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皓首匹夫，苍髯老贼
这一刻，不仅仅是大儒宋讷、李叔正开口，其他大儒也纷纷怒视叶煊，话语络绎不绝。^衫+叶·屋\ ·已?发-布¨罪′辛*璋*劫*
叶煊就这么静静的听着，等这群大儒说完之后，将目光投向其中一老者，他淡声道：
“老先生的意思是，程朱理学使得我大明朝重农抑商，使得士农工商各安其分，天下安定？”
那老者闻言便道：“莫非不是？”
这老者面色很是不善的继续道：“看来，叶郎中是想与老夫辩一辩程朱理学稳定士农工商的作用了。”
叶煊并不知晓这老家伙姓甚名谁。
不过听周围士子们隐约的议论声，了解了对方的身份。
和前几位大儒不同，这老家伙之前还在朝廷中当过官，其名宋讷，元至正年间就已经活跃的人物了，擅长理学，以程朱理学闻名当世，同时此人出身于名门大族，乃是滑县宋氏中人。
滑县宋氏，具体称之为‘河南滑县宋氏’，是当今的世家大族，最早其可以追溯到北宋时期的汴梁宋氏分支，靖康之变后，该支族人随宋室南迁，后于金元之际北返定居滑县，形成‘西隐宋氏’一脉。
现在，滑县宋氏依旧称之为滑县宋氏，而西隐宋氏则是未来这个家族的名字，因宋讷号西隐，而被世人尊称为西隐宋氏。
由此可见这宋讷，在河南地区的影响力。
宋朝时期，宋讷的始祖中，七世祖宋璞曾任南宋枢密院编修，与文天祥有诗文往来，元朝时期，宋讷高祖宋恪为元初大儒许衡弟子，参与编修《授时历》，家族由此奠定理学根基。
宋讷父宋濬，曾任元朝归德府学正，培养出明初礼部尚书李原名。
历史上，到了明朝洪武时期，滑县宋氏因这宋讷，彻底达到顶峰，代代皆出进士，更是有大量族人担任州府级官员。
宋氏与那郑沂所在的江南郑氏，不分上下，皆是当今文人集体中的超级大族，宋讷此人更是开创‘中原理学’支派，与薛瑄‘河东学派’并称，后来宋讷更是所藏《许衡批注四书》，成为《永乐大典》编纂底本之一。
叶煊知晓，滑县宋氏的族谱，可在后世还被收入到国家图书馆藏中。
此人在文人、士子之中的影响力很大，其主持编纂的《洪武礼制》中的‘祭祀’‘科举’章节，对于文人而言有着天大的好处，制定《国子监规》，更是成为明代官学管理范本，当代文人视宋讷为祖师，未来不久后，宋讷又提出‘理在事中’说，修正朱熹‘理先气后’理论，影响后来王廷相、王夫之。
其强调‘躬行实践’，反对空谈性理，主张‘读一经则行一经之事’，又创立‘五步教学法’，也就是‘诵经、辩难、札记、践行、考核’。
总的而言，这也是历史上一位极其重要的人物。
有点压力。
“晚辈认为，程朱理学对于而今重农抑商，使得士农工商各居其位，虽然有用，但未必意义很大。”
叶煊倒是并未直接就开口辩驳，这场辩论他还是需要认真对待的，他虽然能说会道，但只有一个脑子。
一步步来，不能急。
“呵呵呵。”
宋讷忽然笑了，他看了叶煊一眼，半带微笑，半带不屑，道：
“我本以为，叶郎中能说会道，对于程朱理学思想也能有着一定的看法，可未曾想到，不过是胡搅蛮缠之辈罢了。”
“你既位列朝廷，莫非看不到程朱理学对我大明朝的好处？”
“陛下定下重农抑商之国策，使得士农工商各居其位，安能没有程朱理学的帮助？”
“夫治国之道，首在安民；安民之要，莫先定分！程朱之学，以‘重农抑商’为经国大略，非为苛商，实乃固本培元之策！”
叶煊就看着这宋讷，他倒要看看，这老东西能说出来什么花来。
宋讷比方才的陈谟、李叔正言语间，可谓是更加不客气。
满满的火药味。
对方本就是大族出身，自然底气很足。
在他眼中，自宋朝开始宋家就是名门大户，而自己不过是一个小老百姓罢了，言语间尽是蔑视。
同时更带着敌意，对方的敌意根本没有丝毫的掩饰，这一点叶煊也清楚，滑县宋氏本就是土地兼并大户，而自己推行的一条鞭法境影响宋氏的利益，对方见到自己怎么可能客气？可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了。
宋讷见叶煊正在凝视着自己，他不闪不避，对上叶煊的眼睛，声音洪亮，语气沉重：
“试观历代兴衰，商鞅变法，奖耕战而抑末业，秦是以强；汉武榷酤，与民争利，而新莽遂乱；南宋弛禁，海舶纷驰，终致崖山蹈海！今圣天子法天立极，使士农工商各安其分！士读圣贤书，代天子牧民；农力田输税，固社稷根基；工制器利民，不逾规矩；商通有无而不夺民利！”
“若纵商贾操奇赢、乘坚策肥，则农夫见利，必弃耒耜而趋市井；工匠炫巧，必作淫巧以惑人心；士子
慕财，必丧廉耻而鬻官爵！”
“《大学》言‘德者本也，财者末也’，今市井之徒，冠带拟于公卿，车马僭于王侯，此非乱阶乎？洪武十四年苏州民变，正因奸商囤米，致饿殍载道！故圣上制《大明律》，商贾不得衣绸缎；不得乘轿马；不得置田过限！”
“此非抑商，实乃护农以全万民之命！诸君若谓‘农商并重’，试问，饥岁仓廪空虚，可能啖珠玉而活？边关烽火骤起，可能赍金帛而战？农为国本，商为末业，此天理也，岂容颠倒！”
寥寥三句话，立刻引得满堂喝彩，宋讷说完更是直接起身，振袖而立！
好，说的太好了！
这一番话，不得给叶煊说的哑口无言啊？
宋公堂堂正正，让所有人清楚，大明朝而今能够彻底稳定下来，当今圣上制定的重农抑商国策能够实行，根本离不开程朱理学！
要知道，程朱理学思想本身，就有着稳定民间，防止阶层流动混乱的想法。
朱熹创立此学说时，就有着‘士农工商，各安其分’，使民间各阶层各司其职，避免商人暴富、农民破产的想法。\白?马*书!院* *勉¨费\跃?毒.
