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白话合集清风随竹影

永庆生平传 第一回到第十回(第3页)

 第七回 吐真情共捉妖道竹影山大战贼兵

 马成龙、马梦太、李庆龙三人来到王宏的营寨,听见帐篷里王宏正和马夫喝酒聊天。马夫说:“二老爷,今天的事可不能往外说。”王宏接话:“那怎么会。我就说你不会说话,是个哑巴。”三人听到这儿,迈步走进账房,马成龙开口:“王宏,你说你马夫不会说话,怎么你俩在这儿聊得欢?我这就回禀将军细细问你。”王宏辩解:“马大人,你听错了。我知道你是奉大帅命令来查访,就算你回禀元帅,听候发落,我也不怨你们,反正他就是不会说话。你要是能让他开口,我才真服你们。”马成龙追问马夫的情况,说就算有罪过也保他们无事,可马夫始终一言不发,王宏也不承认有问题。马成龙见状表示要按公事回禀元帅,随后三人返回自己大营休息。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三人起来洗漱,听见中军炮响、聚将鼓擂得震天响。军营里各级官员和兵丁都到大帐听候点名。马成龙三人到帐中,向蔡将军和汪提调两位大帅行礼,禀报去王宏营中探查的情况,说王宏和马夫喝酒说话,他们进去追问时马夫不言语,王宏也不承认。两位大帅听完,吩咐带曹天兴上帐。

 曹天兴被带到后,汪大人问他叔父用什么法术给大帅治病,曹天兴说不知道,只说叔父在竹影山清莲洞作法,破法得拿住他说的那个人。汪平问他是否愿意归降,曹天兴表示宁死不降,要尽忠节。汪平便让人带他下去看守,接着传王宏上帐,派他和马梦太、李庆龙带马夫,跟随白少将军绕道去竹影山清莲洞捉拿曹玄清,算立功。白胜祖领令,让他们收拾好到营内集合。

 几人回营换好衣服、带上兵刃,王宏也和马夫说明情况,带了短兵器骑马到白少将军营外等候。白胜祖带着白平、白安等四人,背着线枪、宝剑等兵器,骑着日行七百里的银合兽宝马,和众人一起出了大营,往南奔五云山正北偏西的青松岭。过了岭往西,山路蜿蜒,青峰如剑,绿松似云,王宏在前面引路,走的都是偏僻小路。他们带着干粮水葫芦,到傍晚太阳快落山时,还不知竹影山和清莲洞在哪,便停下马。此时天色渐暗,只听见风吹松林,声音像龙吟虎啸。王宏说没向导难找,马梦太提议下马留两人看马,其余人步行寻找,白少将军同意,于是留下白吉、白庆看马,其他人带兵器上了山坡。

 走着听见山上有人念“无量佛、无量寿佛”,正北有片竹塘,塘外有两棵大柏树,树上挂着灯笼,两个小道童在看守。马梦太上去一刀杀了一个,又抓住另一个问名字和来历,道童说叫妙静,是曹真人徒弟,师傅在北边洞内作法。李庆龙一鞭打死了道童。众人往北看,半山腰有个洞门,王宏看得清楚,说门没关,进去看看。李庆龙说自己先去探探,走进洞里,里面漆黑一片,摸着走了一会儿,看见北边有灯火,是个像房屋的洞府,中间有张八仙桌,北边一把太师椅,桌上摆着七盏灯、一对烛台、一个香炉,北边站着个老道,披头散发,手持宝剑,六十多岁,紫黑面皮,凶眉带煞,二目放光,留着连鬓落腮胡,穿紫缎八卦仙衣,脚蹬白袜云履。

 李庆龙在暗处看了不敢过去,怕妖道会邪术,想回去商议又停下,觉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便拉出打将鞭跳进去大喊着挥鞭就打。曹玄清正暗诵咒语,见状闪身躲开,挥剑念“敕令”,朝李庆龙一指,李庆龙头昏眼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老道正要挥剑砍他,对面有人喊:“妖人,看我法宝!”曹玄清抬头见有东西扑面而来,来不及躲,“啪”一声打在面门上,疼得直叫:“哪里来的狂徒用暗器伤我?”

