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刻拍案惊奇卷二十六到卷二十八(第2页)
再说杜氏的家人,见女儿回去好几天了,不知道她和丈夫和好了没有,便派人去探望。而井家也正派人到杜家打听消息,两边都扑了个空。井家怀疑杜家因为女儿和女婿不和,把女儿藏起来另嫁他人;杜家则认为是井家把女儿害死了。双方各执一词,争吵不休,最后都写了状子告到县衙。
当时县里的大尹空缺,由一个都司断事林大合暂代县令之职。林大合是福建人,虽然出身太学,但办事干练,断案精明。他传讯了两家人,井庆说:“我妻子之前和我吵架,一气之下回了娘家。岳父存心不良,把她藏起来,不肯还给我,希望大人主持公道。”杜老哭着说:“就因为他们夫妻不和,女儿回家待了几天。三天前我们老两口把她劝好了,送她回夫家。也不知道他们又发生了什么,肯定是井家把她害了,反倒来诬陷我们,求大人明察。”
林断事看井庆一副朴实憨厚的样子,不像是坏人,便问:“你们夫妻为什么不和?”井庆说:“也没别的原因,就是她嫌我粗鲁,看不上我,所以经常吵架。”林断事又问:“你妻子长得怎么样?”井庆回答:“有几分姿色。”林断事点点头,转而问杜老:“你女儿嫌弃丈夫,你们做父母的难免护着她,是不是想把她藏起来另嫁?这种事也不是没有。”杜老急忙分辨:“我家和女婿家离得不远,女儿婚嫁这么大的事,怎么瞒得住人?我们怎么会把女儿藏起来,偷偷嫁到外地,从此不再往来呢?要是真有这回事,肯定会有人知道,我们藏她又有什么好处?肯定是井家把她害了,所以才没了踪影。”
林断事思索片刻后说:“依我看,都不是你们说的那样。说不定是杜氏在回家途中,没和两边家人说清楚,又遇到了坏人,这才出了事。现在你们先各自找保人,回家听候消息,我会派人四处寻访。”于是,他命人发出一张缉捕告示,让差役们四处打听。然而,过了很久,依然没有任何线索。
县里有个年轻的门子姓俞,二十岁左右,容貌清秀,头脑机灵。福建人大多喜好男风,林断事也不例外,对这个门子十分宠爱。但这门子仗着这份宠爱,做了些违法的事,有一次在公堂上被发现。林断事虽然护着他,但也不能无视律法,于是想出一个办法来保全他,让他将功赎罪。林断事把他叫到衙门里,私下对他说:“按你的罪行,本该革除你的职务。但如果我轻易饶了你,肯定会被其他人议论。我现在只能先把你的名字从名册上除去,贴出告示,堵住众人的嘴。”
门子一听要革职,吓得连忙磕头,宁愿接受责罚。林断事说:“不是这个意思,我有别的打算。井、杜两家妇人失踪的案子,背后肯定有隐情。你就装作得罪了我,逃出去暗中查访。重点在两家之间的路上,不管是乡村、集市,还是道观、寺庙,都要仔细查找,肯定能找到线索。你要是能查出真相,我不仅让你官复原职,还有重赏,到时候别人就没话说了。”
门子无奈,只好领命而去。他四处奔走,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挨家挨户打听消息。因为他年纪小,去别人家打探消息时,和人闲聊、四处打量,也不容易引起怀疑。但找了很久,都没有什么收获。一天,一群闲汉聚在一起聊天,门子凑过去听。其中一个人抬头看到门子,随口说了句:“好俊俏的小伙子!”另一个人接着说:“太平寺里有个小和尚,比他还标致。可惜那个老和尚,又好色又爱吃醋,实在不怎么样。”
门子听了,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开,心里却想:“到底是个怎样的小和尚,能得到这样的称赞?我去看看也无妨。”门子本就喜好男风,听人这么说,心里顿时来了兴致,打听着太平寺的方向就去了。进了寺庙,他看到一个小和尚坐在僧房门口,容貌确实十分清秀,心中暗想:“应该就是他了。”小和尚见来了个帅气的小伙子,也动了心思,起身迎接:“小哥从哪儿来?”门子说:“闲着没事,进寺来逛逛。”小和尚热情地请他进房喝茶,门子也被小和尚的容貌吸引,高高兴兴地跟着进去了。
