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恒言第三十四卷 一文钱小隙造奇冤(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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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公以为是个醉汉,对小二说:“你仔细看看,是外地人还是本地人?要是附近的邻居,就去敲他家门,把人扶回去。”小二弯腰凑近查看,因为背着光,看不太清楚,见尸体脖子边垂着麻绳,还以为是马鞭,就说:“不是附近的人,估计是个马夫。”王公问:“你怎么知道?”小二说:“你看他身边有根‘马鞭’,所以猜是马夫。”王公说:“既然不是本地人,那就别管了。”
小二起了贪念,想拿走“马鞭”,伸手去捡,却怎么也拿不动。他以为压在尸体下面,使劲一扯,尸体突然直直地竖了起来。小二吓得魂飞魄散,大叫一声:“哎呀!”慌忙松手,尸体“扑通”一声又倒在地上。王公也吓了一跳,忙问:“怎么回事?”小二惊魂未定地说:“我以为是根鞭子,想去拿,没想到是个吊死的人,那是脖子上的绳子!”
王公一听,顿时慌了神。他想报官,又怕惹上官司;不报官,这事又没法说清楚。他和小二商量该怎么办,小二说:“这好办,只要让尸体离开这里,就没事了。”王公问:“那扔到哪里去?”小二说:“扔到河里吧。”两人说干就干,抬着尸体往河边走去。远远看见岸上有人打着灯笼走来,他们生怕被撞见,也顾不上其他,随手把尸体扔在河边,慌慌张张跑回了家。
那天晚上,提着灯笼走在河岸上的,是镇上有名的大户朱常。此人诡计多端,心眼儿比蜂窝还复杂,最喜欢打官司,只要能占到便宜,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这几日,他正为了和邻县赵家争田的事儿闹得不可开交。这天一大早,他带着十几个家丁,扛着扁担、绳索和镰刀,准备到田里割稻子,打算给赵家一个下马威。
走在最前面提灯笼的家丁,刚走到岸边,就看见一个人影横在地上,还以为是个醉汉,嘟囔着说:“这倒霉鬼,喝成这样。要是再翻个身,不就滚进河里送命了?”家丁卜才是朱常手下最能出坏主意的人,他一听,眼睛发亮,心想醉汉身上说不定藏着钱,立刻蹲下身子,伸手去摸那人腰间。手刚碰到,就像摸到冰块一样,吓得他猛地缩回手,喊道:“原来是个死人!”
朱常一听是死人,眼珠子一转,顿时起了坏心思,赶忙压低声音说:“别吵嚷!把灯拿近点,看看是老人还是年轻人?”众人举着灯笼一照,发现是个上吊自尽的妇人。朱常眼睛放光,急忙吩咐:“快把她脖子上的绳子解开,搬到船尾藏好!”家丁们都傻了眼,有人忍不住问:“老爷,这妇人也不知道是谁杀的,咱们掺和进去,不是自找麻烦吗?”朱常摆摆手,阴笑着说:“你们别管,我自有妙用。”
家丁们虽然满心疑惑,但不敢违抗,七手八脚解开麻绳,叫醒看船的伙计,把尸体抬上船,藏在船尾,还用木板盖得严严实实。朱常又对卜才说:“你赶紧回去,叫五六个女眷过来。”卜才一头雾水,问道:“就割那二三十亩稻子,用得着这么多人吗?”朱常神秘兮兮地说:“叫你去就去,我自有打算。”卜才摸不着头脑,只好提着灯笼跑回去,不一会儿就带着一群女眷上了船。
船刚离开码头,众人就忍不住好奇,纷纷追问:“老爷,带这东西到底有啥用?”朱常得意地嘿嘿一笑,说:“咱们去割稻子,赵家肯定会来阻拦,少不了一场争斗,最后还得闹到官府。现在老天爷把这东西送来,正好让我省了打官司的麻烦,还有大把好处!”众人更迷糊了,忙问:“老爷,这怎么就能省官司,还有啥好处?”朱常凑过来,压低声音,把自己的毒计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最后还不忘拍胸脯:“要是闹到官府,咱们准能占上风!”
