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白话合集清风随竹影

永庆生平传 第六十一回到第七十回(第2页)

 书中交待,白胜祖为何来到此处?只因他在邓家庄后院与邓芸娘在屋中吃酒,只听锣声响亮,便打发丫环春梅往前院瞧瞧。丫环回来禀报说:“前院有无数的人在动手,有一个山东人,名叫马成龙。”正说着,外面慌慌张张进来一个婆子说:“姑娘,可不好了!庄主爷被人用暗器打死了!八路都会总吴恩跃墙逃走,前面众家丁被杀了!”邓芸娘一听此言,气得蛾眉直立,杏眼圆睁,说:“好一群贼匪,大胆!我前去替我哥哥报仇!”她伸手摘下一口刀来,带好了迷魂袋,正要往前走,一回头瞧见白少将军在那里坐着,心中不放心,说:“冤家,你在这里等候我,我到前面瞧瞧就回来。”白少将军说:“美人,你到前头瞧瞧,我决不会走,我在这里等你。”邓芸娘手拿单刀,来到前院一看,连一个人都没有了。她无奈回到后面,听见丫环春梅在那里嚷说:“可了不得啦,那位白将军跑了!”邓芸娘问:“从哪里跑的?”春梅用手一指,说:“姑娘你瞧,那后窗户还支着呢。”邓芸娘一看,说:“好一个无情无义的冤家,我看你往哪里跑?”她一推后窗户也追出去了。

 白少将军本无心要和邓芸娘在一起,只是打算把她稳住,好救那几个朋友。听见使唤老妈来报,说朋友被人家救走了,又见邓芸娘出去,自己一想:“我还不走,等待何时?”于是踹开后窗户跳到后院,蹿出墙外,慌不择路,也不辨东西南北,想要往前逃走,追赶众位英雄。正往前走着,听见后面有人叫他说:“白胜祖,你往哪里走?”白少将军听见是邓芸娘的声音,吓得撒腿就跑,邓芸娘随后就追。白胜祖跑了七八里地,见眼前是一座园子,他急了,绕过去从东边跳进花园子。抬头往北一看,有三间楼,上面有灯光闪烁。白胜祖一拧身蹿上楼去,打算在这里躲避一下。他到了楼窗外,见里面点着灯光,便湿破窗棂纸一看,屋中并无一人。转身进了屋中,到东里间一看,顺前檐有一张湘妃竹的床,上面支着蚊帐,靠着地下有一张八仙桌,两边各有太师椅子。墙上挂着八条无双谱,一边有一幅对联,上面写的是:“夜饮客吞杯底月,春游人醉水中天。”八仙桌上还摆着一部《列女传》。

 白胜祖正看着,忽听楼下有妇人女子说话的声音,说:“呀,秋桔、秋红,你们两个人搀着我点,咱们娘们该到楼上睡觉了,天不早啦!”两个丫环搀着一个女子上得楼来。白少将军正堵在屋中,赶紧把围帐一撩,伏身钻入床底下,想在那里躲避一下。他方才爬入床底下,就看见从外面进来一位姑娘和两个丫环。姑娘坐在椅子上,说:“秋桔、秋红,这几天我也没瞧见你们两个人练的拳脚,是不是都忘了呀?”秋桔说:“方才我还练来着。我打一趟秘宗拳给姑娘瞧瞧。”姑娘说:“这楼也窄,你打拳干什么。我把簪子摘下来,把手绢罩上头,咱们娘们下楼练去吧。”正说着,听见楼梯响,姑娘就说:“秋红,你到外头瞧瞧,谁来啦?”丫环从里间屋内出来一看,帘拢一起,从外面进来的正是邓芸娘。秋桔、秋红连忙出来,说:“哟,邓大姑娘,从哪里来呀?”邓芸娘说:“我是从家中来。方才我追出一个男子,他到你们楼上来了,你们给藏起来了,趁早告诉你们姑娘,把我情人献出来,咱们万事皆休。若不然,你家姑娘一恼,别说我不念姐妹之情!”里面那位姑娘听见外面一说,连忙出来说:“哟,邓家姐姐来了!黑夜的光景,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呀?什么人不见了?”邓芸娘说:“妹妹,你别装傻,我找你姐夫来了!”这位姑娘一听,羞得脸一发红,说:“姐姐,你这说的是哪里话呀?我这楼上可没生人来。我家中爹爹很严厉,三尺童子非呼唤不能上我这楼上来。”邓芸娘说:“没有?那可不成!我看着他跑你楼上来了!”