农民安心种地，商人不得僭越，士人专心科举，工匠恪守本业，整个社会秩序井然，减少因财富悬殊引发的动荡。
商业繁荣，最容易滋生享乐主义！而程朱理学可是倡导‘存天理，灭人欲’，想一想，若是能压抑住人本身的欲望，那不就不会出现享乐主义了吗？一旦所有人都享乐的话，大明朝岂不是人人懒惰，国力如何发展？所以商业繁荣可谓是害了大明，程朱理学思想，可谓是大大的抑制商人铺张浪费的风气。
农民淳朴节俭，商人不得穿绸缎、坐豪车，民间整体保持简朴风气，避免像南宋临安那样纸醉金迷、道德沦丧！
钱可通神，这并非是虚言。
商人的危害太大了，陛下之所以支持程朱理学思想，也是因为程朱理学有着压抑商人的作用，只有利用这一思想，才能巩固皇权统治，防止商人势力坐大，要知道商人一旦富可敌国，容易干预朝政，昔日宋朝的‘交引铺’就能操纵市场，让商人甚至能够干预政治活动，这还得了？
就因为程朱理学通过‘抑商’政策，才能确保经济命脉掌握在朝廷手中，避免商人形成独立于皇权的势力，威胁朝廷集权！
叶煊根本就是鼠目寸光，看不到这则好处！
再者言。
民以食为天。
对于任何王朝而言，粮食都是最重要的。
可一旦商业若是繁荣，商人发展起来的话，那如何保障粮食需求问题？‘弃本逐末’的情况就会出现，如果人人逐利经商，农田荒废，一旦天灾降临，国家将无粮可调！
没有理学，大明朝早就亡国啦！
只有程朱理学这种利国利民的思想，才会考虑‘重农’思想，才会确保农民坚守土地，粮食储备充足，才能保证大明江山稳固，百姓免于饥荒！
“我以为叶煊挺能耐呢，没想到连这点都看不出来，竟然还替着商人说话。”有文人不禁嘲笑道。
实际上，叶煊并未替商人说话，只是在谈程朱理学思想，对于重农抑商有用，但并非用处那么大，也并非几除了程朱理学，其他思想就不能做到这一点而已。
不过在文人眼中，叶煊就是个恶人，就是啥也不懂！
只见那文人继续道：
“叶煊就是祸国殃民的奸臣，诸位想一想，若非程朱理学思想培养我等臣子，有着忠君爱国思想，那么岂不是会出现商人‘唯利是图’的景象？自古以来，商人就重利轻义，容易勾结外敌，洪武四年的时候，就有商人在暗中助长倭寇，这就是商人！一群狗东西罢了，没有我理学压制商业，百姓如何依赖土地？万物苍生如何更忠于朝廷？没有我理学的话，岂不是人人都容易被外敌收买，或煽动叛乱？”
“叶煊这番话，确实有问题，程朱理学促进民间稳定，减少流民问题，叶煊当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啊，他是眼睛瞎了吗？商业活动本来就容易导致人口流动，而农民一旦离乡，可能沦为流民或盗匪，我理学‘安土重迁’思想使农民世代固守土地，减少民间不稳定因素，这难道不是好事？”
“呵呵呵，商人阶层若是崛起，往往会挑战传统礼制，譬如宋代商人捐官、与士人通婚，而理学通过‘四民分业’，确保士人始终居于社会顶层，维持儒家‘尊卑有序’的伦理体系，这是千年以来的传统了，叶煊难道想要改革不成？”
文人们肆意议论着，他们基本上已经能看到，叶煊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