众人一听,个个两眼放光,乐坏了,心想这钱简直是手到擒来,恨不得赵家的人立刻出现,好让他们大捞一笔。他们憋足了劲儿划船,小船像长了翅膀似的,转眼间就到了稻田边。
天刚蒙蒙亮,朱常让船停在一片荒僻没人的地方,离稻田还有一段距离。众人上了岸,找来一根又破又烂的草绳,把船拴在一根草根上,留一个人在船尾看守,其他人都下田割稻子。朱常则站在岸边,像只老狐狸似的,警惕地观察四周动静。
原来,这片地方叫鲤鱼桥,离景德镇十多里路,再往前走一点,就是太白村,属于南直隶徽州府婺源县管辖。这里是两省交界,住户交错,情况复杂。和朱常争田的人叫赵完,也是个家财万贯的主儿。他虽然是浮梁县人,却住在婺源县,两边都有田产。眼下争的这三十多亩田,原本是赵完堂兄赵宁的。赵宁之前找朱常借了钱,用田做抵押,后来又偷偷把田卖给了赵完。为了遮丑,赵宁还继续租种这块田,两边糊弄了三四年。没想到赵宁最近去世,这田的归属就成了两家争斗的焦点,而田里的稻子还是赵宁在世时种下的。
有人可能要问,这田就在赵完家附近,他怎么不先把稻子割了,反倒便宜了朱常?其实赵完也是个霸道惯了的主儿,觉得这田是自己花钱买的,手续齐全,又在自家眼皮子底下,朱常一个外乡人,肯定不敢来割稻,所以压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可他哪里知道,朱常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偏要硬碰硬,这会儿正带着人在田里割稻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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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有人把消息报告给了赵完。赵完一听,暴跳如雷:“这小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在我地盘上撒野,简直是来送死!”他儿子赵寿还算冷静,劝道:“爹,老话说‘来者不惧,惧者不来’,可别小瞧了他。”赵完问报信的人:“他们来了多少人?”报信人说:“十来个男人,六七个女人。”赵完一听,恶狠狠地说:“既然这样,咱们也叫女眷上!男的对男的,女的对女的,全给我抓回来,打断他们的腿!再把船拖上岸,让他们知道我的厉害!”说完,立刻召集了二十多个壮汉,十来个妇女,这些人个个膀大腰圆,气势汹汹,像一阵狂风似的朝稻田扑去,赵完父子则在后面跟着压阵。
远远地,赵家的人就大喊:“偷稻子的贼,别想跑!”朱常的家丁和女眷们看到赵家来人,立刻扔下镰刀,往河边跑去。到了岸边,朱常大声吆喝:“快脱衣服!”众人赶紧把外衣脱下来,堆成一堆,让一个妇人守着,然后又转身朝赵家的人喊道:“来啊!有本事就来,谁输谁是孬种!”