 正说着,忽听楼下一声咳嗽,原来是老员外于占鳌,他想到女儿这花园子瞧瞧她睡了没睡,担心在兵荒马乱、窃贼盗发的时候,后面闹贼。自己临睡觉的时候,要到后头绕个弯儿。他来到楼下,听见楼上有生人说话,便登楼梯上得楼来一瞧,是邓家庄邓天魁的妹妹邓芸娘在这里,手拿一口单刀,气昂昂地与他女儿于锦娘口角相争。因为于占鳌离邓家庄七八里地,与邓天魁原本是世交,只是因为邓天魁归了天地会八卦教,老英雄于占鳌很有气,从此与他绝交了。今日见邓芸娘在这楼上,不知道她是从哪里进来的。老英雄赶紧问道:“芸娘,从哪里来?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邓芸娘说:“叔父要问,我上这里来找你侄女的女婿来了。”老英雄于占鳌一听此言,心中一愣,抬头一瞧邓芸娘,见她并未开脸,说:“邓芸娘,你找的是谁?我没听明白。”旁边丫环秋红答了话,说:“庄主爷,她说有个男子跑到我们姑娘楼上来了。我同着我们姑娘并没往哪里去,哪有来的男子呀?”邓芸娘一阵冷笑,说:“你们打算不认帐可不行!你们说没男子,我要找找。”于锦娘说:“你找出来怎么样?找不出来怎么样?”这两句话把邓芸娘问得闭口无言。

 白少将军在床底下吓的心神不定,自己后悔说:“我要知道是姑娘的楼,我万不能藏在这里。倘若是邓芸娘把我找出来,这位姑娘准活不了!人家乃是好人,我无故的这不是把人家害了么?”自己心中祷告:“千万别进来翻!”他正在思想之际,听外头邓芸娘被于锦娘一问,邓芸娘站在楼上默默无言,有心要进去翻,又怕翻不着;有心不进去翻,又舍不了这个情人,自己犹疑未定。只听于占鳌在旁边说:“邓芸娘,你进我女儿屋中翻去,倘若翻出来,我把我这女儿碎尸万段!”邓芸娘一打帘子,进到东里间屋中,往各处一找,连个人影也没有。把幔帐掀开一瞧,里面也没人。于锦娘气得脸色都变了。邓芸娘找了半天没有,自己满脸陪笑,说:“妹妹,我今天多喝了两杯酒,说话莽撞,你担待我点吧!明天我再来给你赔不是,我要走啦。”于占鳌说:“这算怎么回事呀?真要在我女儿楼上翻出一个男子来,当时我把女儿劈了!”邓芸娘说:“叔父不必生气了,侄女要走了。”

 她转身刚要下楼,猛然醒悟,说:“不好!这个白胜祖在他楼上呢!”一转身又上来了。于占鳌说:“你怎么又回来了?”邓芸娘说:“这个人在这楼上呢!”于锦娘说:“你说在这楼上,你去找!”于占鳌气得须眉皆张,说:“你找!”邓芸娘说:“不用找,在床底下藏着哪!”白少将军一听,吓的浑身发抖,说:“我死了倒不要紧,别把人家这位好姑娘给连累在里头!”自己吓的也无处躲藏。于占鳌说:“好!”伸手从外面拿了一条花枪,“邓芸娘,你说我女儿床底下有野男子,我叫你瞧瞧!”于占鳌知道女儿是三从四德,受过良好教训,素常之际温柔典雅,举止端方,绝不是那等下贱之辈,自己拿了一条花枪,“这床底下要是有人,我这一枪也把他扎死!”说着照定床底下就是一枪。

 第六十五回众英雄同宿隐善庄下江口豪杰中奸计

 于占鳌手拿花枪朝着床底下连扎了三四下,却始终没有扎到。他疑惑地说:“这床底下哪里有人?要是真有人,我连扎了三四枪怎么会扎不着呢?”

