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刻拍案惊奇卷二十六到卷二十八(第3页)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到了八月十五中秋节。船家召集了船上所有的亲属和水手,让王氏准备酒菜,在舱中摆开宴席,一同饮酒赏月。众人都喝得酩酊大醉,东倒西歪,船家也在船上睡下了。王氏独自待在船尾,只听见舱内鼾声如雷。此时月光皎洁,亮如白昼,她仔细查看,舱里的人都睡得不省人事。
王氏心想:“此时不逃,更待何时?”幸好船尾紧挨着岸边,稍微挪动就能上岸。她轻手轻脚地起身,借着月色,一口气跑了二三里路。跑到一处地方,发现与来时的路完全不同。四周都是水乡,放眼望去,只有成片的芦苇和菰蒲。仔细辨认,芦苇丛中有一条狭窄的小路,草丛茂密,泥土湿滑,加上她一双小脚,穿着窄小的鞋子,一路上跌跌撞撞,吃尽了苦头。她又担心后面有人追来,不敢停歇,拼尽全力向前奔跑。
渐渐的,东方泛起鱼肚白,王氏胆子也大了些。远远望见树林中露出屋宇的轮廓,她心中一喜:“有人家了!”赶忙跑过去,到了近前抬头一看,原来是一座庵院,门还关着。王氏正想敲门,转念一想:“这里面不知道是男僧还是女僧,万一敲开门是男僧,遇到品行不端的,遭受非礼,岂不是才脱离危险,又陷入困境?不能莽撞。现在天已经亮了,就算船上的人追来,在这里也能呼救,不用怕他们。先在门口等等,看里面是什么情况。”
没过多久,只听见里面传来“托”的一声门栓响动,门开了,出来一个小女童,是来挑水的。王氏心中暗喜:“原来是个尼姑庵。”便径直走了进去。庵院的住持出来见到她,问道:“女娘从哪里来的?一大早到我们小院有什么事?”王氏面对陌生人,不知对方是好是坏,没敢说出实情,撒谎道:“我是真州人,是永嘉县崔县尉的次妻,大娘子非常凶悍,经常对我打骂。最近家主卸任回家,船停在这里。昨晚中秋赏月,让我拿金杯斟酒,不小心失手把杯子掉进河里了。大娘子大发雷霆,发誓一定要置我于死地。我料想自己活不成了,趁她熟睡,逃到了这里。”
住持说:“这么说,娘子不敢回船上了。家乡又远,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人依靠。孤身一人,能去哪里安身呢?”王氏只是不停地哭泣。住持见她举止端庄,神情凄惨,心生怜悯,有意收留她,便说:“老尼有句话想劝劝你,不知你意下如何?”王氏说:“我正处于患难之中,师父有什么办法,我一定听从。”住持说:“我们这个小院,地处荒郊,人迹罕至,四周只有茭白和芦苇相伴,与鸥鹭为友,是个十分幽静的地方。幸好有几个同伴,都是五十岁以上的人,还有几个侍者也都淳朴谨慎。我在这里修行,觉得清静自在,很有滋味。娘子虽然年轻貌美,但命运坎坷,何不放下尘世的牵挂,削发为尼,在此出家?每日伴着禅床佛灯,粗茶淡饭,随缘度日,不比做人家的婢妾,在今生受苦,还结下来世的恩怨强得多吗?”