老和尚在屋里看到徒弟带了个小伙子进来,心中暗喜:“来了个称心的人。”他满脸堆笑地询问门子的姓名和住址。门子说:“我本来是衙门里的门官,因为犯了点事被赶了出来,现在没地方住,只能四处游荡。”老和尚听了非常高兴,说:“我这儿房间多,你就安心住下,多待几天也没关系。”于是,他和徒弟一起热情地招待门子,准备了茶水酒菜。老和尚借着酒劲,把他拉进房间,发生了不当行为。门子对此早已习惯,老和尚也十分满意。
有人可能会问,为什么本事不行的人大多喜好男风?因为在这种不当关系中,被动的一方不会有太多反应,一切都由主动方掌控,只要事情结束就好,比较容易应付。不像和女性相处,如果不能让对方满意,事情就很难收场。所以,对老和尚来说,这种方式更能满足他的需求。事后,智圆对师父说:“这个小哥是我引进来的,刚才让您先占了先机,晚上可得让我和他一起睡。”老和尚笑着说:“当然,当然。”门子也想留下来,到了晚上,果然和智圆住在一起。
智圆和门子都是容貌出众的年轻人,二人各自有了一番亲密接触后,相拥而眠。第二天,老和尚又来找门子,想和他亲近。智圆有了之前的经历,这次竟生出几分醋意,说道:“论天理人心,这个小哥该归我,你不该再来抢。”老和尚不解:“为什么这么说?”智圆抱怨道:“平日里你总是找我满足私欲,我却没个伴能倾诉,日子过得难受。前几天好不容易有个不错的人,又被你搅黄了。现在这个小哥是我带来的,理当让我和他相处,这不过分吧。”老和尚见他态度强硬,心里十分恼火,却又不敢发作,只能嘟嘟囔囔,师徒俩为此闹得很不愉快。
门子本就有意打听事情,当晚两人相谈甚欢时,他问智圆:“你白天说前几天什么事搅断绝了?”智圆正沉浸在愉悦中,没多想就说:“前几天有个附近的妇人,我们留她在这儿一起玩。本来相处得挺好,没想到老糊涂吃醋,瞎搅和,最后不欢而散,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可惜。”门子又问:“那现在这妇人去哪儿了?怎么不再找她来?”智圆叹口气:“还能上哪儿找去?”门子察觉此事另有隐情,还想追问细节,但智圆却不再透露后续的事,门子也无可奈何。
第二天,门子见小沙弥独自一人,便轻声问道:“你们这儿之前是不是来过一个妇人?”小沙弥回答:“来过。”门子接着问:“她在这儿待了几天?”小沙弥说:“没几天。”门子又问:“那她现在去哪儿了?”小沙弥一脸茫然:“不知道,有一天晚上突然就不见了。”门子继续追问:“她在这儿的时候,都做些什么?”小沙弥摇头:“不清楚,就看见老师父和小师父跟她来往了两夜,后来人就没了。之后他俩还经常吵架,我也没弄明白怎么回事。”
门子虽然没问出全部真相,但大致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师徒二人面前,说:“我在这儿待了两天,今天出去转转,一会儿就回来。”老和尚叮嘱道:“一定要回来,别一去不返。”智圆则意味深长地看了门子一眼,笑着说:“他不会走的,舍得下你,也舍不得我。”门子也回以一个眼神:“我很快就回来。”
门子离开寺庙后,直接去见了林断事,把从智圆和小沙弥那里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林断事点头道:“明白了,看来那妇人是死在恶僧手里了。不然,三天后既然不在寺里,为什么不回家?又能去哪儿呢?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两家为此争吵半年,却一直找不到人。”他叮嘱门子先不要声张此事。
