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刻拍案惊奇 卷十到卷十二(第2页)
只见孩子哭完后,恭恭敬敬地拜了四拜,转身就要离开。莫大郎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抱住孩子,问道:“你是不是花楼桥卖粉汤朱家的儿子?”孩子点点头:“是。”莫大郎语气和蔼地说:“既然这样,你拜了爹爹,也该认认妈妈。跟我来。”他拉着孩子走到孝幔前,指着莫妈说:“这是你的嫡母亲,快拜见。”莫妈一时没了主意,只好顺着儿子,接受了孩子的拜见。
莫大郎又指着自己说:“我是你大哥,你也得拜。”孩子拜完大哥,又在莫大郎的指引下,依次拜见了二哥、大嫂、二嫂。莫大郎又把自己的两个儿子和弟弟的一个儿子叫到跟前,对孩子说:“这三个是你侄儿,你受他们一拜。”等孩子行完礼,又要往外走。莫大郎拦住他说:“你还想去哪儿?你是我弟弟,父亲去世了,就该留在这儿守丧。这儿就是你的家,别再往外跑了。”
莫大郎把孩子领进内室,交给自己的妻子,说:“你给小叔叔梳梳头,换身干净衣服。把旧衣服脱了,都换成新的,从今天起,他就是咱们家的人了。”孩子见莫大郎对自己这么好,心里虽然高兴,但毕竟人生地不熟,又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态度,还是有些不安,想回去找母亲。
莫大郎看穿了孩子的心思,立刻派人去花楼桥朱家,把双荷请到家里,说有重要的事情商量。双荷一听就知道是儿子的事,又想着本来也该来吊丧,赶紧换上孝服,急匆匆地赶到莫家。在灵前哭拜完后,莫大郎对她说:“你儿子今天来了,我们已经认下他做兄弟。以后他和我们一起守孝,将来也和我们一样分家,你就别操心了。父亲生前给你的钱粮衣物,我们会按月照数送来,和以前一样。看在你儿子的份上,这些都没问题。不过你以后没事别总来,你毕竟有丈夫,免得别人说闲话,影响你儿子的名声。从今天起,你儿子归宗姓莫,就留在我们这儿了。你叮嘱他几句,就回去吧。”
双荷听了,喜出望外,感激地说:“大郎能看在去世老爹爹的份上,把事情安排得这么妥当,我真是感激不尽,以后一定多烧香拜佛,为大郎祈福。”说完,她又进去拜见了莫妈、大嫂和二嫂,不停地道谢。莫妈此时也不好再说什么,大家简单寒暄几句,就送双荷离开了。
双荷临走前,拉着儿子叮嘱:“你就安心住在这儿,好好侍奉大妈和哥哥嫂嫂。能有这样的好归宿,我就放心了。大郎说了,我以后不方便常来。等过了七七四十九日,你再回朱家看我。”孩子见了母亲,又听了这番话,这才安下心来,留在了莫家。双荷满心欢喜地回家,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丈夫朱三。
再说赵家五虎,他们在茶坊里眼巴巴地等着孩子出来,打算等孩子一出来,就按计划去官府告状,状子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可左等右等,始终不见孩子的踪影。一直等到天黑,还是没动静。众人心里犯嘀咕:“难道我们聊天的时候,孩子出来了,我们没看见,直接回莫家了?”于是派一个人去朱家查看,结果得知孩子没回家,反而是双荷被叫去了莫家,众人更加疑惑不解。
那人回来把情况一说,大家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派一个人去朱家打听,这次得到消息,说双荷回来后特别高兴,说儿子已经被莫家认下收留了。此时众人还在茶坊里没散,听到这个消息,一个个目瞪口呆,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满心的计划落了空,不知如何是好。
赵家五虎得知朱家儿子被莫家认作亲儿子,原本满腔的算计和火气,瞬间像被几桶冰水浇灭,一个个垂头丧气,连手臂都像没了力气般耷拉着。众人纷纷叫嚷:“真倒霉!碰上这么不识抬举的人家。难道咱们筹划了这么久,最后真就白白便宜了那小子?”