 原来白少将军等人在洞外见李庆龙进去没出来,不放心便带兵刃进来,白胜祖年纪小却胆量过人、足智多谋,精通道家学问又功夫好,他手擎弹弓走在前面,见妖道要砍李庆龙,便一弹弓打在老道面门上。马夫趁机跳过去用兵器刺向老道,曹玄清念咒语却发现不对劲,回头看桌上七盏灯昏昏暗暗,惊叫道:“不好,有人破我法术!”这时李庆龙也抓鞭站起来,马夫上前一下把妖道扎倒,马梦太赶紧把他捆好,还从桌上取下一个草人,草人身上插着七根新针和道符,旁边还有个穆将军的牌位。

 众人押着曹玄清来到山下拴马处,已是二更以后。白少将军对王宏说:“这件功劳来得不易,破妖道法术还是靠你马夫,你就说实话吧,这儿不是大营,我保你没事,别憋着了。”王宏说:“你们都这么问,我也不能不说,就是怕你们笑话。”众人都说不会,王宏便说出了事情原委,大家听了哈哈大笑。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回 穆将军兵发悬漠山马成龙误中诓军计

 王宏跟大伙儿说:“你们要是真问起那个马夫,我告诉你们,说了你们也不信。他并不会什么法术,其实是我的结发妻子。”马梦太接话道:“原来是嫂夫人啊,您老人家可真能瞒,到底是用什么妙法破了曹天兴的?快给我们说说。”王宏压低声音:“这事到了营里可不能跟外人讲。我打仗的本事,全是她教的。她娘家姓窦,兄长窦应奎以前是个闯荡江湖的人,后来流落到外乡。她一个女子,无父无母,却有一身好功夫,早年靠一些技艺维生。我和她结为夫妻后,这几年一直形影不离。她身手特别敏捷,所以我带她来,想着要是需要探查什么地方,她还能做个帮手。那天曹天兴在两军阵前施展手段,是我家兄先看出那是邪术,我这夫人当时有六个月的身孕,我想着让她出去,这‘四眼人’说不定能冲破他的法术,就算是正经法术也能破。我们俩请了令,到了阵前也没通报姓名,就把他的法术破了,还把他捉回了营。所以老将军问的时候我没说,你们想想,这事儿我怎么说得出口呢?”李庆龙在一旁感慨:“说到底还是大清国洪福齐天,什么事都能逢凶化吉。咱们赶紧上马回去吧。”众人纷纷上马,让白吉、白庆二人抬着老道往东走,一行人催马前进。

 这几位英雄正走着,忽然南边山坡传来一声炮响,转眼间火把灯笼亮成一片,把四周照得跟白天似的。紧接着战鼓擂响,五百步队冲了出来。为首一人站在中间,头上戴着三角白绫巾,勒着金抹额,上面有二龙斗宝的图案,迎门还缀着菇叶;身上穿着白缎绣青百蝠的箭袖,腰系皮挺带,围着紫战裙,脚下是青缎快靴,手里握着四尺多长的双手带刀。他脸色像瓦兽一样,青中透灰,眉毛短,眼睛是三角眼,二目圆睁,透着一股狠劲,拦住众人去路大声喝道:“嘿!小辈们别想走,正印会总卢三生在此等候多时了!”白少将军说:“白平,把线枪给我。”白平从背后摘下来递过去。马梦太也说:“我下马跟他比划比划。”白胜祖却道:“老哥,你让开,看我的!”他对准卢三生就是一缕火,“当”的一声,一溜火光闪过,卢三生没躲开,直接被火枪打死了。白平跟着用弹弓一阵打,少将军又放了几枪,把那些邪教徒打得七零八落,各自逃命去了。