第二天一早,林断事带着随从,坐着轿子来到太平寺。他让前头的人先去通报:“林老爷做了个梦,要来寺里烧香。”寺里的僧人赶忙全体出动,出来迎接。林断事下轿后,拜神焚香,住持献上茶水,众僧整齐地分立两旁。
突然,林断事走下殿阶,仰头望着天空,像是在听什么人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对着空中作揖道:“我知道这件事了。”接着又仰头,再作揖:“我知道这个人是谁了!”随后,他快步走进殿内,大声喝道:“皂隶在哪里?快给我拿下杀人凶手!”皂隶们齐声应和。林断事偷偷观察,只见众僧虽露出惊讶之色,但大多恭敬站立,并未慌乱。唯有一个年过半百的僧人,脸色惨白,牙关打颤。
林断事立刻指着他,让皂隶将其捆绑起来,然后对其他僧人说:“你们看见了吗?上天告诉我,杀害井家妇人杜氏的,就是这个大觉!快如实招来!”众僧都不明就里,心中暗想:“老爷没来过寺庙,怎么知道他叫大觉?看来真是上天显灵了。”却不知这一切都是门子提前打听清楚并告知林断事的。
老和尚大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懵了,毫无心理准备,又以为真是上天显灵,顿时慌了神,根本无从辩解,只能不停磕头,说不出话来。林断事下令用夹棍严刑审讯,大觉熬不住,终于招认了实情:因与智圆争抢与杜氏的关系,醋意大发之下痛下杀手。
林断事又命人审讯智圆,小和尚年纪轻、体质弱,夹棍还没收紧,就全招了:“是师父杀的人,尸体埋在后花园里。”林断事派皂隶押着二人到后花园挖掘,果然挖出一具妇人尸体,脖子上有勒痕,满身血迹。
林断事将二人带回县衙,记录口供。大觉因奸情杀人,被判处死刑;智圆参与不当行为且知情不报,被判三年徒刑,期满后削去僧籍,服劳役。林断事随后叫来井、杜两家辨认尸体、安排下葬,这场持续许久的疑案终于真相大白。
林断事重重奖赏了门子俞某,恢复了他的职务。全县百姓都称赞林断事断案如神,痛骂和尚淫恶。后来上级批准了判决,到了秋天,大觉被处决,百姓无不拍手称快。大家都传颂林断事精明能干,仿佛能与上天相通,破解了这桩无头公案。此事在蜀中地区传为美谈,还有诗为证:“庄家妇拣汉太分明,色中鬼争风忒没情。舍得去后庭俞门子,装得来鬼脸林县君。”
卷二十七 顾阿秀喜舍檀那物 崔俊臣巧会芙蓉屏
有诗写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限来时各自飞。若是遗珠还合浦,却教拂拭更生辉。”话说宋朝时期,汴梁有一位王从事,带着夫人到临安等待官职调动,暂时租了一间民房居住。住了几天,觉得房子又小又不方便。于是,王公亲自到繁华的大街上寻找,终于找到一所宅子。这宅子宽敞明亮、干净整洁,他十分满意,当场就付了房钱租了下来。
回到家后,王公告诉夫人:“新房子非常舒适,我明天先把东西搬过去,等收拾好了,雇顶轿子来接你。”第二天,他把箱笼等物品整理妥当,押着行李先去布置新居。临走前,又对夫人叮嘱道:“你就在这儿等着,轿子一到就来。”王公分付完,到新居安置好东西,马上叫了一乘轿子去旧住处接夫人。可轿子走了很久,夫人却迟迟未到。王公等得心急如焚,又回到旧住处询问。旧房东说:“您走没多久,就有一乘轿子来接夫人,夫人已经上轿走了。后来又有一乘轿子来,我跟他们说‘夫人已经坐轿走了’,那两人就抬着空轿回去了,怎么还没到呢?”