铁里虫却镇定自若,眯着眼说:“先别急!事情还没到这地步,咱们不会白忙活,他也别想轻易占便宜。”其他人赶忙追问:“现在还能从哪儿下手?”铁里虫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借条:“咱们说好了帮他夺家产,他要谢咱们一千银子,朱三亲手写的借票可还在我这儿呢。”
众人却不以为然:“人家自己把事情解决了,咱们根本没帮上忙,怎么好意思找朱三要钱?再说朱三穷得叮当响,就算去讨也讨不到。”铁里虫狡黠一笑,指着借条上孩子的画押说:“所以我之前才让那孩子也签字画押。以后就找这孩子要,他要是说没有,咱们就告他。他一个刚当上财主的小孩子,肯定怕吃官司,到时候就会找人来跟咱们讲和,想赎回这张借条。咱们还能白跑一趟?”
众人一听,纷纷拍手称赞:“还是你铁里虫有见识!这主意真是绝了!”铁里虫摆摆手,继续分析:“不过眼下不能着急。一来借条上的日子没过几天,现在就去讨钱、告状,官府肯定会起疑心;二来莫家刚收留他,家产还没分到手,他也拿不出钱来还。这事儿得等半年一年,慢慢来。”众人觉得有理,便收好借票,各自散去,打算静待时机。
另一边,莫妈妈冷静下来后,开始埋怨大儿子:“那小崽子来的时候,你为什么马上就认下他?”莫大郎耐心解释:“咱家有钱有势,早就被人盯上了。这弟弟确实是父亲的亲骨肉,如果咱们不认,那些光棍肯定会利用他大做文章,今天告一状,明天告一状,没完没了。到时候衙门里的人来敲诈,亲戚朋友来哄骗,官府也借机索要好处,咱们家不知道要被折腾成什么样!等闹到最后,真相大白,这一份家产还是得判给弟弟。与其便宜了外人,不如咱们自己先认下,省得被别人算计,这不是挺好的吗?”莫妈妈听儿子说得头头是道,也觉得有道理,一家人便安安稳稳地过起了日子。
谁知没过多久,赵家五虎气势汹汹地找上门,嚷嚷着要见莫家小三爷。门口的仆人刚要询问,其中一人就大声嚷嚷:“就是朱家那个拖油瓶!”莫大郎听到这话,皱着眉头走出来,看到五个人满脸不善,便礼貌地问道:“我弟弟在家,不知几位找他何事?”五虎毫不客气地说:“你弟弟欠我们家一些银子,我们来讨债。”莫大郎有些疑惑:“这事儿我不清楚,我叫他出来问问。”
莫大郎进去把情况告诉了弟弟,那孩子一头雾水地走出来,认出是之前的赵家五虎,便上前行礼。五虎一见孩子,阴阳怪气地说:“好个小官人!当初可是我们送你来这儿的,现在当了财主,就把我们忘了?”孩子解释道:“是这边留我住下,不让我出门,所以我没去找你们。”五虎立刻变脸,恶狠狠地说:“你现在成了财主,那一千两银子该还我们了!”孩子一头雾水:“我什么时候欠你们银子了?”五虎掏出借条:“银子是你继父朱三借的,用在你身上,你还在借票上画了押!”
孩子着急地说:“之前听说是为了打官司才写借条,可现在官司没打,哪里用得着你们的银子?”五虎恼羞成怒:“借条在这儿,你还想赖账?”莫大郎听见争吵声,再次走出来。五虎恶人先告状:“你弟弟在朱家时借了我们一千两银子,现在想赖账!”莫大郎问:“我弟弟借这么多银子做什么?”孩子连忙喊道:“哥哥,别听他们胡说!”五虎却不依不饶:“有借票为证,咱们衙门里见!”说完,一伙人吵吵嚷嚷地离开了。
莫大郎赶紧问弟弟到底怎么回事,孩子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一开始他们怂恿我母亲打官司,说没盘缠就借给我们。后来他们带我来莫家,您就把我留下了,官司也没打,他们怎么能找我要钱呢?”莫大郎安慰道:“这些光棍太可恶了!幸好咱们没中他们的计。不过既然借票在他们手里,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去官府告状。你别怕,到时候上了公堂,就把刚才的话一五一十说清楚,官府自然会明辨是非。小小年纪,官府不会判你还钱的,先安心等着,看他们能耍什么花样!”