 书中交代,白少将军在床底下之所以没被扎到,这里面有一段缘由。白少将军听见他们说要用枪扎,而这床本就是一个藤制的,他身体又十分灵便。当于占鳌用枪往床底下扎时,他就往上靠身,藤床的盖是软的,再加上有蚊帐罩着,外面的人根本就瞧不见他。看到于占鳌扎了几枪后不再扎了,白胜祖悬着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邓芸娘见床底下实在没有人,便转身准备离开。这时于锦娘伸手拔出刀来,说道:“丫头,你休想逃走!你血口喷人,难道我像你那样不要脸吗?今天我就与你以死相拼!”于占鳌连忙说:“女儿,不要和她一般见识,让她去吧。她本就是个无廉耻之人!”于锦娘这才止住脚步,没有去追赶,邓芸娘于是离开了。

 邓芸娘出了隐善庄,往前正走着,忽然看见对面来了一个人,借着星月的光辉,仔细一看,觉得好生面善。只见那人二十岁开外,身高七尺多,身穿一件蓝绸子长衫,内衬蓝绸子裤褂,脚上穿着青缎子快靴;面如白玉,两道英雄眉斜飞入鬓,一双俊目黑白分明,鼻如玉柱,唇似涂朱,手中拿着一个包裹,正好与邓芸娘走了个对面。那人一见邓芸娘,连忙过来行礼,说:“贤妹,这么晚了要去哪里?”邓芸娘仔细一瞧,忽然想起来了,说:“原来是谭二哥。”书中交代,这个人是云南府昆明县谭家庄的人,姓谭,双名逢春,是江湖绿林中的人。因为他身体灵便,武技高强,又长得仪表堂堂,所以人们送他绰号叫“玉面郎君神偷谭逢春”。他与邓天魁是知己之交,之前在邓家庄住了半载有余,与邓芸娘见过数次,两人彼此都有羡慕之心,无奈惧怕邓天魁,谭逢春不敢说一句越界的话。今日他从昆明县来,打算到邓家庄看看邓天魁,心里也一直惦记着邓芸娘。此时正往前走,忽然看见眼前有一个女子,手中拿着一口刀,好像是邓芸娘。借着星月光辉仔细一看,果然是邓芸娘,他连忙过去行礼,说:“贤妹,天都这么晚了,你往哪里去?”邓芸娘见是自己的意中人,便对谭逢春说:“谭二哥哥,你从哪里来?”谭逢春说:“我特意到邓家庄看看大哥和贤妹。”邓芸娘把自己家中发生的事情重新说了一遍,但她不肯说追赶白胜祖来到隐善庄的事,只说:“我哥哥被大清营差官所害,我是替哥哥报仇,追着仇人来到这里。刚才在隐善庄与于占鳌生了半天气,他把仇人给藏起来了。”谭逢春说:“咱们两个人去找他,替大哥报仇!”邓芸娘说:“好!”于是两个人转身又回到了隐善庄。

 此时天已经三更了,众人都已安歇睡觉,只有老庄主于占鳌还没有入睡。虽然看见邓芸娘走了,但他担心有贼隐藏在院中,于是拿着刀想到后边去瞧瞧。刚走到女儿的院中,就看见楼上有两个黑影。于占鳌蹿上楼去,各处一找,发现正是邓芸娘与谭逢春。于占鳌说:“好贼!竟敢在我这里捣乱!”于锦娘还没有睡觉,听见父亲在楼下喊叫,自己拔刀从楼上出来,说:“爹爹,您先别动手,让女儿前去拿他!”老庄主吩咐道:“鸣锣!把我的庄兵调过来!”邓芸娘见情况不好,便与谭逢春跳墙逃走了。