王氏听后,拜谢道:“师父若肯收留我做弟子,那就是我最好的归宿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就请师父为我剃度,不用再犹豫了。”于是,住持点起香,敲起磬,拜过佛祖,就为她剃去了头发。落发后,住持给她取了法名慧圆,她参拜了佛、法、僧三宝,又与庵里的同伴们一一见面。从此,王氏便在尼姑庵住了下来。
王氏出身大户人家,生性聪慧。一个月内,就将各类经典通读一遍,全都领会贯通。住持对她十分敬重,又见她聪明能干,善于处事,庵中大大小小的事务,都由她做主。没有她的同意,谁也不敢轻易行事。而且她性情温和善良,庵里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不喜欢她、和她相处融洽的。
每天早晨,她都要在白衣大士像前虔诚地礼拜上百次,默默诉说心中的心事。无论严寒酷暑,从未间断。拜完后,就独自在静室中静坐。她深知自己容貌出众,担心惹来麻烦,从不轻易抛头露面,外人也很难见到她。
就这样过了一年多。一天,有两个人来到庵中游览,他们是住持认识的附近施主,住持留他们吃了斋饭。这两人是偶然散步到此,身上没带什么东西答谢,第二天便送来一幅画着芙蓉的纸,捐赠给庵院张挂,以感谢昨日的斋饭。住持收下后,让人把画裱在一扇素屏上。
王氏看到这幅画,仔细端详了一番,问住持:“这幅画是从哪里来的?”住持说:“是刚才施主捐赠的。”王氏又问:“这施主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住持回答:“是同县的顾阿秀兄弟俩。”王氏接着问:“他们是做什么营生的?”住持说:“他们原本是船户,在江湖上靠出租船只载人载货谋生。近几年突然变得富裕起来,有人说他们抢劫了客商,才会如此,但不知是真是假。”王氏又问:“他们常来这里吗?”住持说:“偶尔来,不常来。”
王氏问清楚后,记住了顾阿秀的名字,拿起笔在屏风上写下一首词:“少日风流张敞笔,写生不数今黄筌。芙蓉画出最鲜妍。岂知娇艳色,翻抱死生缘?粉绘凄凉余幻质,只今流落有谁怜?素屏寂寞伴枯禅。今生缘已断,愿结再生缘!——右调《临江仙》。”
庵院里的尼姑,虽然认得经典上的字,但对文义理解并不十分透彻。她们看到王氏写的词,只以为是她在卖弄才情、随意题咏,完全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却不知这幅芙蓉图,正是崔俊臣亲手所画,也是船上被劫走的物品之一。王氏看着眼前的画,想到物在人亡,内心暗自悲痛。她又知道了强盗的一些线索,只可惜自己身为女子,又已经出家,一时之间没有办法去申冤说理,只能将这一切忍在心中,等待合适的机会。
然而,冤仇注定要被昭雪,姻缘也还未断绝,事情自然会有转机。
姑苏城里有个叫郭庆春的人,家境富裕,最喜欢结交官员和文人雅士,平日里热衷于收集文房清玩。有一天,他来到尼姑庵游览,看到这幅芙蓉图画得十分精美,又留意到上面的题咏,书法俊逸洒脱,顿时爱不释手。他向庵主提出想买下这幅画,庵主便与王氏商量。王氏心想:“这是丈夫的遗作,我本不忍心舍弃;但上面有我的题词,其中暗含冤仇之意,要是遇到有心人仔细品读词句,追问根源,说不定能查出强盗的踪迹。如果只是留在庵里,又有什么用呢?”于是便对庵主说:“师父,卖给他吧。”郭庆春如愿购得这幅画,满心欢喜地离开了。
当时,有一位御史大夫高纳麟,退居在姑苏,他平生最爱书画。郭庆春为了讨好他,便将这幅芙蓉图屏当作礼物献了上去。高公看到画作精美,便收下了,匆忙之间也没细看题词和落款,随手交给管家,吩咐挂在内书房中,随后就送郭庆春出门告别。