果然,第二天赵家五虎就到府衙告状,状告朱三、莫小三父子骗走千金。官府派人到莫家传讯,莫大郎、莫二郎商量后,帮弟弟写了诉状,详细陈述了事情经过,还请两个哥哥作为证人,一同递到府衙。
审理此案的太守姓唐名篆,是个精明能干的官员。人犯到齐后,唐太守先问宋礼等人:“朱三是什么人?借这么多银子做什么?”宋礼编造道:“他说要给儿子买田置产。”太守又问朱三:“你一个卖粉羹的小商贩,要这么多银子干什么?”朱三如实回答:“我做的小本生意,要这么多钱没用。”宋礼急忙插话:“借票是他写的,银子是莫小三收的!”
太守拿起借票仔细查看,又问朱三:“这借票是你写的?”朱三承认:“是我写的,但我没拿到银子。”宋礼却一口咬定:“票是他写的,银子被莫小三拿走了!”太守叫来莫小三,看到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更加疑惑:“你拿这么多银子做什么?”宋礼抢先回答:“他父亲朱三写了借票,拿银子给他在莫家买田,现在他家有好多田产!”
太守又问:“父亲姓朱,儿子怎么姓莫?”朱三只好如实交代:“这孩子是莫家的亲骨肉,他母亲改嫁我后,孩子还是姓莫。这些人骗我写借票,说要帮孩子争家产。结果一到莫家,孩子就被认下,还分了田产,根本不用打官司,我哪还需要借银子?现在他们拿着借票来讹钱,这不是无赖吗?”莫小三的陈述也和朱三一致。
太守点点头,又问莫大郎:“你当时为什么马上认下弟弟?”莫大郎把之前的顾虑和盘算说了一遍:“城里这些无赖专门无事生非,幸好当时直接认下,他们还以为白费力气。要是稍有犹豫,打起官司,他们肯定会趁机敲诈。到时候不仅这一千两银子保不住,家里还得花更多的钱。”
太守听后,赞叹道:“好!不仅情义高尚,见识也高明!可敬!我看宋礼这五人,不像是能拿出千金借人的主,朱三也不像是借这么多钱的人。真相大白,真是可恶!要不是莫大郎有远见,这伙人就得逞了!”说完,提笔写下判词:“千金借款,看似有借票为证。但朱三贫困,谁会借他巨款?莫家小儿年幼,要这么多钱何用?仔细审问,才知其中有诈。宋礼等人订立不合理契约,妄图挑起争端。莫大郎以兄弟之情,化解矛盾。如今真相大白,他们阴谋落空,还拿着借票妄想讹诈。必须严惩奸恶,立即销毁借票!”
最后,唐太守判宋礼等五人每人杖责三十大板,按照“教唆词讼、诈害平人”的罪名,处以脊杖二十,发配到偏远恶劣的地方充军。这五个无赖被除掉后,吴兴城里的百姓拍手称快,还编了顺口溜:“铁里虫有时至不穿,钻仓鼠有时吃不饱,吊睛老虎没威风,洒墨判官齐跌倒。白日里鬼胡行,这回儿不见了。”
唐太守还特意表彰莫家,赐给他们“孝义之门”的匾额,免除了他们家的部分徭役。直到这时,莫妈妈才真正佩服大儿子的远见卓识。世间那些兄弟不和,还靠外人帮忙打官司的人,真该以莫家的故事为教训。有诗写道:“世间有孽子,亦是本生枝。只因靳所为,反为外人资。渔翁坐得利,鹤蚌在相持。何如存一让,是名不漏卮?”