 这里老庄主正要回到前面,忽然看见从女儿楼上跳下一个男子来。于占鳌拿着一把钢刀,说:“好贼人,别想走!”朝着白少将军就是一刀。白少将军手无寸铁,他本来是在床底下等人家都睡熟了,好趁机逃走,可看见这位姑娘一直不睡觉,心里十分着急。他见院中一乱,姑娘出去了,这才从床底下爬出来,打算趁乱逃走。刚一下楼,就被于占鳌拦住了,于占鳌说:“好贼!往哪里走?”摆刀就砍。白少将军往旁边一闪,说:“老庄主请先不要动手,我有几句话跟您说明白。”于占鳌说:“你有什么话尽管说!”白少将军说:“在下姓白,名叫胜祖。我是大清营的差官,奉命捉拿吴恩,在邓家庄被邓天魁用迷魂袋擒住。他有一个妹妹名叫邓芸娘,把我带到她屋中放开,想要与我结为夫妻。我嫌弃她是八卦教匪的女儿,再者我是大清营的差官,不应该临阵收妻。我逃到这座花园子里,看见楼上无人,就躲进屋里,没想到是姑娘的绣房,因此我在床底下躲避了片刻。我并没有别的心思,希望庄主您三思。”于占鳌一听白少将军的话,心里一动,深知女儿是个烈性女子,“这位白少将军在我女儿楼上躲藏了两个多时辰,这件事要是传扬出去,岂不是让老夫遗臭万年!”另一边于锦娘气得脸色大变,说:“好一个野男子,竟敢在我屋内乱串!”过来抡刀就砍,白少将军一闪身躲开了。于庄主过来说:“女儿不要动手,我看此人是一位正人君子。”过去把白少将军一拉,说:“壮士,跟我到前厅一叙。”拉着白胜祖来到前面书房,询问白胜祖的家世来历,白胜祖没有隐瞒,把自己的情况重新详细说了一遍。于占鳌说:“原来是贵人来临,让我这寒舍蓬荜生辉。只是我小女还没有许配人家,将军在那屋中虽说是避难,可要是传扬出去,这个名声就不太好听了,将军请三思。”白少将军是个聪明人,一听老庄主的话,心里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说:“老庄主有什么吩咐,我一定遵命。”于占鳌说:“我想把小女许配给您,还望将军屈尊,能够慨然应允!”白胜祖见这位老庄主话语温和,便站起来说:“既然老庄主如此抬爱,我有一段隐情要禀明。我本是正白旗满洲旗人,世袭的建威将军,家中父母已经定下了亲事,怕耽误了姑娘的青春。我这是直言不讳,这件事还望老庄主自己裁决。”于占鳌一听白少将军的话,说:“将军如果不嫌弃我家寒微,我情愿将小女儿许配给您做侧室夫人。”白少将军说:“既然如此,岳父请上,受我一拜。”于占鳌伸手搀扶,两人行了翁婿之礼,随后叫家人预备酒席,翁婿对坐,在书房里喝酒。天色渐晚,大家便安歇了。

