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6.706 朋友......(第3页)

在被对方目光锁定的一瞬间,黄毛只觉得浑身汗毛直竖。

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恐怖危机感——哪怕是当初被绅士困在包厢内,即将剜下眼珠时,对方所带来的压迫感都远不及现在的百分之一——他只觉得如坠冰窟,浑身上下都开始遏制不住地发抖。

异化的视界内,对方的身影早已不再是“绅士”的形体,而是一个漆黑的、深深的孔洞,像是一块抹不去的污渍,深不见底,哪怕只是短暂直视,都令人毛骨悚然。

“不介绍一下吗?”

轰隆隆!

下一秒,孤儿院焦黑的断壁残桓扑面而来,列车在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颠簸着,车厢疯狂地晃动,像是要将附着在车体骨架上的一切——铁皮、玻璃、座椅、车轮——全都甩出去。

红光隐没,阴影覆下。

砖石撞击着车窗,发出凄厉的声响。

倾覆而来的黑暗之下,黄毛感到对方扑了过来,下一秒,自己的手臂被死死捉住了,颤抖的、汗湿的手指紧紧掐入他的手臂,将他用力向着后方拉去,青年的双眼近在咫尺,像是两盏鬼火,憧憧晃动。

嘶声道:“快走!”

车厢颤动,光影疾驰。

“虽然改变了这么多,但这一点却依然和以前一样,”不远处,那张因披上了人皮而不再空洞的脸上,伪装成笑容的黑色晕染缓缓加深,“你总是那么喜欢交朋友。”

几乎在话音落下的瞬间,黄毛就觉得自己的身体无法移动了,在他大张的、因恐惧而颤抖的双眼中,倒映着无数自上方落下的细线——那是绅士的天赋,但呈现方式却和记忆中并不相同。

它们呈现出和使用者身体类似的漆黑颜色,犹如汩汩粘液。

在冰冷闪烁、变幻莫测的光线之下,仿佛神经细胞一样彼此黏连。

……不。

黄毛的瞳孔里,印出青年惊慌的面孔。

血色的光自裂缝中落下,伴随着列车的轰鸣,将车厢内的一切交替照亮,一亮一暗。

破碎红光掠过他的脸。

像是久远时光前,溅落在同一位置的粘稠鲜血。

“来吧,安慰他吧。”

那声音犹如恶魔,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成不变的笑意,令人毛骨悚然。

“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

黄毛听到自己颈骨发出刺骨的摩擦声和扭转声。

咯——咯咯——

血液在耳朵深处砰砰狂跳,眼压几乎在一瞬间飙到极致。

隔着轰鸣的血流声,“绅士”的声音再一次传至耳边,愉快,平和,稳定:

“像之前一样告诉他——”

黄毛瞪大双眼,眼睁睁地看着漆黑的线从上方垂下,径直向着他的眼珠、嘴巴、脖颈游来——无声、阴冷、致命。

“一切都会没事的。”

不……

车窗外的废墟漆黑耸立,犹如嶙峋的骨架,用焦黑空洞的眼窝凝视这下方的一切,整个世界都浸没在不祥的红光之中,一张一张脸孔堆叠在地上,死亡像是凝固的蜡油,浇出一张张失去生气的苍白面孔,他们的表情是那样茫然——像是在问:为什么?

青年踉跄上前一步,像是想要阻止一般伸出手。

不!!!

死亡的阴影呼啸而来,最后的一瞬被拉长成漫长的处刑,黄毛绝望地闭上眼。

垂下的黑线陡然收紧。

只要最后一下,就能轻易取走他的性命——

可下一秒,毫无理由地,它奇异地打了滑。

似乎是莫名其妙地失去了准头,它改变了轨道,最终只是轻轻地、无害地从他的皮肤上擦了过去。

“……?”