刚送走郭庆春,高公看见外面有个人,手里拿着四幅草书,插着标要售卖。高公本就痴迷书画,一看到就不想错过,便让人拿过来欣赏。那人双手将字幅呈上,高公接过一看,只见字迹风格类似怀素,清劲脱俗。高公不禁赞叹:“字写得不错,是谁写的?”那人回答:“是小人自己练习所写。”高公抬头打量他,见此人仪表不凡,不禁惊讶,问道:“你姓甚名谁?是哪里人?”那人听后,泪如雨下:“小人姓崔名英,字俊臣,世代居住在真州。凭借父亲的荫庇,补任永嘉县尉,带着家眷赴任,因一时疏忽,被船夫算计,将我沉入水中。家财和妻儿,都不知去向。幸好我自幼生长在江边,学会了游泳,在水下潜伏许久,等他们走远后,才爬上岸,投奔到一户人家。当时浑身湿透,身无分文,多亏这家主人善良,给我换了干衣,还招待了酒饭。第二天又送了些盘缠,对我说:‘既然遭了强盗抢劫,理应报官。但我怕连累,不敢留你。’我便问路进城,在平江路官府报案。可因为没有钱疏通,缉捕人员也不上心。如今等了一年,毫无消息。实在没办法,只能靠卖字维持生计,这也是不得已之举,没想到粗劣的字,竟被您看到了。”
高公听他说完,得知他是官宦子弟,遭劫流落至此,心中十分怜悯。又见他书法精湛,举止优雅,便有意帮助他,说道:“你如今这般境遇,眼下也只能无奈等待。不如留在我家西塾,教我孙儿们写字,再做打算,你意下如何?”崔俊臣大喜,连忙道谢:“在这患难之时,无处可去,能得到您的提携,真是万分幸运!”高公也很高兴,将他请入内书房,设宴款待。
正喝得高兴时,崔俊臣偶然抬头,一眼瞥见墙上挂着的芙蓉屏,顿时泪流满面。高公惊讶地问:“你看到这幅芙蓉图,为何如此伤心?”崔俊臣哽咽道:“不敢瞒您,这幅画也是我船上丢失的物品之一,是我亲手所画,不知为何会在这里。”他起身走近细看,又发现上面有一首词,读完后,叹息道:“更奇怪了!这首词竟是我妻子王氏所写。”高公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崔俊臣解释道:“她的笔迹我一向认得,而且词中的意思也符合当时的情景,肯定是我妻子所作。从词中可知,这是遭变故后所写,我妻子应该还活着,只是可能还在强盗手中。您若能查明这幅画的来历,或许就能找到线索。”高公笑道:“这画的来历我知道,我一定为你追查强盗,但你先不要声张!”当天酒宴结束后,高公让两个孙子出来拜崔俊臣为师,将他留在书房住下。
第二天,高公悄悄派人请来郭庆春,问道:“前日你送我的芙蓉屏,是从哪里得来的?”郭庆春回答:“从城外的尼姑庵买的。”高公问清地址后,打发走郭庆春,立刻派管家到尼姑庵,仔细询问:“这幅芙蓉屏是从哪里来的?又是谁题的词?”王氏见来人问得奇怪,便让庵主转问:“来问的是什么人?为什么打听这些?”管家回答:“这幅画现在在高府,老爷派我来问来历。”王氏心想既然是官府来人询问,或许有机会申冤,便让庵主如实相告:“这幅画是同县顾阿秀捐赠的,词是庵中小尼慧圆所题。”管家将这话回复给高公,高公心中盘算:“只要把慧圆请来,事情就有眉目了。”于是进去和夫人商量了一个计策。
过了两天,高公又派管家带着两个轿夫,抬着一乘轿子来到尼姑庵。管家对庵主说:“我是高府的管家,我家夫人喜欢诵读佛经,却无人陪伴。听说贵庵的慧圆师父悟性高,想请她到府中,拜她为师,供养起来,还请不要推辞!”庵主有些犹豫:“庵里大小事务都要她做主,她走了可怎么办?”王氏听说高府来请自己,本就怀着复仇的心思,正想找机会进入官府,再加上之前来问芙蓉屏的也是高府的人,心中更是起疑,便对庵主说:“高府诚心礼请,怎能不去?要是推辞了,惹出麻烦,我们怎么承担得起?”庵主见王氏说得在理,不好违抗,只是担心:“去是可以去,但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庵里有事怎么办?”王氏安慰道:“等见过夫人,住上几天,找个机会就能回来。况且庵里也没什么大事,要是有疑难,高府离城不远,也能来问讯商量。”庵主无奈,只好同意。管家让轿夫抬着轿子进院,王氏上轿后,直接被抬到了高府。