 众人回营交令时,穆将军这天早晨刚好病好了。蔡将军升帐,记录下众人的功劳,又详细审问老道曹玄清,可曹玄清一句话也不说。汪平不耐烦地说:“把他杀了算了。”于是把曹天兴和曹玄清一起拉到营门外斩首示众。之后大军开往五云山围剿,山里的贼寇四散奔逃,官兵放火烧了山寨。穆将军这次大胜,首功是王宏,李庆龙等人次之,就连阵亡的将士也一并奏明皇上。康熙爷皇恩浩荡,所有阵亡的人都得到了抚恤,王宏越级升了参将,众将也各有封赏。旨意要求穆詹务必将贼寇全部肃清,穆帅谢恩后,率领大军浩浩荡荡出发。他派金刀将邓龙为前部先锋,马成龙统带十营奋勇队,和马梦太、李庆龙一起作为接应,白胜祖负责合后粮台,玉斗、巴德哩担任总探,大军开赴悬漠山。这天,邓龙带领中营马步军队到了悬漠山东山口外安营扎寨。这座山西边是山,北面是大山没路可走,南面是连绵的山,有东西两座山口,东山口靠近大路,大清人马就在东山口外扎营,西山口离得远。邓龙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安下营寨后先派探子去打探。没过多久,探子回来禀报:“大人,悬漠山这个山口连一个兵都没有,上面也没有旌旗,就是用木石把山口堵死了。”邓龙听了,自己带了五十名轻骑出营,到悬漠山山口外查看,只见山口被堵住,里面看不出有什么杀气。他观察了一下,发现山口来往有飞鸿,心想如果里面有军队,鸟肯定不敢飞,这是常理,所以也不敢轻举妄动,便回了营。到了傍晚,马成龙、马梦太、李庆龙三人带兵赶到,邓龙把白天的情况跟他们说了,三人也知道天地会里能人多,便说:“邓大人,这事儿真假难辨,今夜得小心,恐怕贼人有诈。”邓龙点头:“有道理。”四人商量好,夜里暗中调派人马防守,一夜相安无事。

 第二天清早,马成龙吃过战饭,调了三千兵,带着马梦太出了大营。到了悬漠山,果然看见山口被堵住,他想拆开山道进去,又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正赶上穆帅大军赶到安营,忽然看见悬漠山口里有三十几个人拆开门从里面出来,其中一人喊道:“哪位是带兵的大人?”马成龙看那人身高六尺,细腰窄背,黄白脸膛,细眉毛大眼睛,穿着清朝服饰,一身蓝绸大衫,脚下青缎快靴,冲他说道:“大人救命啊!我叫马保,是滑县人,当年一时糊涂入了天地会邪教。如今我已知错悔改,不敢再与天兵抗衡。这山口里有不少粮草,我带手下的兵全都投降,只求大人开恩!”说着,从山口里出来两个妇人,还带着两个小孩。马保指着他们说:“大人您看,那白发苍苍的是我母亲,那是我妻子,要是您不答应,我们这五口人就死在一处。”马成龙打了这么多年天地会,还从没遇见过主动投降的,便问:“你是本山的会总?”马保回答:“是。”马成龙又说:“你要是真心献山,我保你不死。你有什么凭据?山里还有多少兵马?”马保说:“山里原先有一万兵,听说天兵来了,我想投降,那些不愿意的都被我处理了,有几百人愿意降。您要是不信,请到山口看看。”

 马成龙胆子大,一听这话,就带人马到了山口。马保指着山坡下说,那里有三十多人正骂他。只听一个人喊道:“马保,你算什么英雄!在天地会都封了公爵,现在又投靠大清营,真是人面兽心!忠臣不侍二主,烈女不嫁二夫,你这不忠不孝的东西!天地会养了你这么多年,你不思恩图报,反倒背主求荣!”骂得马保满脸通红,他夺过随从的刀,上去就是一刀,把那三十多人全杀了,那些人连哼都没哼一声。马成龙看这情形,觉得他是真心投降,心里很高兴,心想:“我到这山来,没动一刀一枪就能得山,里面还有粮草。”于是对马保说:“你让家口进山收拾东西,跟我到大营去,我保你没事。”马保连忙道谢。

