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刻拍案惊奇卷十二 陶家翁大雨留宾 蒋震卿片言得妇(第2页)
当晚,王生将女子秘密召至自己的寓所,二人互诉衷肠,互道思念。第二天,王生暗中请托扬州司理,彻查苏大欺骗良家女子为娼的恶行。最终,苏大被依法治罪,女子得以脱离乐籍,跟随王生一同踏上旅途。后来,女子为他生下儿子,儿子长大后入朝为官,官至尚书郎。回想起当初,不过是随手拾起瓦片,开了个玩笑,却没想到牵扯出这样一段姻缘,还险些毁了女子的一生,好在最终修成正果。
而接下来要说的这个故事,同样因为一句戏言,引发了一连串误会,却意外成就了一段美满姻缘,比之前的故事更加曲折动人。有诗为证:“戏言偶尔作该奇,谁道从中遇美妻?假女婿为真女婿,失便宜处得便宜。”
故事发生在明朝成化年间,浙江杭州府余杭县有个名叫蒋霆、表字震卿的人。他出身书香门第,生性洒脱不羁,喜欢玩闹嬉戏,不拘小节,尤其热爱游历山水,常常一出门就是数月,不愿在家中闲坐。
一日,他突发奇想:“都说山阴道上千岩竞秀,万壑争流,是个绝佳的游览胜地。此地距离绍兴府也不算远,何不去游玩一番?”正巧有两位同乡客商要去江南做生意,他便与二人结伴同行。一行人渡过钱塘江,搭乘西兴夜船,一夜之间抵达绍兴府城。两位客商各自忙碌生意,蒋震卿则独自前往兰亭、禹穴、蕺山、鉴湖等地,尽情游览,玩得不亦乐乎。待两位客商做完生意,三人便一同踏上归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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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中,他们偶然走进诸暨的一个村庄,此时天色渐晚,四周皆是青青的农田,却不见一户人家。没过多久,天空飘起雨点,且越下越大。三人都没带雨具,只能匆忙向前奔跑,累得气喘吁吁。好在这时,他们远远望见村子里有一座庄院,不禁大喜:“好了,好了,先去那里躲躲雨吧!”
他们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庄院门前,只见这是一座气派的双檐建筑,两扇大门,一扇紧闭,一扇半掩着。蒋震卿生性莽撞,又爱开玩笑,上前就去推门。两位客商赶忙阻拦:“蒋兄,你总是这么莽撞!咱们不过是借这里躲躲雨,也不知这是谁家,怎么能随便敲门?”蒋震卿却嬉皮笑脸地大声说道:“怕什么!这就是我老丈人家!”两位客商连忙呵斥:“别胡说,小心惹祸!”
不一会儿,雨下得愈发猛烈。只见两扇大门突然敞开,一位老者缓步走了出来。这老者头戴斜角方巾,手持盘头拄拐,方巾下露出几缕银丝般的头发,拄拐上粗糙的节疤如同老姜,手背上布满皱纹。他身着宽袖长衣,走起路来慢悠悠的,好似仙鹤踱步;脚蹬高底深鞋,一步一步,宛如乌龟爬行。看上去颇有几分仙人的气质,仿佛是从圯上下来传书的黄石公,又像是商山之中被请出的隐士。
原来,这位老者姓陶,是诸暨村中的大户人家,为人正直忠厚,向来热情好客、仗义执言。傍晚时分,他本打算出门查看大门是否关好,却听见门外的对话,将蒋震卿那句玩笑话听得清清楚楚。他回到屋内,把这事告诉了老伴和家人,大家都气愤地说:“这人怎么如此放肆无礼!别理他。”但看着雨势渐大,想到躲雨的人无处可去,老者又有些于心不忍,想要请他们进来避雨,可又对先前说讨便宜话的蒋震卿耿耿于怀。犹豫再三后,他还是走了出来,见门外有三个人,便问道:“刚才说我是他老丈人的,是哪一个?”