 第二天天明,白少将军本想回归大营,可老庄主苦苦挽留,说:“今天先在我这里歇息,明天再去也不晚。”白少将军就在这里用完早饭,和于占鳌在书房里谈论一些军旅之事。于占鳌以前在外面做过武职官,排兵布阵、军营规矩样样精通,白少将军也对答如流。说着说着,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忽然听见外面家人来报:“外面来了八九个人,说是大清的差官,想在这里借宿一夜。”白少将军说:“您老人家出去迎接一下,我先在后面听听,也许是大清的差官,也许是贼人假扮的。您老人家把他们让进来,慢慢盘查,看他们的动作。如果是八卦教的奸细,您老人家就帮我立这一功,把他们拿住,解送到大清营去报功。”于占鳌点了点头,从里面迎接出来,把马成龙、马梦太等人让到客厅,和众人一交谈,才知道都是大清营的差官,于是派家人献茶。于占鳌仔细一看王天宠,说:“这位壮士,我看着眼熟,您莫非是陕西延凉卫的人?”王天宠说:“不错,在下正是。老壮士怎么知道?”于占鳌说:“您是贵人多忘事啊。我有一个家兄做延凉卫的守备,我到他的任所时,令尊大人王光第做延凉卫的千总,那时您才十几岁,水性很好。自从那年在延凉卫见过一面,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老汉听人说,自令尊去世之后,您遨游四海,在福建台湾聚泉山创立山寨,制造战船,收揽英雄,虎踞一方,在苏州城独建奇功,金镖一出,退贼兵数万之众,当今康熙圣主老佛爷亲封为义士。如今没想到在此相会,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王天宠说:“原来是老前辈,小可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今天来到贵府,还没登门递帖拜见,真是惶恐之极!”于占鳌说:“王义士这是哪里话!我今天给你们介绍个朋友。童儿,去后面把大爷请来。”小童儿去了不多时,把过海银龙白胜祖请到后客厅,与众人见礼。马成龙一看,说:“贤弟,我还以为你在邓家庄被邓天魁害了,没想到贤弟你还在这里。你是从哪里到这里的?”白胜祖把邓芸娘的事情从头到尾又详细说了一遍。大家一听,这才明白,一同落座。老英雄吩咐摆酒。白少将军来到吴恩面前,说:“八路都会总,你还认识我吗?”吴恩睁眼一看,正是在大竹子山假充毕道成的那位“神仙”,自己叹了一口气,说:“我既然被你们愚弄,如今被擒,只求一死罢了,你们不必多问!”白少将军说:“我今天请你喝酒,你喝不喝?”吴恩说:“喝。”白少将军给他倒了几杯酒,让家人喂了他两碗饭。顾焕章说:“哎呀!白贤弟,我有一件东西送给你,你肯定愿意。”白少将军连忙说:“侯爷大哥,您要送给小弟的东西肯定错不了,不知是什么山海奇珍?”顾焕章说:“虽然不是山海奇珍,也是你我兄弟常用的东西。俗话说得好:‘宝剑赠与烈士,红粉赐与佳人。’我这里有一口龙泉剑,能削铜剁铁,有三绝四艺的名声,我把这口宝剑送给兄弟你吧!”白少将军双手接过来,说:“谢谢兄长!兄长把这宝剑送给小弟,那兄长用什么呢?”顾焕章说:“我这里现在有一口太阿剑,是吴恩用的,如今落在我手里了。”正谈论着,家人摆开桌案,把酒菜摆好。众人正在喝酒,忽然听见号炮惊天,杀声震地,原来是小竹子山的坐山雕罗文庆,带领全山人马前来搭救吴恩,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六回空空观群雄逢隐士双宝镇豪杰探贼人

 白少将军等在隐善庄于占鳌家中吃酒时,忽然听见号炮声响彻天空,有家人前来禀报:“庄北有一支人马,打着小竹子山的旗号,朝着正东方向而来,领头的是坐山雕罗文庆。”于占鳌一摆手,吩咐道:“把庄兵调齐,要是贼兵来了,立刻禀报我。”手下家人应声下去。大家在此开怀畅饮,一直吃到月亮爬上树梢,才停下杯盏。家人撤去杯盘,留下两个人看守吴恩,其余人都去安歇睡觉。一晚上相安无事。

 次日天明,老庄主于占鳌派家人到庄东各路打探是否有贼兵,家人领命而去。于占鳌来到客厅,见众位差官老爷们也都起来了。顾焕章、马成龙等人准备告辞,于占鳌说:“侯爷与马大人先别着急,我方才派家人到江口各处打听,担心坐山雕罗文庆在沿途埋伏了人马。”倭侯爷一听这话,心中十分高兴,知道于占鳌是一位经历过诸多战事的英雄,于是大家就在这里等候消息。早饭过后,只见家人于荣、于华两人进来禀报说:“奴才奉庄主爷之命,到前方探听贼兵消息。坐山雕罗文庆在小路上埋伏了人马,还准备了干柴、硫黄、焰硝,等你们走到那里时,就放火将你们烧死。大路上有他的大队人马,你们得绕路奔向下江口过江,得多走四五十里地。”马成龙等人说:“好,我们不能久待,这就动身。”于占鳌说:“我们给你们预备一辆车。”马成龙说:“不用,让我们这位高大兄弟背着他吧。”

 十位英雄各自带上兵刃,从隐善庄出发,一直往东南方向走,爬山越岭,走了大约数里路,看见前面有一带高山。众人顺着这道大山的山坡向上走,过了这道大山,才是下江口。众人迈步走在山坡上,踏上山岭,向上行进。只见这一座高山十分险峻。如何险峻呢?有赞为证:冲天占地,转日生云。冲天之处,尖峰笔直;占地之处,山脉悠远。转日的是岭头郁郁葱葱的松树,生云的是崖下嶙峋的岩石。松树郁郁葱葱,四季常青;岩石嶙峋,万年不改。林内常听夜猿啼叫,岸下常见妖蟒经过。山禽叫声呜咽,走兽吼声阵阵。山獐山鹿成群结队在松林里行走,山鸭山鹤大群密集地飞翔。山桃山果看不尽,山花山草应时更新。虽然山路危险难以行走,却是游人来往之处。