 马保跟着马成龙到了前营,马成龙先问了他的籍贯,得知他是滑县金家镇人,便带他到中军大帐。穆将军正在点名,马成龙上前请安说:“大帅,卑职奉命剿悬漠山,到东山口外,有本山头目马保带众献山投降。”穆将军说:“来,把他带上来。”下人答应着,把马保带到大帐前跪下磕头:“将军,罪人马保给您磕头。”穆帅厉声说:“马保,你们本是大清国子民,朝廷哪点亏负了你们,让你们如此可恨,投身邪教!还煽惑百姓,如今我大军来剿,你们又来投降。左右,把他拿下,推出去杀了!”左右一声答应,立刻上前把马保捆了,推着往外走。马成龙赶紧上前请安:“大帅刀下留人!马成龙回禀大帅,马保统带过万贼兵,如今不敢与天兵抗衡,戴罪投降,要是杀了他,岂不是闭塞了贤路,求将军明察!”穆帅听了问:“你要保他?”马成龙说:“总兵愿保他!”穆帅说:“要是他有谋反之意,我就治你的罪!”马成龙说:“肯定不会有别的情况,要是他有谋反行刺的事,我拿脑袋担保!”穆将军说:“你立军令状来!”马成龙下去,亲笔写了一纸军令状呈上,上面写着:立军令状人马成龙,因保投降之人马保,保证其无反悔、不背营逃去。如有别情,马成龙情愿立保状为证,若有背反行刺之事,愿被枭首示众!大清康熙 年 月 日立。

 写完后交给军政司押下,穆将军吩咐把马保带上来,给他松了绑。马保到大帐前磕头谢恩:“谢老将军不杀之恩。”穆帅说:“你去把山里的粮草搬运出来,交到前营。”马保却说:“请老将军进山搜查吧。”

 穆将军点了三千精锐士兵,带着众将和马成龙等人,让马保引路。韦佗保等人都带着兵刃出了大营,玉斗、巴德哩二人胆子大,讨了令箭前去探路。马保带着众人到了山口内,只见里面有一片空场,北面是山寨,东西两面都是山。马保上了北山坡,松树林里拴着匹马,他突然喊道:“将军,你看北边山上全是粮草,可你们今天走不了啦!”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信炮点燃,“噗通”一声响后,他又喊:“你们今天都要死在会总爷手里!”瞬间四面升起黑烟,喊杀声震天动地。穆将军这才知道中了计,原来这里埋了二十四座地雷,三千精兵和众将、将军都被困住,想走也走不了了。这众人不知生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回 马成龙急难中问卜金文学七步桥报恩

 马保用诓军计把穆将军等人引入山中,一心想将大清将帅一网打尽,这是他早就定下的计策。他探听到另外两处山寨都失守了,而他这座山有五位会总,他自己是为首的,余元、余亨、余利、余顺是四位副印会总。他事先在山下暗中埋伏了二十四座地雷,在西北方有一座土地庙作为炮信点,派余顺带人看守,约定以信炮响为号。他又派余氏三杰带领八千精锐兵在西面埋伏,等大事告成时在正北截杀。剩下两千多老弱兵,他升帐问道:“余会总已经走了,这里就剩我一人。你们今日是想战还是想降,随便说,跟我说实话!”那些人纷纷表示:“听会总爷的令!”其中有三十多名小头目说:“会总爷不能降,我们至死也不投降。吃天地会的饭这么多年,从今往后不能背主求荣,做那乱臣贼子。”马保问:“你们共有几个不愿降清的?”为首的小头目说:“我们共三十四人。”马保说:“每人赏你们白银一两。”这三十四人领了赏,看起来心满意足。马保又问:“你们确定不改变主意?”那些人说:“至死不改!”马保点了点头。这天一早,他得知穆帅大军已到,又问那三十四人:“你们都不降清吗?”三十四人齐声说:“我们至死不二!”马保下令:“把这三十四人绑了,抬到东山口去。”手下人过来把三十四人捆好,抬到了东山口。马保把车安排好,把家人马祥叫过来,说:“你在东山口外舍死尽忠,等我事情办完,你把我家眷送到四川峨嵋山,我有书信一封。”马祥答应了。他又把余顺叫上来说:“贤弟,我用的这条是绝户计。你看守地雷药信,听到我在山坡放信炮,千万要点炮。这一阵,我保证让大清将帅死个干净。就算我被大清营杀了,也拜托二弟你,他们必定会派人来搜山,你一点炮,也能打死打伤几千人。”余顺答应着去了。马保到东山口外,哄骗马成龙相信了他的话,杀了那三十四个人,这才把穆将军等人诓到山口内埋地雷的地方。他先上了山坡,把小黄旗一摇,信炮一响,“咕咚”一声,可他眼看那地雷却没动静,只见余顺同玉斗、巴德哩,还有余碧环姑娘在一处说话。马保一看,知道这事坏了,“哇”的一声吐了口血在山坡上,拉过马就逃命去了。