预料之中的冰冷黑暗没有到来,黄毛怔了怔,有些难以置信地张开双眼。

被染成血红的视野里,他看到光怪陆离的天空。

身边的一切似乎都在旋转、震颤,给人一种深陷一场噩梦中般的错觉。

忽然,后方传来一道暴喝,扯开了寂静,打破了他那一瞬间的恍惚:

“喂,都给我滚开!”

下一秒,红光陡然消失。

后方的阴影潮水般涌来,庞然如巨浪一般奔涌。眨眼间就将一切吞没。

“……”青年怔忡两秒,慢半拍地扭过头,茫茫然向着黑暗深处望去。

两点金色的火光欺近。

下一秒,冰冷的黑暗环抱而来。

温简言张了张嘴,发出声音:“……巫烛?”

“是我。”熟悉的低沉声音在耳边响起。

温简言急促地喘了两口气,他死死扯住对方的手臂,像是溺水的人捉住浮木。

这一刻,他终于被从湿淋淋的噩梦深处拖了出来。

他醒了。

被黑暗覆盖的另外一块区域内,黄毛身体歪斜,脚下踉跄了一下,他低下头,望了望自己的双手,花了两秒才终于反应了过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线”消失了,自己再一次恢复了自由。

他下意识抬起头,四下环视,寻找着原因。

呲——闫杉町

这一次,溅落在他脸上的,是真实的鲜血。

粘稠,温热。

青黑的利爪发出破空锐响,将挡在前方的躯体扯开,鲜血高高溅起,像是被撕开的幕布。

红光被车窗切分成块,在下方,一道雪亮的刀锋划开一道无声的弧线,像是鸟类翅膀的边缘从空中掠过,随之响起的,还有另外一道无奈埋怨的声音:

“——小心我的西装,这可是高级定制的呢。”

在他们身后,一道雪白的影子悄然跟随。

少年行动无声,如果不去注意,几乎很难发现他的存在,像是一道习惯于被忽视和遗忘的白影,只是偶尔抬起眼时,漆黑的渊薮才会向外间或张开一瞬。

“季观……”黄毛的眼里迸射出欣喜的光,“还有费加洛……白雪……!”

刚才在死亡瞬间将他救下的,显然正是白雪无疑。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叫到,少年犹豫着停下脚步,挣扎了几秒,最后还是有些别扭地、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巫烛将人类青年圈在怀里,垂下眼,一点一点舐去了他额角的鲜血。

像是大动物用尾巴圈住了比自己体型稍小一点的小动物,为他舔舐受伤的毛。

谨慎,轻柔,小心翼翼。

几乎让人很难相信,这样的举动和先前残忍的杀戮居然出自同一存在之手……而其间相隔不过短短十几分钟。

“不好意思,”费加洛停下脚步,弯刀在身后优雅收拢,他欠了欠身,“反向回来花了点时间——不得不说,你们队伍里的这位先生鼻子真灵——否则的话,我们还没法知道你们居然离开驾驶室了。”

在一节车厢被拆卸之后,他们并未立刻行动,而是简单地商议策略,毕竟,刚才发生的事情并不寻常,形势显然出现了变化——但是,还没等他们讨论出结果,巫烛却倏地扭头,他似乎嗅到了空气中的某种气味,几乎没有半分犹豫,直接转身折返,用最快的方式沿着来路赶去。

其余几人只能被迫紧跟着他。

在费加洛紧赶慢赶和他并列,并且执着追问原因时,对方这才侧过头,用那双冰冷的眼眸凝视着他,说——“他流血了。”

“看样子,”费加洛说,“我们还算赶得及时。”

与此同时,刚才只是被简单扯碎,并没来得及被碾磨殆尽的人开始一点点恢复身形。

张云生站在远处,他定定望着这个方向,脸上的神色莫测。

“哦对了,”

季观垂下沾满鲜血的青黑鬼手,眯起双眼,看向不远处在血色光线下一点点重新恢复身体形态、重新变得完整的神谕众:

“关于你刚才问的问题……”

“没错,我们就是他的新朋友。”

他扯出一个带着戾气的冷笑,扬了扬下巴: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