 众人走到山顶,看见正北有一座庙,只有一层殿,东西各有配房。山门紧闭,上面有一块匾,写着三个大字“空空观”。众人走得口干舌燥,想找杯水喝。顾焕章说:“你们在这里稍等,我去敲门。”顾焕章敲了两下门,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无量佛”,说道:“善哉!善哉!”接着有人唱起歌来。顾焕章仔细一听,里面唱道:玉殿琼楼,金锁银钩,总不如山谷清幽。蒲团纸帐,瓦钵瓷瓯,西山作伴,云月为俦。高官骏马,永无追求。我也不知春,不知夏,不知秋。万事俱休,名利都勾。乐清闲,乐自在,乐悠悠。唱完,出来一个人打开山门。顾焕章一看,出来的是一个老道。这老道年近七十,头戴如意道巾,身穿一件旧道袍,足下白袜青鞋,腰系水火丝绦;面皮微黄,黄中透亮,眉分八彩,目如朗星,鼻准丰满,四方口,花白胡须根根见肉。顾焕章看罢,连忙行礼,说:“哎呀!道兄请了。我们是从山下隐善庄来的,走得口干舌燥,希望道爷行个方便,赐给我们点水喝。”老道上下打量了顾焕章两眼,说:“你们几位请到庙内鹤轩吃茶。”顾焕章叫众人进了庙内,在西边鹤轩坐下,把吴恩放在旁边。老道吩咐小童儿上茶。小童儿十四五岁,长得机巧伶俐,烹了一壶茶来,给大家斟上。顾焕章问:“仙长尊姓大名?在这贵观仙山参修了多少年?”老道说:“山人是无名氏,自号贪梦道人。自古道:‘跳出三教外,不在五行中。’一尘不染,万虑皆空。终日在庙中参修,也不知度过多少春秋了。尊驾是何人?”顾焕章说:“我名叫顾从善,是聋哑仙师的门人。”那老道人一听,点点头说:“你们众人都是前程万里之人,只是当下气色不太顺畅,需要小心谨慎。”顾焕章知道这老道是清修之人,问:“仙长爷,看看我们众人以后的吉凶如何?”贪梦道人哈哈大笑,说:“我这荒山野叟,怎敢妄谈是非!众位吃完茶就请吧!”顾焕章等人告辞,出了空空观,顺山坡下了这座大山,来到下江口。

 天色已晚,一轮红日即将西沉。下江口这里有个镇店,东西走向的大街,路北有几座客店。马梦太到江口看了看,今天不能过江,只能明天一早过,于是在街上找了个客店。路北是三义老店,众人进店,占了北上房五间。小伙计送上洗脸水。众人问小伙计:“这里过江到祁河寺有多远?”小二说:“离此七十五里远。”马梦太要了酒饭,正在摆酒,忽然听见外面有人敲门。小二出来,见有一位拉马的,头戴青泥得胜盔,身穿箭袖袍,配有巴图鲁坎肩,脚穿薄底靴子,肋下佩一口绿鱼皮鞘太平刀;三十多岁,淡黄脸面,两道重眉,一双大眼,鼻直口方,说:“小二,把上房给我们打扫干净。大清营瘦马老大人奉命探贼,要在你们这店里设公馆。”小二说:“我们这住着好几位大清营的差官老爷。”那拉马的说:“既然这样,我们去东边那座店吧。”马梦太听见外面说话,心里想:“哟,又来了一个瘦马大人。”正要赶出去看看,那拉马的已在东隔壁店住下了。马梦太心想:“等到夜里我去瞧瞧,到底是什么人冒充我的名姓?”想罢,回到上房,对众人说了刚才的事。顾焕章说:“老兄弟,别管闲事,明天雇船把吴恩解送到大清营要紧。”马梦太点头答应,说:“今天咱们分前后夜值班。”王天宠、顾焕章说:“我们两人值前夜。”镇八方小陈平侯文、乐九州赛存孝侯武说:“我们二人帮你们守前夜。”高杰、白胜祖说:“我们两个人值后夜。”墨金刚白桂太、混海泥鳅姜鸿说:“我们二人帮你们守后夜。”马成龙一听,心中高兴:“我和马老兄弟,我们二人替你们睡觉。”众人说:“也好,你们二人歇着去吧!”