 玉斗和巴德哩自从在莲子庄定亲之后,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事,今日来探山,正好遇上余家庄的邀会。他们没走多远,就看见余家兄妹二人在那里眺望,便过去和余顺行礼。余顺说:“你们二人跟我来,到西北土地庙中,咱们好好谈谈。”玉斗、巴德哩兄弟二人跟着余顺兄妹到了土地庙内,余顺说:“你们二人是中了计才来的。马保呢?”玉斗说:“他和穆将军一同来了。”余顺惊道:“好啊,这还了得!这是一条绝户计!要不是我兄妹二人在此,穆将军全军都得死在这里,想活都难。”巴德哩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余顺把安地雷、用诓军计的缘故说了一遍,然后四人一起把地雷的药线都折断了,还灌了两桶水进去。听见山坡上信炮响,四人一同来到庙外,走到穆将军扎队的地方。

 穆将军正扎住大队,听见山坡上信炮响,震天动地,心知中计。忽然看见西北方向玉斗、巴德哩和一男一女来到马前,说:“请老将军赶紧撤队,这是马保的诓军计,咱们扎队的地方埋伏着二十四座地雷,人马都在西山口外,马保早到西山口外听信去了。”穆将军问:“你们二人怎么知道这里有地雷呢?”玉斗、巴德哩就把余顺当初泄露机密后,如何说今日在山内里应外合、巴德哩结亲、破地雷灌药线的事详细说了一遍。穆将军又把余顺叫过来问了一遍,余顺也照实说了。穆帅吩咐刨地雷,众士兵一齐动手,刨了五六尺深,把地雷刨了出来。穆将军顺便搜山,各处都没人,再找马保,连影儿都没有了,这才回营,派探子去各处哨探。穆将军记了玉斗、巴德哩二人的大功,保荐余顺以都司任用,又发令叫马成龙进帐。

 马成龙心里正害怕呢,进了大帐给将军请安。穆将军满脸怒容,说:“马成龙,这事要不是余顺,我们都死在马保手里了,这都是你的过错!来人!把马成龙绑了,枭首示众,以正军令!你可知道军无戏言?”左右答应着,把马成龙绑了。韦佗保、韩三保、萨哩善、哈三保、玉斗、巴德哩、白胜祖、李庆龙、马梦太、邓龙这些人都到了大帐,给将军行礼求情:“求穆帅开恩!”穆将军见众将求情,说:“来,把马成龙推回来。”左右出去把马成龙松了绑,带上帐来。马成龙谢过将军不杀之恩,磕了头。穆将军说:“起来!我看在众将的份上,饶你死罪,活罪却不能饶。来人,把马梦太、李庆龙带上帐来!”手下答应:“得令!”二人上帐,老将军说:“我把马成龙交给你二人看管,给他三天期限,要抓住逆贼马保。如果抓不住贼人,就把他带回来,我在这里防堵,等你们三天。”马梦太等人答应了。马成龙谢了老将军,回到自己账房,李庆龙、马梦太二人跟着。三人换了衣服,改了装扮。

