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皓首匹夫,苍髯老贼(第2页)
程朱理学对于重农抑商的作用,太大太大了。
而且,当今陛下也很关注重农抑商这件事情。
陛下虽然厌恶官员,但同样也厌恶商人,商人在当今大明朝堪称下九流!
本来商业这东西,就经济波动巨大,南宋时期纸币贬值就有其中的原因,大明朝现在宝钞崩溃了,不也是商人们不愿意收用吗?在他们看
来,商人纯纯就是垃圾!这哪里有农业税收稳定?
程朱理学‘重农’政策,才能使大明朝财政基础牢固,避免因商业投机导致经济崩溃!
叶煊不是很懂大明宝钞吗?据说还提出了改革,他看不出来这一点?
莫非是脑子糊涂了?
程朱理学符合‘天道’思想,顺应自然规律,更是认为农业是‘天理’在人间的体现,商业则是‘人欲’的产物,抑制商业、重视农耕,这不但符合陛下的国策,更符合理学思想中的‘天人合一’的宇宙观,使大明朝运行更符合‘天道’,这就是理学存在的意义,试问古往今来诸多学说各种思想无数流派,哪个能比程朱理学更符合这多种标准?
“我看叶煊有通敌北元的想法。”
有士子胆子很大,看那样子都要恨死叶煊了,语出惊人。
他言之凿凿道:“我大明朝能抵御住周围异族的侵扰,就是因为拥有大量的粮食,而这也是重农抑商的体现,没有粮食,如何确保军事后勤,巩固国防?农民是兵源基础,粮食是军需根本,我理学’重农‘政策使国家始终有稳定的兵源和粮饷供应,如此保障边疆安全,防止外敌入侵。”
“叶煊认为程朱理学对于重农抑商无用,他的意思就是粮食没有用,他就是想让我大明朝粮食减少,想让大明朝面对异族无法抵御,估计真的是北元派来的奸细,他吗的这个狗东西!!”
明道书院内,杂乱不堪,各种声音汇聚,仿佛每个人都在和叶煊辩论一般,千百个人诸多的声音同时回荡,这让叶煊感到一丝心烦。
不过,他终究还是静下了心来。
这种关头,他不能受到外界的影响。
其实能始终坚持自己想法的正常人,很少很少,比如一个普通人,他心中对于某件事情有着自己的看法和观点,若是一个人反驳的话,他可能不会相信,但十个人,百个人,千个人呢?
一万个人呢?
全世界都在坚持另外一种看法和观点,那么这个人还会坚持住自己的本心吗?
很难,很难。
而叶煊此时就在面对这种情况,他现在面对的另外一种观点和看法,何止几千几万人?
整个明道书院几乎八九成的人都是文人和儒士,他们像狼群般,在怒吼、咆哮,宣泄着自己的想法和观点,赞同着宋讷所说的那一番话,这对于自己的影响真的很大很大。
“宋老先生一番话,当真让叶某醍醐灌顶,有拨云见日、茅塞顿开之感。?狐/恋_文¢学` +追*嶵~新`章^劫?”
思索间,叶煊忽然道。
闻言,宋讷感到意外,这是什么意思?
叶煊准备认怂了?
他并未回应,叶煊这边继续言道:
“程朱理学的‘重农抑商’思想,目前看来确实让我大明朝达到了民间稳定的目的,也让道德秩序的巩固,更是使得我大明朝呈现‘小农经济稳固、社会风气淳朴、国家根基扎实’的状况。”
“其虽然牺牲了商业繁荣,但对于目前而言,确实更容易控制民间。”
叶煊这几句话,似乎根本不是在辩驳了,而是已经承认认输了,不止是宋讷,李叔正等大儒也感到有些意外,可随即叶煊便话锋一转,道:
“不过,你这话术的手段,太过于低劣了。”
一句低劣,顿时让宋讷脸色难看,又听到叶煊继续言道:
“尔言语中,句句皆是历史恐吓,列秦、汉、宋之例,将商业繁荣与亡国绑定,又引苏州民变,制造‘商人等于乱源’的暗示,老先生三句话不离历史恐吓,五句话尽是道德绑架!用《大学》‘德本财末’论证商业不道德,将商人消费的衣绸、乘轿,等同于社会危害,言语中含义更是偷换概念,把‘抑商’美化为‘护农’,回避商业对经济的促进作用,将个别奸商行为扩大为整个阶层的原罪!”
“饥岁能否食珠玉,更否定商业的物资调配功能,以‘边关战事’强调农业的军事价值,三两言中,拿皇权来背书!以《大明律》条款,暗示反对者即违逆圣意!”
“秦亡于暴政非商业,汉武榷酤却创盛世;南宋亡于军事非经济,且临安繁荣支撑抗元四十年,我问你,若商皆奸恶,何以《周礼》设‘司市’?孔子亦言‘通货财’?”
“怎么,程朱理学继承儒学思想,可谓是儒学孕育而成,却反过来驳斥祖宗思想,这岂非不孝?”