王公大惊失色,急忙回到新住处查看。这时,两个轿夫前来讨钱,说:“我们去接夫人,结果夫人已经先走了。虽然没抬到人,但您得给我们轿钱和脚力钱。”王公道:“我雇的是你们的轿,怎么会有别的轿子先把人接走了?现在都不知道夫人被抬到哪里去了!”轿夫表示自己也不清楚。王公无奈,只好拿出几十文钱打发他们走,心里却慌乱无主,急得暴跳如雷,却毫无办法。
第二天,王公到临安府报案。官府把旧房东传来审问,得到的说法和之前一样,没有其他线索。询问邻居,大家也都只看到夫人上了轿子离开。又把后来的两个轿夫抓来审问,他们说:“我们只是抬着空轿来回走了一趟,街上很多人都看见了,其他情况一概不知。”临安府也束手无策,只能发了一张缉捕文书,寻找先前接走夫人的两个轿夫。可既不知道他们的姓名,也不清楚住址,简直是大海捞针。就这样,王夫人莫名其妙地消失了。王公悲痛欲绝,从此再也没有娶妻。
五年后,王公被选为衢州教授。衢州首县是西安县,县宰与王教授时常往来。一次,县宰邀请王教授到县衙饮酒。酒席上,一道鳖肉菜肴端了上来。王教授吃了两口,突然放下筷子,眼泪夺眶而出,哽咽不止。县宰惊讶地询问原因,王教授说:“这味道很像亡妻做的,所以忍不住伤感。”县宰问:“尊夫人是什么时候去世的?”王教授回答:“要是真的去世,也算天命。只是当年在临安搬家时,我们约好派轿子去接她,不知是什么人,先派轿子把她骗走了。当时我报了案,到现在都没有下落。”
县宰脸色骤变,说:“我的小妾,是在临安花三十万钱娶的外地人。刚才让她下厨做菜,这道鳖肉就是她烹制的,这里面恐怕有蹊跷。”县宰立刻起身,走进内室问小妾:“你是外地人,怎么会在临安嫁给我?”小妾流泪道:“我原本有丈夫,被坏人骗来卖了。为了不丢丈夫的脸,所以一直没敢说。”县宰又问:“你丈夫姓什么?”小妾回答:“姓王名某,是在临安等待调职的从事官。”县宰大惊失色,出来对王教授说:“请先生移步到里面,有个人想与您相见。”
王教授跟着县宰进去,县宰一声呼唤,只见一个妇人走了出来。教授仔细一看,正是失散多年的夫人。两人抱头痛哭。王教授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夫人说:“那天晚上你说话时,民房隔音不好,估计当晚就有人听到了派轿接我的事。你走后没多久,就有轿子来接我。我以为是你派来的,就收拾东西上了轿。没想到被抬到一个空房子里,里面还有三两个妇女,我们一起被锁了一夜。第二天,我就被卖到官船上了。我知道自己被骗,但考虑到你是调职的官员,说出真相怕给你丢脸,只能忍辱负重,直到今天。没想到能在这里重逢。”
县官觉得十分愧疚,马上传令,让轿夫把夫人送到王教授的住所。王教授想偿还三十万钱的身价,县宰说:“把同僚的妻子纳为小妾,是我没有查清楚情况。您不怪罪我就已经万幸了,怎么还能要这钱呢?”王教授再三称谢,带着夫人回去,夫妻二人团聚,对县宰感激不尽。
原来,临安的不法之徒,欺负王公是外地人,当晚听到他们的对话后,就起了歹心,把王夫人拐走卖到官船上。而且官船是去外地赴任的,那些人以为这样就不会有被发现的可能。谁能想到,王教授恰好被选到衢州任职,使得夫妻二人失散五年后,在他乡意外重逢。这大概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巧合。
不过,破镜重圆虽然是好事,但其中也有遗憾:王夫人遭遇不幸,被迫成为他人小妾,失了清白,而且也没能查出坏人的下落,报不了仇。相比之下,《崔俊臣芙蓉屏》的故事,既保全了节操,又报了冤仇,还让夫妻重新团聚,更加圆满。接下来,就听我慢慢讲述这个故事。先听一首《芙蓉屏歌》,大概了解一下其中的情节。歌中唱道:“画芙蓉,妾忍题屏风,屏间血泪如花红。败叶枯梢两萧索,断嫌遗墨俱零落。去水奔流隔死生,孤身只影成漂泊。成漂泊,残骸向谁托?泉下游魂竟不归,图中艳姿浑似昨。浑似昨,妾心伤,那禁秋雨复秋霜!宁肯江湖逐舟子,甘从宝地礼医王。医王本慈悯,慈悯超群品。逝魄愿提撕,节嫠赖将引。芙蓉颜色娇,夫婿手亲描。花萎因折蒂,干死为伤苗。蕊干心尚苦,根朽恨难消!但道章台泣韩翎,岂期甲帐遇文萧?芙蓉良有意,芙蓉不可弃。享得宝月再团圆,相亲相爱莫相捐!谁能听我芙蓉篇?人间夫妇休反目,看此芙蓉真可怜!”