 三人出了大营,没骑马,也没带随从。马成龙心里烦恼,不由得想:“这事不好办,我不如占算占算。”他说:“二位贤弟先别走,我算一卦吧。”他脱下一只鞋,朝着空中祝念:“过往神灵、皇天后土,保佑我这一去能抓住那马保。要是能抓住,看看该往哪面去,求神圣指示。我把这只鞋扔到空中,要是鞋底朝上,我就能抓住他;要是鞋底朝下,就抓不着。我这是朝天问卦。还有一件,鞋头儿朝哪面,我就往哪面去找,朝西就往西,朝东就往东。”说着,他把一只鞋扔了起来。那山东鞋落在地下,偏巧被一块小石头一靠,底朝上,头朝南。马成龙说:“阿弥陀佛!看来我得往南去抓这小子,我也不该遭此大难。二位贤弟,跟我来,咱们往正南走。”

 三人顺着路往南走了十七八里,看见前边有一座雾蒙蒙的大镇店。进了北村口,往南走到十字街,见街中东西有一道小河,当中有座石桥,桥南北各有一条大街。马成龙三人刚一上桥,看见路西边有个算卦棚,里面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桌上摆着三文金钱、一个卦筒,刻着“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支,还有算卦用的东西,有个小童在看守。这童子十二三岁,白净面皮,穿着细毛蓝布褂,白袜青云鞋,梳着漆黑的辫子,坐在一边。卦棚外有副对联,写着:“三个金钱卖尽春风偿酒债,一支玉管品题秋月索时租。”

 马成龙看了,立刻过了桥,同马梦太、李庆龙往西走了不远,路南有座大店,字号“荣升店”。三人进去,见上房五间坐北朝南,东西配房各十多间,南房五间。马成龙说:“我们在上房歇息歇息吧,你们看怎么样?”小二说:“好,三位请上房里坐。”三人进了上房,要了净面水,马成龙问伙计:“这个镇店叫什么名字?”小二说:“我们这里叫七步桥。”马成龙洗完脸,心里正烦恼,在外间屋看见正面有个牌位,上面写着:“临敌无惧、勇冠三军、武雄马成龙之神位。”马成龙一看,打了个冷噤,说:“我说这几天怎么尽走背运,我算个什么东西!”马梦太听他这么说,也出来问:“大哥,你说什么呢?”马成龙说:“老兄弟,你往上看。”马梦太往上一看,说:“原来是个牌位。大哥,这可不好,想当年隋唐有位秦叔宝,他在临潼山救驾,唐李渊供设五大将军,结果折受他在潞州城当锏卖马,你就是个肉体凡夫,让人供奉着,这可不好!”马成龙说:“我从没来过这里,也不认识开店的人,我得问问伙计是怎么回事。”正疑惑着,忽见小二送上茶来。马成龙问:“伙计,你们供这牌位干什么?”小二说:“我也不知道,听人说这位姓马的还活着呢,不知道我们老掌柜为啥供他,他也不说。”马成龙问:“你们掌柜的姓什么叫什么,是哪里人?”小二说:“我们掌柜的姓何,是本地人,是位文秀才,今年七十二岁,从不出门。”马成龙一想:“我长这么大,从没交过姓何的朋友,实在想不起来。”正琢磨着呢,忽听外面一片喧哗。要知能不能抓住马保,且听下文分解。