高公并没有马上见她,而是让她先去见夫人,还吩咐夫人留她在卧室同住,自己则到别的房间休息。夫人和她谈论佛经、因果,王氏对答如流,说得夫人十分欢喜敬重。闲聊时,夫人问道:“听你谈吐,不像是本地人,是自幼出家,还是成婚后半路出家的?”王氏听后,泪如雨下:“回夫人的话,小尼确实不是本地人,是真州人。我的丈夫是永嘉县尉崔英,之前一直不敢对人说实话,如今在夫人面前,只能如实相告。”接着,她便将和丈夫赴任途中,遭遇船夫抢劫,丈夫被害,自己侥幸逃脱,后被尼姑收留出家的事,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说到伤心处,痛哭不止。
夫人听了也十分气愤:“这些强盗如此害人!天理昭彰,怎么还不报应?”王氏接着说:“小尼在庵里躲了一年,没有一点消息。前些天,有人拿了一幅芙蓉画到庵里捐赠。我一看,竟是丈夫船上的东西,便问庵主捐赠人的姓名,说是同县的顾阿秀兄弟。我想起丈夫租的船,船主正好姓顾,如今真赃已经出现,这强盗不是顾阿秀还能是谁?当时我就把在船上失散的心情写成一首词,题在画上。后来画被人买走了。之前贵府有人到庵里查问题词的来历,那词其实就是我写的,里面藏着我的冤情。”说完,她向夫人拜了一拜,恳求道:“强盗就在附近,希望夫人能转告相公,帮我追查。要是能抓到罪犯,报了冤仇,也能告慰亡夫,相公和夫人的大恩,我永世难忘!”夫人安慰道:“既然有了线索,事情就不难查,你先放宽心,我这就和相公说。”
夫人将王氏所述的详细情况,原原本本地告知了高公,还称赞道:“这女子知书达理,性情贞洁贤淑,绝非普通人家出身。”高公点头道:“她所说的经历与崔县尉的陈述完全吻合,而且芙蓉屏上的题词是她所写,崔县尉又能认出那是妻子的笔迹,由此可见,她就是崔县尉的妻子,不会有错。夫人只需好好招待她,暂时不要透露真相。”此后,高公与崔俊臣见面时,崔俊臣多次恳请高公帮忙追查芙蓉屏的来历,高公总是以尚未查明为由敷衍,对慧圆的事情只字不提。
高公暗中派人打听顾阿秀兄弟的居住地址和日常活动情况,确认他们就是强盗。但考虑到对方在当地有一定势力,高公不敢轻易采取行动。他私下对夫人说:“崔县尉的事情,已经查得差不多了,很快就能让他们夫妻团聚。不过,慧圆现在是出家尼姑,日后与崔县尉相见,总不能以尼姑的身份去做县尉夫人吧?你得慢慢劝她蓄发还俗。”夫人担忧道:“这确实是正理,可她还不知道丈夫还活着,怎么肯轻易改变装扮呢?”高公安慰道:“你先去劝劝,她若肯听从自然最好;如果不肯,我自有办法。”
夫人依言找到王氏,说道:“我已将你的事全部告诉相公,相公说:‘抓捕强盗的事包在他身上,一定为你报仇雪恨。’”王氏感激地叩首致谢。夫人接着说:“不过,相公还有个想法。你出身名门,是官宦之妻,怎能一直留在佛门,没有个正式的归宿?他让我劝你蓄发还俗。只要你答应,他就全力帮你捉拿强盗。”王氏摇摇头:“我已是个寡妇,蓄发还俗又有何用?我只求相公主持公道,替我伸冤。若能除掉强盗,我就在这佛门清净之地度过余生,别无他求。”夫人耐心劝说:“你现在的尼姑装扮,住在我府中也多有不便。不如留起头发,认我们夫妇为义父义母,以孀居女子的身份,在府中相伴,这不是很好吗?”王氏坚决拒绝:“承蒙相公、夫人抬爱,我岂能不知感恩?但丈夫已逝,我哪有心思梳妆打扮?而且庵中师父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若就此离去,实在有违道义,所以难以从命。”