这首《芙蓉屏歌》是元朝至正年间,真州才子陆仲旸所作。你知道他为什么写这首歌吗?因为当时真州有一位官人,姓崔名英,字俊臣,家境富裕。他从小聪慧过人,书法和绘画技艺高超,在当地首屈一指。他娶的妻子王氏,年轻貌美,知书达理,书画也十分精通。夫妻二人郎才女貌,无比般配,恩爱非常。辛卯年,崔俊臣凭借父亲的庇荫获得官职,补任浙江温州永嘉县尉,他带着妻子一同赴任。在真州闸边,他们租了一艘专门往返杭州的苏州大船,船主姓顾。一家人带着行李,还有家奴和婢女,从长江出发,约定由船主直接送到杭州。
船行到苏州时,船家说:“禀告官人,这里已经是我的家乡了。请官人赏赐些钱,我去买些祭品和纸钱,祭拜一下掌管江河湖海的神灵。”崔俊臣答应下来,拿出一些钱钞,让船家按规矩去置办。祭祀结束后,船家送了一桌酒菜到船舱。崔俊臣让人接过酒菜,和王氏一起小酌。崔俊臣出身官宦世家,不了解江湖上的禁忌。喝酒喝到高兴处,他把箱子里带来的金银酒杯等贵重物品拿出来,和王氏一同享用。没想到,这一幕被在船尾的船家看到了,船家顿时起了谋财害命的坏心思。
当时正值七月,天气炎热。船家对着官舱里说道:“官人、娘子,在这热闹的地方停船,恐怕会闷热难受。我们把船移到凉快些的地方停泊,您看怎么样?”崔俊臣对王氏说:“我们在船里闷得难受,这样正好。”王氏担心地问:“晚上不会有什么危险吧?”崔俊臣安慰道:“这里是内地,不像在大江上。而且船家是本地人,肯定知道哪里安全,不用担心。”于是便听从船家的建议,由着他移动船只。
苏州附近就是太湖,有着众多的大河大洋。即便在官道上航行都可能遭遇不测,要是往偏僻的港湾里去,那里大多是强盗的老巢。崔俊臣是江北人,只知道扬子江有强盗出没,以为内地港湾狭窄,环境不同,就不会有危险,哪里知道其中的厉害。
当晚,船家将船径直驶入芦苇荡中停了下来。黄昏时分,他提着刀,直奔舱内。先是杀了一个家人,崔俊臣夫妻见势不妙,连忙磕头求饶:“船上所有东西都给你,只求饶我们一命!”船家恶狠狠地说:“东西我要,命我也要。”两人不停地磕头,船家指着王氏说:“你别慌,我不杀你,其他人都活不成。”崔俊臣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再三哀求:“我只是个书生,求你让我留个全尸。”船家说:“那就饶你一刀,快跳到水里去!”不等崔俊臣反应,一把将他拦腰提起,“扑通”一声丢进了水里。随后,船家将其余的家僮、使女全部杀害,只留下了王氏一人。
船家对王氏说:“你知道为什么不杀你吗?我二儿子还没娶媳妇,现在替人撑船去杭州了,一两个月后才回来,到时候就娶你。你以后就是我家人,安心住着,不会亏待你,别害怕。”说着,就把船上的财物全部搜刮收拾起来。
王氏起初担心船家会对她不利,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听了这番话,心里稍微放松了些,想着:“先熬到以后再说。”从那以后,船家真的把王氏当作儿媳妇看待,王氏也假意顺从。船家吩咐她做任何事,她都百般依顺,帮忙收拾杂物、料理事务,就像一个尽心侍奉公公的媳妇,事事都做得妥妥当当。船家感叹:“真是找了个好媳妇。”对她放下防备,真诚相待,渐渐地,也不担心她会有别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