 第十回 故人相逢喜谈别后仇寇见面幸捉回营

 马成龙、马梦太、李庆龙三人到了七步桥,住在荣升店里,看见上房正中间供着“临敌无俱、勇冠三军、武雄马成龙之神位”,问店小二才知道是何先生供的,可也不清楚这何先生为啥这么做。正疑惑着,忽然听见外面吵吵嚷嚷,问店小二怎么回事。店小二说:“是七步桥上那个算卦的先生算得太灵了,擅长断人吉凶祸福,断事就跟神了似的。他今天算完了,每天就算五十卦,多一卦都不算,真的特别灵验!这刚算完要回去,还有没算上的人追着让他算,他就是不给算。”马成龙问:“这位先生姓什么叫什么呀?”店小二说:“姓郭,名子灵,道号知机子,算得那叫一个好!”马成龙听店小二这么说,心里挺高兴,说:“我明天也去算算,看看能不能抓住那个马保。”天色晚了,三人要了酒菜,吃完晚饭就歇下了。

 第二天吃完早饭,三人结了店钱,出了荣升店来到七步桥。马成龙想算一卦,看见卦棚里有位先生,四十多岁,四方脸,淡黄脸膛,浓眉大眼,细条身材,鼻子端正,四方嘴,穿着灰色绸子长衫,脚下白袜云履,看起来气度不凡。占卦的人很多,都在等着他发牌子,每天就算五十卦。今天看人数多,先生说:“有占卦的过来,每人先给卦礼,多少不拘,每个卦礼至少一百文。”马成龙说:“我一个人算一卦,你们都让让。”分开众人来到桌前,伸手抽了一支签。先生把三文钱连摇几下,摆上卦盘,这是六爻卦,按后天之数,八八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分为单折冲交,连摇六次后说:“这卦名坤,为地,是六冲卦,离而复合。占财兴旺,占行人不远,寻找物件往正北四十七步,肯定有消息。”马成龙问:“我找行人也行吗?”先生说:“你往正北走四十七步,准有消息。”马成龙说:“谢谢先生,回头我给送卦礼来。”先生说:“没事,你去吧。”

 马成龙半信半疑地往北走,一步、两步、三步……走到四十三步时,看见眼前站着一个人说:“来了?”又走了三步,那人说:“来了吧?”马成龙抬头一看,是个四十多岁的人,淡黄脸膛,长眉大眼,鼻直口方,五官端正,穿着半大毛蓝布褂,蓝布中衣,白袜云鞋,笑嘻嘻地说:“老马,你从哪儿来呀?好久不见!”马成龙仔细一看,说:“原来是你这小子!在这儿干什么呢?”那人说:“我在这儿开店,昨天还念叨你呢。”马梦太问:“大哥,这是谁呀?”马成龙说:“这是当年在桃柳营,我跟着伊老大人去卫辉府搬兵,路过金家镇住店时救的金文学,他是这家店掌柜的,叫韩三,还有个刘四。”接着马成龙问:“韩三,你怎么来这儿做买卖了?”韩三说:“马老爷,您还认识我呢,这事说来话长。自从您走后,李虎臣被就地正法,家也被抄了,还牵扯出几个贼,杜明跑了,谢聪吓死了。我们少掌柜不想在金家镇住了,卖了房子,带着我和刘四还有家眷搬到这儿来。七步桥有掌柜的亲戚,他岳父姓何,是个秀才,以教书为生,只有一个女儿,现在在这儿开了两座店。您怎么到这儿来了?快请里边坐。”马成龙说:“也好,我得见见你们掌柜的,我是来这儿找人的。”

 三人进了路东的店,到上房一看,收拾得挺干净,字号是北荣升店。刘四过来问好,韩三端来茶水,说:“我们掌柜的一会儿就回来,三位老爷是昨天来的吧?”马梦太说:“我们住在荣升店上房。”韩三说:“我们不知道,要知道早过去了!那店和这店是一家买卖。”马成龙问:“那店不是姓何吗?”韩三说:“是姓何,是我们金掌柜的岳父。”马成龙又问:“那店里供着我的名字,是谁供的呀?”刘四说:“我们这儿也有呢,您看看。我们少掌柜说过,说也没法报答您的恩情了,只愿您高官得做,骏马任骑,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就在这儿供了个牌位。”马成龙说:“我说这几天怎么不顺呢,我一个大活人,供牌位要折寿的,赶紧撤了,别再供了。”