卷十一 满少卿饥附饱飏 焦文姬生仇死报
有诗写道:“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赠君,谁有不平事?”这世间最令人愤慨的,莫过于负心之事。正因如此,冥冥之中,对负心者的惩罚格外严厉,剑侠们也专门诛杀这类人。而在所有负心行为里,最让人难以接受的,当属夫妻之间的背叛。朋友之间若忘恩负义,大不了绝交,从此再无瓜葛;可夫妻是要相伴一生的,一旦一方负心,另一方就会陷入无尽的怨恨,这可不是轻易就能了结的。自古以来,因夫妻恩怨而产生的生死报应,在各种故事中屡见不鲜。
宋朝时,衢州有个姓郑的读书人,娶了会稽陆氏为妻。陆氏容貌秀丽,二人婚后恩爱非常,整日如胶似漆。一日,两人情意正浓时,郑生突然对陆氏说:“我们夫妻恩爱,已经到了极点。万一将来有不测,我今天先和你说清楚:如果我死了,你不能再嫁;要是你死了,我也不再娶妻。”陆氏嗔怪道:“我们正要白头偕老,怎么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时光飞逝,十年过去,陆氏为郑生生下两个儿子。不料,郑生突然身患重病,临终前,他对父母说:“儿子死不足惜,只是放心不下陆氏。她还年轻,我之前和她说好了,我死后她不能改嫁。如果她能遵守约定,我死也能瞑目了!”陆氏听了,只是低头哭泣,神情哀伤,连郑生父母都以为她不会有二心。
郑生死后几个月,那些爱管闲事的媒婆,四处打听消息。她们见陆氏年轻漂亮,觉得她未必能守得住寡,便纷纷找上门来。陆氏不仅不拒绝,还对她们热情招待,又是端茶又是拿点心。郑生父母见状,心中不满,劝道:“寡妇家行事,最该稳重,这些人没事别让她们进门。况且你丈夫临终时怎么嘱咐的?你若没别的心思,根本用不着和这些人来往。”陆氏却当作没听见,依旧我行我素。时间久了,公婆也不再多说。后来,陆氏果然和一个媒婆达成协议,接受了苏州曾工曹的聘礼。
公婆虽然生气,但心想:“她既然心意已决,强留只会徒增矛盾,不如顺水推舟,随她去吧。”只是每当想起儿子临终的嘱托,再看看两个孙子,难免伤心落泪。而陆氏却全然不在意,等守孝期满,就收拾好行李,不顾公婆和儿子,挑了个好日子,欢欢喜喜地改嫁了。
婚后第七天,曾工曹接到漕帅的文书,要去外郡主持考试,只好收拾行囊,与陆氏告别。丈夫走后,陆氏独守空房,倍感凄凉。一天傍晚,她到厅前散步,忽见一个陌生后生走来,对着她行礼道:“郑官人有信给娘子。”说着递来一封信。陆氏接过信,见信封上写着“示陆氏”三个字,笔迹竟和前夫一模一样。她正要询问,那后生却突然消失了。
陆氏吓得急忙回到房间,点亮灯火,仔细看信,只见上面写着:“十年结发之夫,一生祭祀之主。朝连暮以同欢,资有余而共聚。忽大幻以长往,慕他人而轻许。遗弃我之田畴,移蓄积于别户。不念我之双亲,不恤我之二子。义不足以为人妇,慈不足以为人母。吾已诉诸上苍,行理对于冥府。”陆氏看完,冷汗直冒,魂飞魄散,满心懊悔。此后,她整日忧心忡忡,茶饭不思,三天后便去世了。显然,这是她辜负前夫,得到的报应。
然而,这世间的事,却有诸多不公平之处。男人去世后,女人若再嫁,就会被指责失节、败坏名声,遭人非议;可要是女人去世,男人续弦再娶、纳妾买婢,却无人说他薄幸负心。在夫妻关系中,女人稍有外情,就会被视为天大的丑事;而男人寻花问柳、宿娼养妓,虽然也会遭人议论,却不会受到太过严厉的谴责。正因如此,女子的处境愈发艰难,而男人却愈发肆意妄为,这也难怪女人们心中不服。但要知道,冥冥之中自有因果。男人偶尔在风月场中周旋,或许不算什么大事;可若是负心至极,背弃旧情,违背承诺,甚至害人性命,最终也难逃报应。人们常说王魁辜负了敫桂英,最终被桂英索命,这就是男人负心遭报应的典型例子。不仅女人负心会有报应,男人负心同样如此。
如今,我要给大家讲一个比王魁更过分的故事,让大家知道,男人也是负不得女人的。有诗为证:“由来女子号痴心,痴得真时恨亦深。莫道此痴容另负,冤冤隔世会相寻!”