 马成龙、马梦太到东里间屋中,两个人斜身躺在炕上。马梦太总是睡不着,心里想着到东边店内看看,那假马梦太到底是什么人。想罢,慢慢起来,带上短把刀、避血桷,出了北上房,爬上房顶。到东边店内一看,这店中是北房五间,东西各有配房。见北上房灯光闪烁,悬灯结彩,出入的都是差官戈什的样子。马梦太到了后窗户,用舌尖舔破纸窗,往里面一看,只见窗户里靠北墙有一张八仙桌,东边椅子上坐着一个人,身高八尺多,头戴青泥得胜盔,戴着四品顶戴花翎,身穿蓝宁绸绣团龙箭袖袍,腰系凉丝带,配备齐全。看他相貌,面皮微黄,黄中透白,两道重眉,一双大眼,看年龄有三十多岁,显得很有精神。马梦太心中一动,看此人举止不凡,两旁站着四个戈什哈,大多是年富力强之人,听见屋里他在说话:“刚才你们去打店,他说那里住着差官,你们没问他姓什么?”那个人说:“我们没问他们姓什么。”正在说话时,忽见外面进来一个手下人:“回禀大人,外面有你两个师兄:一位姓洪,一位姓马,是河南卫辉府回回峪的人,要去大营拜访你老人家,路遇特来拜访。”只听那假马梦太说:“去把吴寿、宋生两人叫来。”这人转身下去。

 不多时,叫上两个人来,二十多岁,家人打扮,长得很伶俐,一个白脸膛,一个黄脸膛。白脸膛的叫吴寿,黄脸膛的叫宋生。来到这里,给假马梦太行礼,说:“主人呼唤,有什么事?”那人说:“你们两个人到外面看看,来的这两个人,姓洪的、姓马的,说与我是师兄弟,盘问一下他们从哪里来的?要是蒙事的,当场把他们拿住。”吴寿、宋生答应着出来,到了店外说:“哪位找我们大人?”只见那边过来两个人,说:“是我。”吴寿睁眼一看,答话的人四十多岁,身穿青洋绉大衫,脚穿青缎子三镶抓地虎靴子,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裹;面如重枣,两道粗眉,一双大眼,鼻准丰隆,四方口,沿口有黑胡须。下边站着的那位是紫脸膛,环眉大眼;身穿蓝绉绸大衫,脚穿青缎快靴,三十五六岁,过来说:“你们两个人是瘦马大人的家人?”吴寿、宋生说:“是,不错。你们二人是我们大人的师兄弟,可见过我们大人的面?”那面如重枣的人说:“没见过。我姓洪,叫洪永太。”用手一指,说:“那白净面皮的是师弟,叫马清太。你回禀你家大人,我们二人奉师命特意来瞧他。”吴寿、宋生说:“你们二人在此稍等,我这就回禀主人。”

 吴寿、宋生回进里面,把此事回禀了。假马梦太一听,心中一动,心想:“我本是冒充瘦马马梦太,想探大清营的消息。他二人今天前来,要是一盘问,不就把我的机关泄露了?不如把这两个人诓进来,拿住他们,解送到大竹子山去报功。”主意已定,告诉吴寿、宋生说:“请!”不多时,把洪永太、马清太请至上房。二人一见马梦太,心中一愣。洪永太听他师傅老筛海回教正说过马梦太的长相,为人极其瘦弱,如今见此人五官相貌,与师傅说的相差甚远,简直是天壤之别。洪永太说:“马老大人在上,洪永太有礼。”假马梦太连忙站起来,说:“师兄驾到,小弟未曾远迎,很是不恭,望兄长恕罪!”洪永太说:“哪里话来。”假马梦太与二人行过礼,吩咐:“吴寿、宋生,传外面摆酒。”洪永太说:“贤弟且慢。这店中的东西,我们二人吃不惯,我们已经吃过晚饭了。”假马梦太正在说话时,忽然听见院内有人大喊:“好贼人!竟敢冒充马老太爷的名姓!”把屋中的假马梦太吓得呆在那里,不知所措。