夫人将王氏的态度如实转告高公,高公赞叹道:“如此坚贞重义的女子,实在难得!”他让夫人再次传话:“相公并非执意要你留发,而是另有原因。之前查案时,平江路的官吏提到,去年有人报案,也是永幕县尉遭遇不测,但崔县尉很可能还活着。如果你不蓄发,日后抓到强盗,万一找到崔县尉,那时僧俗身份不同,夫妻难以团圆,后悔都来不及。你何不适时留发?等事情了结,若还是找不到崔县尉,你再出家为尼,也不迟啊。”王氏听闻有人曾为丈夫报案,心中暗想:“丈夫自幼熟悉水性,那晚被扔进水里,说不定真的侥幸活了下来。”于是,她虽没有立刻改变装扮,却从此不再剃发,暂且扮成道姑的模样。
半年后,朝廷派进士薛蘅担任监察御史,到平江路巡查。薛御史曾是高公的下属,他办事干练,能力出众。到任后,薛御史第一时间前来拜访高公。高公将崔县尉的案子详细托付给他,包括顾阿秀兄弟的姓名、住址和相关线索。薛御史牢记在心,随即着手办理此案。
再说顾阿秀兄弟,自那年八月十五夜一觉醒来,发现王氏失踪,心中虽知她逃走了,但担心事情败露,不敢大张旗鼓地寻找。他们在附近悄悄打听了几次,毫无消息。这种丑事又不便声张,只能默默忍受。此后一年,他们又干了十多起不法勾当,虽然没有像抢劫崔县尉那次获利丰厚,但侥幸都没被发现,愈发得意忘形。
一天,顾阿秀兄弟正在家中饮酒作乐,突然,平江路的捕盗官率领一队官兵包围了他们的宅院。官兵出示监察御史下发的缉捕文书,顾阿秀名列强盗之首,其余同伙也都在名单之上,一个都没漏掉。官兵又拿出崔县尉的被盗物品清单,对顾家进行了全面搜查,家中的箱笼财物全部被查抄,就连作案的船只,也被从门外港内扣押,一并押往官府,解送到御史衙门。
薛御史当堂审讯,一开始,顾阿秀等人还百般抵赖。但当搜查出来的物品中,崔县尉的委任文书赫然在列,被盗物品也与清单一一对应。薛御史又念出崔县尉当初的报案状,顾阿秀等人这才哑口无言。薛御史厉声问道:“当日的王氏夫人,现在何处?”顾阿秀等人面面相觑,默不作声。御史大怒,下令严刑拷打。顾阿秀只得招认:“起初本想留她给我二儿子做媳妇,所以没杀她。见她一口答应,我们也就放松了警惕。没想到那年中秋夜,她趁我们熟睡逃走,之后就不知去向,所言句句属实。”
御史记录下口供,整理好案卷,将船上所有涉案人员,无论主犯从犯,全部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并将追回的赃物按清单归还给失主。随后,御史派人向高公汇报,并将赃物送到高府,交给崔俊臣。崔俊臣一一清点接收,看到委任文书还在,家中财物也大多追回,唯独妻子下落不明,连强盗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这让他感到无比迷茫。想到这些,崔俊臣悲从中来,忍不住痛哭失声。
原来,高公有意隐瞒了实情,只告诉崔俊臣画是顾阿秀捐赠给尼姑庵的,却没提及题画之人就在庵中为尼。因此,崔俊臣只知道通过这幅画找到了强盗,却始终无法找到妻子,全然不知答案其实就在这幅画上。
崔俊臣哭罢,心想:“如今敕牒还在,我还能去赴任。若再拖延,恐怕职位就会被他人顶替,无法到任了。妻子下落不明,留在此处也无济于事。”于是,他拜见高公,表达了自己准备赴任的想法。高公劝道:“赴任是好事,但你年纪轻轻,孤身一人前往怎么行?老夫帮你做媒,娶一房妻子,夫妻一同赴任,也不迟啊。”崔俊臣含泪答道:“我与妻子同甘共苦多年,如今她遭遇大难,流落他乡,生死未卜。但芙蓉屏上有她的题词,想必她还在附近。我本想留在此地寻访,又担心希望渺茫,耽误赴任。我打算先独自前往,到任后派人张贴告示,四处寻找。我妻子识字,消息传开后,她若得知,或许会主动现身。除非她遭遇不测,否则我坚信夫妻终有重逢之日。我感激您的大恩大德,永生难忘,但再婚之事,还请恕我不能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