蒋震卿被这么一问,顿时满脸通红,意识到自己先前失言。两位客商也赶忙埋怨道:“早就说不该乱讲!”老者一看这情形,便知道是谁说的了,于是对两位客商说:“二位若是不嫌弃,就请到寒舍稍作歇息。至于这位郎君,按照他方才所说,他算是我的子侄辈,与宾客不同,就不必进来了,让他在外面等着吧。”两位客商刚想推辞,就被老者一把拉住袖子,拽进了大门。他们刚一跨过门槛,大门便“砰”的一声关上了。
两位客商只得跟随老者来到厅堂,相互行礼落座,各自通报姓名,并说明因路过避雨的缘由。老者仍愤愤不平地说:“方才那位朋友,在路途之中如此轻薄无礼,哪里像是个懂得明哲保身的君子?二位还是少与他交往为好。”两位客商连忙替蒋震卿道歉:“这位蒋兄年轻气盛,一时口无遮拦,冒犯了老丈,还请您多多包涵!”但老者依旧余怒未消。
很快,老者摆下酒菜招待二人,却只字不提门外还站着一个蒋震卿。两位客商本就是意外打扰,能受到款待已喜出望外,又见老者如此生气,也不好开口为蒋震卿求情,让老者把他也请进来,只能由着他在外面,自顾自地吃喝起来。
蒋震卿被关在大门外,回想着刚才的失言,尴尬得无地自容。他独自站在雨檐下,在黑暗中来回踱步,倍感冷落。他想一气之下转身离开,可一来天色漆黑又下着雨,二来单身一人不敢贸然前行,只好强忍着性子,默默地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雨渐渐停了,云层中透出些许月光。蒋震卿侧耳倾听,门内一片寂静,心想:“他们想必已经休息了,我何苦还在这里傻等?不如趁着月色,看清道路,赶紧走吧!”可又一转念:“那老头固然生我的气,可他们两个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撇下我不管?说不定会有安排,再等等看吧。”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忽然听到门内有人低声说道:“先别离开!”蒋震卿心中一喜:“我就知道他们不会忘了我。”赶忙回应:“知道了,不走。”又过了一会儿,里面再次传来低语:“有些东西拿出来,你收好。”蒋震卿心里犯起了嘀咕:“你看他们两个,白吃了人家一顿,居然还拿东西,也太贪心了吧!”但嘴上还是应道:“知道了。”
他站在原地等着,只见墙上“扑搭”两声,落下两个包裹。他急忙上前查看,发现是两个沉甸甸的布袋。提起来一掂量,又伸手捏了捏,感觉里面像是金银器物。蒋震卿担心有人开门追出来,急忙将包裹背在背上,撒腿就跑。跑出一百多步后,他回头望去,见大门已经离得远了,便停下脚步观察动静。远远地,他看见墙上跳下两个人影,心想:“他们两个也出来了。万一有人追,我还是先走为妙,不必等他们。”于是加快脚步向前跑去。
跑了一段路,蒋震卿心想:“要是他们追上我,这些东西肯定要平分。不如趁他们还没到,我先看看里面有什么。反正这些都是不义之财,我先藏起些值钱的也好。”他停下脚步,打开包裹,将里面的黄金等贵重物品另外包成一囊,把钱财布匹之类的仍旧放回原来的袋子里,提着继续赶路。他不时往后张望,那两个人还没追上来,只见他们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蒋震卿走,他们也走,蒋震卿停,他们也停,始终隔着一箭之地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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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亮了,那两个跟在后面的人脚步突然加快,追了上来。蒋震卿心想:“可算赶上了,一起走吧。”等来人走近一看,他大吃一惊,眼前的两人并不是昨日同行的客商,而是两个女子。其中一个头戴临清头巾,身穿青绸衣衫,容貌十分秀丽;另一个头发随意挽起,穿着青布短袄,看起来是丫鬟的打扮。
两个女子也仔细打量蒋震卿,同样惊愕不已,急忙闪身避让。蒋震卿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拦住那位美貌女子,说道:“你想去哪里?乖乖跟我走,咱们还好商量。要是不答应,我就去你家告发你!”女子低头不语,无奈之下,只能顺从地跟着他。
蒋震卿带着她们走进一家酒馆,选了个僻静的楼房让她们住下。他向店家谎称自己和女子是夫妻,来此烧香,需要买点早饭。店家见一男一女,还有丫鬟随行,没起疑心,便去准备早饭。
等店家离开,蒋震卿压低声音,询问女子的来历。女子轻声说道:“我姓陶,名幼芳,就是昨日那位老先生的女儿,母亲姓王。我小时候被许配给同郡的褚家,没想到他后来双目失明,我实在不愿嫁给他。我有个表亲的儿子王郎,年轻英俊,我心仪已久,和他约定好了,今晚私奔远走。白天一直没等到他的消息,傍晚时,突然听见父亲进来说:‘门前有个人,说这里是他老丈人家,胡言乱语,太可恶了!’我心里琢磨,这肯定是我约好的王郎到了。于是急忙收拾财物,带着丫鬟拾翠翻墙出来。看见你背着包裹在前面走,我就以为是他。一路上怕被人发现,所以不敢靠近。谁知道跟到这里,竟然认错人了。现在既没找到他,也不好回家,只能跟着官人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