 第六十七回双宝镇巧遇奸细下江口又逢巨寇

 马梦太跳到院中,说道:“二位师兄,不要相信他的话,现在马梦太就在这里!好奸细,你往哪里跑?让我来结果你的性命!”洪永太、马清太跳到院中一看,见院中站着的这个人才是真的马梦太。

 洪永太说:“我也难以分辨你们二人谁真谁假,你们可带着兵刃?拿出来我看看。”马梦太说:“现有短把刀、避血桷在这里,师兄请看!”洪永太说:“既然这样,贤弟跟我来,捉拿这个奸细。”三个人进到屋中一看,那假马梦太已经不见踪影,只有后窗户开着,连他的家人也一起逃走了。马梦太等也不追赶,这才问道:“二位师兄,是从哪里来的?”洪永太、马清太说:“我们两人来到此处,夜晚住店时,听见说有瘦马马梦太大人的公馆,想要拜会一下,和你我师兄弟谈谈心。没想到遇见这个奸细冒充,可惜没有把他抓住,让他逃走了。”马梦太说:“二位师兄跟我到西边店内,我们大家已经把吴恩抓住了。二位兄长跟随我们,把他解往大营,一同去报功。”洪永太、马清太二人说:“好。”

 此时店中的伙计们也都起来了,知道大清营的差官在这里捉拿贼寇,大家过来伺候。马梦太说:“天地会的贼匪如今已经逃走,所有的马匹器械也够抵你们的饭钱了,我们要走了!”小伙计说:“我给老爷们点灯笼吧!”马梦太说:“不用,我们翻墙过去。”三个人跳到西边店内,进了北上房,见到顾焕章、王天宠、侯文、侯武,马梦太给洪永太二人引见,说起刚才在那边店内捉拿奸细的事。王天宠说:“便宜他了,让他去吧。你们几位到屋中歇息歇息,明天好走路。”马梦太说:“天也快到三更了,该我们换班了。”王天宠、顾焕章说:“既然这样,咱们就在一处闲谈。”高杰、白胜祖、姜鸿、白桂太也都起来了。大家等到天色大亮,一起起身,押解着吴恩来到双宝镇东头下江口的码头上。只见靠着江岸有无数船只,马梦太过去说:“有做生意的船渡我们过江吗?”那些划船的人问:“你们要上哪里去?”马梦太说:“我们要过江,去祁河寺。”划船的说:“你们几位是差官老爷吧?”马梦太说:“不错,正是。”划船的人说:“我们不敢渡你们几位过江。今天早晨小竹子山的坐山雕罗文庆发下一支令箭,叫我们沿江渡口所有的船都不准渡大清营的差官过江。如果违背命令,就要剿家灭门九族。我们都靠着大江谋生,就在这附近住,哪一个也不敢得罪天地会八卦教的会总爷,你们到别处雇船吧,我们这个渡口不能渡你们几位过江。”马梦太说:“你们这里都怕天地会八卦教,难道不怕大清国的王法吗?”只见那边太平船上也下来一个人,说:“你们老爷们要过江,我有一只船,就是那边那只太平船。”马梦太说:“你们船上有几个伙计?姓什么?叫什么?”划船的说:“我姓姜,叫姜青,长期在这白水江中划船。”马梦太说:“我到你船上看看。”那姜青带着瘦马马梦太来到那只太平船上,见这只船非常宽大,船上有三四个伙计。马梦太看罢,转身上岸,来到马成龙等近前,说:“这只船还不错,来,咱们上船吧。”高杰背起吴恩,上了这只太平船,十二位英雄前后左右围绕着吴恩,吩咐姜青开船。姜青喊:“伙计们起锚,撤跳板,扬起风篷!”这只船摇摇晃晃顺着大江一直往东行驶。正往前走,只见姜青说:“咱们这只船要是直走,怕有小竹子山的贼人阻路。咱们往南多绕四十里路,道路又好走,又没有贼兵。”马成龙说:“我们对这里的江路不熟,就由你走吧。”姜青拨转船头,弯弯曲曲一直往南行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