“是程朱理学思想不孝,还是宋老先生不孝?”
叶煊直接破口大骂!
给你脸了!
真是的!
真以为,他不知道该如何辩儒了?他只是在想,到底有没有必要骂人,回辩的方式多种多样,这宋讷的一席话语虽然给予他了很多压力,但若细心观察的话,能发现处处尽是漏洞,不过宋讷巧妙的隐藏起来罢了。
“你,你你你!”
“你这是在辱骂老夫!”
“简直无礼!老夫的年龄比你爷爷岁数都大!
”
这么直端端的骂人,更是言称他宋讷不孝,宋讷岂能不感到愤怒?气的嘴唇子都在颤抖,这个时代一个人若是被其他人认为不孝的话,那么这个人就相当于毁了!
“我骂你?”
叶煊言语平静,话语中带着锋芒:“你宋讷家族藏书楼所用宣纸、徽墨,皆赖商人流通,这可是事实?”
“朱熹《学校贡举私议》:“商之有才者,亦可入仕“,这可是事实?”
“我大明朝建国初期,有巨富苏富沈氏拿出大量钱财,筑南京城墙,这难道不是商人对朝廷的贡献?”
“你宋氏堪称名门大族,既然看不起商人,那么好。”
“昔日沈氏拿出的大量钱财,就由你宋氏出,如何?”
叶煊所说的,正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沈万三,他了解到明朝初期确实存在着沈万三拿出大量钱财资助朝廷建设城墙之事。
宋讷脸色微变,让他宋氏拿钱?
怎么可能?
宋氏自然而然能拿的出钱,可这都是宋氏几百年积累下来的,怎么可能拿出去?
再者说了,若真拿了,这么多钱如何解释?
不拿的话,如何证明商人无用?
“宋朝主张‘农商相济’,北宋‘青苗法’既保农业又活金融,这也是事实吧。”
叶煊继续道。
他是真的觉得宋讷,太过于道貌岸然了。
所谓的贬低商人,尽可能的打压商人,控制商人的财富,其实就是这群文官大族的另外一种目的。
钱是不会消失的。
财富只会转移。
百姓们的财富,始终是固定的,也就能维持自己的生活。
而百姓们每一天、每个月、每一年,都是能源源不断创造出财富的,而这财富并不属于他们,最终都会被剥削,文官大族们打压商人,恰恰就是想让这些财富转移到他们这群大族手中!
什么冠冕堂皇,重农抑商,重农是应该的,抑商也有其中的道理,但是程朱理学的提倡者太过于极端了,极端到商人的地位连狗都不如。
还不是,你们把大明朝商人们本该获得的财富,转移到了你们这群大族手中?
毕竟,商人也是百姓,能和你们当官的斗?
叶煊正视宋讷,言语平静:
“宋公高论,听之煌煌,然细究其理,不过锢民之智、绝国之利耳!公言‘重农抑商,固本培元’,然试问,今江南桑农何以弃耕?,正因《大明律》禁‘衣帛逾制’,而官税不减分毫!市井小民何以逃亡?正因宝钞滥发,商路断绝,民无活计!公引《大学》‘德本财末’,却不知《孟子》明言‘通功易事,以羡补不足’!”
“周公制礼,犹设司市以平物价;孔子适卫,亦赞端木赐‘货殖有道’;今公欲绝商路,是欲使北地无江南之丝,南疆无塞外之马乎?”
“至于‘商贾僭越’之罪,公之族兄宋濬,曾任归德府学正,其宅用青砖黛瓦,远胜寻常农户,可曾依《大明律》问罪?”
宋讷今年也有六七十岁了,他的族兄宋濬现在还活着呢,据闻前些年新打造了一座宅第,那规格都快赶上公侯了,这难道不是僭越?
“今国子监诸生,谁人不用湖笔徽墨?此皆商贾千里转运之功!公所谓‘天理’,实乃农夫终岁劳作,而官仓陈米腐蛀;商民冒险通衢,而朝廷课以重税!若真依公言,则边军缺铁,当持木棍御虏?则灾民无粮,可饮‘天理’充饥?”
叶煊摇了摇头,“我看你这宋老先生,当真是老了,糊涂了。”
“宋公终日读死书,恐怕没有见到过苏州织户日夜劳作,而全家不得衣帛之景吧?也没有见过山西粮商输粟济边,而反受‘与民争利’之劾?”
“若程朱理学所提倡之‘天理’,便是让农夫饿死、商贾破产、百工困顿,此理不要也罢!”
随着叶煊的话音落下,宋讷等十位大儒尽皆变色。
叶煊使用的辩论手段,依旧是以史破史,用周公、孔子事证商业自古受认可。
这招,可谓在叶煊手中百试百灵。
因为他们所言程朱理学的好处,也不过是引经据典,列举历史例子罢了。
这就代表着,他们无法反驳。
毕竟他们可以列举历史例子,凭什么叶煊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