徐世积、秦琼前来拜见,却被李密破口大骂,指责他们不加监察,相互包庇,收受贿赂,私自放人,蔑视纲纪,甚至要将三人立即斩首。多亏祖君彦、贾润甫等人再三求情,三人才被暂时关进南牢,以观后效,将来立功赎罪。
秦母和儿媳张氏、孙子怀玉住在瓦岗寨。虽然秦叔宝时常派人问候,但秦母年近七十,终究不像在齐州城外时,能日日得到儿子的朝夕侍奉、承欢膝下,只能常常为此感叹。一日,小厮进来禀报:“幽州罗老将军派人到寨中,专门问候秦夫人,要当面拜见。”秦母听了,对儿媳张氏说:“罗姑爷那边,还是我六十岁时派人来拜过寿,之后几年音信断绝,如今怎么又派人来?莫非是念及我七十岁生辰?”张氏夫人道:“是不是,总要出去见见来人,才知道详情。”秦母便带着怀玉到堂中相见。
两个差官连忙下跪:“差官尉迟南、尉迟北,叩见太夫人。家太太先备了一副私礼,作为寿仪,等太夫人到舟中,家太太再当面致礼。”秦母忙让怀玉扶起二人。随后又有四个打扮齐整的女使上前叩头,差官介绍:“这是罗太太派来迎接太夫人的。”秦母道:“小儿秦琼在金墉城建功,不在寨中,怎好劳烦诸位远道而来?请尊官到外厢就坐,怀玉,你去请连伯伯来作陪。”怀玉应声而去。
秦母带着四位女使到内室,见过张氏夫人,让人把罗夫人的私礼抬进来,尽是奇珍异宝,价值二三千金。寨中兵卒多是强盗出身,何曾见过这般贵重礼物,个个看得目瞪口呆、啧啧称奇。连尤俊达和连巨真也赞叹:“不是罗家帅府,断难置办出这样的礼。私礼尚且如此,不知寿仪该有多丰厚?”四个女使见过张氏夫人,又转达罗夫人的心意:“家太太拜上,因进香路过,想请太太、夫人与少爷同到舟中相聚,以表故旧之情,让我们多多致意。”张氏夫人忙吩咐手下安排酒筵款待来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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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媳二人私下商议,秦母道:“若以儿子不在为由,拒收厚礼、不去赴会,这门亲戚恐怕就此断了;若去,琼儿又在金墉城,一时来不及告知。”这时,恰好程知节的母亲也在房中,插口道:“这样的好亲戚,我们巴望攀附还来不及,人家几千里路备厚礼来认亲,你们怎的还顾虑重重?”张氏夫人道:“当年怀玉父亲犯事到幽州,幸亏姑爷出手相救。十年前婆婆六十寿诞,姑太太曾派两位银带前程的官儿来祝寿,这份亲谊不可谓不厚。如今若贸然回绝,只会显得我们薄情、不识大体。”秦母叹道:“只是此事两难。”程母道:“依我看,既是老亲,你们婆媳俩就该带着孙儿去会一会。人生在世,千里相逢不易,难道还能再活个七十岁?你们若不放心,我就当你的老伴,陪你走一趟如何?”秦母见众人都这般说,心里已有五六分愿意。
这时连巨真进来说:“那两个姓尉迟的差官,十年前曾到历城县拜过寿,说起来我还有些印象,伯母怎么就不认得了?”秦母道:“当时堂中挤满了人,我哪里能一一认清?既然如此,今日天色已晚,留他们在寨中歇下,明日一早动身,少不得连伯伯要烦你护送了。”连巨真道:“这是自然。”
次日一早,众人用过早餐,秦母、程母、张氏夫人都换上凤冠补服,带着五六个丫鬟媳妇,加上四个女使,共乘十二三顶山轿。秦怀玉头戴金冠,身着红锦绣袍,腰悬宝剑,骑一匹银鬃马。连巨真也换上官服,跨马率领三四十个兵卒护送下山。走了十来里,前头有人提前报信。只听三声大炮响,金鼓齐鸣,远远望见河边停着两只大船,小船不计其数。
秦母众人到了船旁,只见舱内四五个宫奴簇拥着一位少年美妇人出来。秦母等人停住轿,心想:“这不是罗老太太,还能是谁?”差来的女使忙道:“这是家老爷的二夫人。”秦母也不便多问,众人谦让着进了官舱。舱口一名将领白显道抢出来观看,秦怀玉见状,双眉竖起,怒目圆睁,大喝一声,白显道吓了一跳,慌忙退进舱内。李靖在船楼上望见,惊讶地问来人道:“这不是叔宝的儿子吗?”来人道:“正是。”李靖赞叹:“年纪不大,英气逼人,真是虎父无犬子!”连忙让人请秦怀玉过船。
秦母等人进舱后,女使一一引见:“这是秦太太,那是程太太,这是秦夫人张氏。”徐惠妃(假扮的罗二夫人)一一拜见,对秦母道:“家老太太还在前船,嘱我先以小舟相迎。承蒙太太、夫人们不嫌弃,肯赏光降临,足见亲谊深厚。”她吩咐打发轿马兵卒回去,后日再来接。秦母道:“琼儿在金墉城公干,多蒙太太厚赠寿仪,还劳尊从远道而来,实在惶恐。”
舟中酒席已摆好,众人入席敬酒。李靖请秦怀玉过来,与徐义扶相见。李靖取出秦叔宝之前寄来的书札给怀玉看,怀玉这才知道眼前人是父亲的老友李靖,连忙起身致敬。忽然又听见三声大炮,鼓乐声中,船只起锚开航。秦母在另一艘船上不见了怀玉,放心不下,忙让人将他请过来坐在身边。船头上鼓乐齐鸣,一帆顺风,船队整齐前行。连巨真见这阵仗,心中不免疑惑,好在夜间宿在徐义扶船上,义扶将计划详细相告,他虽放宽了些心,却仍觉身不由己,只能无奈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