宋朝时有个鸿胪少卿姓满,因他做事有始无终,名字便没流传下来,大家都叫他满少卿,未发迹时,则称他满生。满生出身淮南大族,家族世代都有高官。他的叔父满贵,官至枢密副院。族中子弟遍布京师,个个家境富裕、本分守己。唯有满生性格不羁,狂放自负。他相貌堂堂,风度翩翩,又饱读诗书,坚信自己早晚会金榜题名。而且他自幼父母双亡,无人管束,整日吟诗作对、游山玩水,不仅败光了家产,连妻子都没娶上。族里人渐渐疏远他,可满生却毫不在意。
满生父亲生前有个好友,在长安做官。满生便收拾行李,离家投奔,希望能得到些资助。等他到了长安,却发现这位官员已经丢了官职,离开了当地。满生无奈,只好折返。他行事草率,本以为能靠着熟人得到不少财物,却扑了个空,身上的盘缠也花得精光。走到汴梁中牟县时,满生想起族里有个亲戚在那里做主簿,便想去讨些盘缠回家。可主簿只是个小官,当地也没什么大生意,他自己的日子也过得紧巴巴,只能给满生一贯多钱。满生付完房钱、饭钱,所剩无几,根本不够回家的路费。
此时已是十二月,满生心想:身无分文地回家,连年都过不好,不如在外面碰碰运气,找点营生,等过了年再说。他又想起关中还有一两个相识在做官,于是改变路线,往西而去。
走到凤翔时,恰逢大雪,接连下了三天。正如诗句所说“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满生被困在一家饭店里。几天过去,店小二来讨饭钱,满生付不起,连饭都没得吃了。他想着自己出身名门,满腹才华,本以为功名唾手可得,如今却流落街头,受尽穷困之苦。谁能想到,昔日的世家子弟,竟落得如此下场?此时若有人能雪中送炭,那可比锦上添花珍贵得多。可惜世态炎凉,又有谁会来救自己呢?想到这里,满生不禁放声大哭。这一哭,惊动了隔壁的人,只见一个人走过来问道:“是谁哭得这么伤心?”
来人穿戴不凡,头戴玄狐皮帽,身穿羔羊皮袄。面色紫红,带着几分酒意,脸颊通红;苍白的胡须上,还沾着几点雪花,整个人宛如雪中玉树,气质不凡。让人不禁猜想,他是不是像孟浩然一样,踏雪而来?又或是从王子猷拜访戴安道的故事中走出来的人物?
正哭着,一个人走进店里,向店小二问道:“谁在啼哭?”店小二赶忙回答:“回大郎的话,是一位秀才官人,在这儿住了三五天了,饭钱一直没给。外面雪下个不停,也没法赶路,我们就没再给他饭吃,估计是饿极了,所以才哭成这样。”那人听后说道:“做点善事积福,又能费多大事?既然是个秀才官人,你给他饭吃,算在我的账上,我来付。”店小二连忙应道:“小人明白。”
随后,店小二端来一份饭菜,放在满生面前,说道:“客官,这是那位大郎请你吃的。”满生疑惑地问:“哪个大郎?”话音刚落,只见那人已走到跟前,说道:“是我。”满生急忙起身行礼,问道:“我与老丈素不相识,为何如此关照?”那人笑着说:“我姓焦,就住在这酒店隔壁。因雪下得太大,我正和小女儿烫几杯热酒驱寒。听到这边有悲伤哀怨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普通人,所以过来问问。店小二说是个被大雪困住的秀才,我想着都是读书人的缘分,怎能让秀才挨饿?这才让他送饭过来。荒郊野店,没什么好东西,这天寒地冻的,也该喝杯酒暖暖身子。秀才别客气,我让家里小厮再送些酒菜来。”
满生又惊又喜,说道:“我如今落魄至此,与老丈从未谋面,承蒙老丈如此关照,实在承受不起!”焦大郎摆摆手:“秀才仪表堂堂,绝非久居困境之人。我是本地人,照顾你是应该的。你放心,只要住在这里一天,我就管一天,等天气好了能赶路了,咱们再做打算。”满生感激不已,连声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