 正说着,金文学从外面进来,说:“马恩公,您来了太好了,可想死我了!我以为这辈子见不着了,没想到您今天来了,真是‘人到何处不相逢’!”又问:“这两位贵姓啊?”马梦太说:“我姓马,名梦太,在北京和马成龙大哥住一块儿。”李庆龙也报了姓名,大家互相见礼。金文学让韩三去备菜,说:“我陪三位喝几杯。马大人是慷慨之人,又是我的救命恩人,当初要不是他,我夫妇早不在人世了。想想这事,也是我命不该绝,才有恩公救我。”又把金家镇的事说了一遍。马成龙说:“金贤弟,你我今天见一面,以后可能就见不着了,有些话得跟你说。”金文学问:“三位从哪儿来?到这儿有什么事啊?”马成龙叹了口气说:“贤弟,你要问,说起来真气人!我奉穆将军令箭来剿悬漠山,有个教匪马保,他用诓军计骗了我,我保他是真心投降还立了军令状。他把大帅诓进山口设了二十四座地雷,多亏玉斗、巴德哩探山遇见余顺,破了地雷。穆将军要杀我,全营众将求情,给了我三天期限,派他们俩跟我来拿马保,抓住了将功折罪。我今天到这儿,跟你乐呵一晚上,明天回营生死难料。还有,你把那牌位赶紧撤了,供着对你我都没好处。”金文学听了很替他难过,问:“恩公要是抓不住马保怎么办?”马成龙说:“抓不住穆将军就杀了我正法。”金文学说:“要是这样,恩公别愁,我去抓他,不费吹灰之力,你看怎么样?”

 说话间韩三、刘四摆上酒菜,金文学陪着四人对坐喝酒。马成龙说:“贤弟,你说抓马保不费吹灰之力,他在哪儿呢?跟我说实话,我去抓他。”金文学说:“恩公!”马成龙打断他:“兄弟,别这么外道,自家兄弟别说客套话。”金文学说:“大哥说得对。你这事既然让我知道了,哪有不帮你解难的道理?马保是滑县人,以前在延津县城当捕役,后来入了天地会八卦教,什么坏事都干。昨天黄昏他在店门口遇见我,他以前是金家镇邻居。他问我在这儿干什么,我跟他说了开店的事,他挺高兴,让我找间僻静院子。我带他到后院正房住下,问他从哪儿来,他说从悬漠山来,身上有病,摘下一只金镯子让我卖或当,我当了五十两银子给他,他又托我请医生。我问他什么病,他说吐血痨伤,还说要是有人找他千万别提他在这儿。大哥今天要不是遇见我,问别人可不行,只有我知道他底细。”马成龙一听高兴坏了:“既然这样,我现在就去抓他。”金文学说:“不行,依我看三更之后他睡熟了再去,我叫他开门,他不会怀疑。现在去怕惊跑了他,就不好办了。”马成龙说:“也好,你去后院稳住他,我今天得多喝几杯。”金文学给三人斟上酒,站起来往后院去,到了马保屋里,见他正仰卧在床上。

 原来马保见地雷没炸成,一急之下吐了血,骑马逃了两道山,遇到断涧把马扔了自己跳过去。他没脸见天地会的人,也没心思找余氏三杰,心想:“就错用了一个人,我这计费了多少心思,还是天不助我。”越想越烦,又吐了口血,没精打采地晃到七步桥,遇见金文学住下请医看病。他琢磨:“等病好了不去峨嵋山了,去湖耳山请云南勇士金枪铁霸王杨胜,他手下有四员大将和一万飞虎兵,请他帮我从云南反出去,到湖南、湖北搅和一番。在这儿没人知道,先养病吧。”正想着,金文学进来了,他翻身起来说:“金先生请坐。”金文学问:“见好吗?”马保说:“好多了,歇两天就走。”两人正说着,忽听屋门一响,有人喊:“马保,你这小子坑苦我了!”接着一把大环金丝宝刀拉开,堵住了房门。不知能不能抓住马保,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