赵家有个叫田牛儿的雇工,仗着自己力气大,第一个冲了出来。朱常这边的人见他来势汹汹,往两边一闪,等田牛儿冲进来,男男女女立刻围了上去。田牛儿大喊一声:“来得好!”抡起砂锅大的拳头,朝着一个壮实的村夫脸上砸去,本以为能一拳打倒一个,后面就能轻松取胜。没想到那村夫反应极快,头一偏,拳头打空了。还没等田牛儿收回手,就被对方一把抓住,动弹不得。田牛儿急忙抬起左拳,可还没等打出去,又被另一个人抓住,两边使劲一扯,他彻底没了反抗的余地。朱家人也不打他,推的推,拉的拉,轻轻松松就把他抬上了船。
那根破草绳本来就系在不牢的草根上,哪经得起折腾,田牛儿刚被抬上船,绳子就断了。船尾看守的人早就准备好了,用船篙拦住,众人把田牛儿扔进船舱,就是一顿乱打。赵家后面的人看到田牛儿被抓走,一窝蜂地冲上船救人。朱常这边的妇女们很有默契,纷纷散开,故意让他们上船。
说时迟那时快,等赵家的男女老少都上了船,撑船篙的人猛地把船篙往岸上一点,小船像离弦的箭一样,朝着河中央漂去。船上人多船轻,晃了几下,“扑通”一声就翻了,两家四十多个人全掉进了水里。妇女们水性差,连滚带爬地往岸上逃;男人们还在水里扭打,水花四溅,岸上看热闹的人眼睛都看花了,大声喊着别打了,有话上岸说。
混乱中,卜才瞅准机会,把藏在船里的女尸推进水里,扯开嗓子大喊:“救命啊!赵家打死人了!”朱常带着六七个妇人在岸边接应,也跟着一起喊,声音震天响。赵家的妇女们刚爬上岸,正忙着拧湿衣服,一听打死人了,吓得连滚带爬地逃走。水里的男人们也慌了神,也顾不上打架了,拼命往岸上游。朱家人趁机追着打,赵家的人吃了大亏,好不容易爬上岸,撒腿就跑,恨不得爹妈多生两条腿。
朱常的家丁们还想追上去教训赵家的人,朱常伸手拦住,沉声道:“现在可不是打架的时候,先把尸首收拾好,抬到他家屋里,再从长计议。”众人七手八脚把女尸拖上岸,卜才立刻扑过去,假模假样地哭喊着“娘子”,演得像模像样。朱常又吩咐把船上的船篙、船桨捞起来,寄放在佃户家里,随后转身对围观的乡亲们说:“各位街坊邻居,刚刚的事大家都亲眼所见,人是活生生被打死的,我们可没冤枉赵完。要是闹到官府,还得麻烦各位做个证,照实说就行。”这番话看似在求大家作证,实则是想拉人帮忙调解,把事情往“私了”的方向引。
这时,要是有人能站出来主持公道,拦住朱常不让他把尸首抬去赵家,这场风波或许就此平息,也不至于后来闹出那么多条人命。可赵完父子平日里蛮横惯了,大家都怕惹麻烦,再说也摸不透朱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所以竟无一人出头。朱常见没人阻拦,便让众人穿好衣服,用芦席把尸首裹起来,捆扎结实,派四个人抬着,浩浩荡荡地朝赵完家走去。看热闹的人也都跟在后面,等着看这场闹剧如何收场。
另一边,赵完父子远远跟着,见自家的人追着朱家跑,心里正暗自得意。等走近了,却见自家的妇女、家丁们浑身湿透,像落汤鸡似的四处奔逃。赵完大吃一惊,喊道:“我们人多势众,怎么反倒被他们打下水了?”他快步上前询问,众人惊慌失措地叫嚷:“老爷,大事不好,快回去吧!”赵寿也怒声质问:“你们怎么这么没用,被打成这样?”众人哭丧着脸说:“挨打是小事,可他家死了人,这可怎么办?”
赵完一听“死人”二字,顿时像被抽了骨头,半边身子都软了,双脚像被钉在地上,半步也挪不动。赵寿和田牛儿赶忙左右架着他,连拖带拽地回到家里。赵完瘫坐在椅子上,好半晌才缓过神,颤声问:“怎么就打死人了?”众人七嘴八舌,把翻船打架的经过说了一遍,又疑惑地说:“我们没打女人啊,也不知道她怎么就死了,难不成是淹死的?”赵完急得六神无主,只是不停地念叨:“这可如何是好?”全家老小都聚在一起,个个惊慌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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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乱作一团时,有人慌慌张张跑进来报信:“朱家把尸首抬来了!”赵完本就惊魂未定,这下又被吓得呆若木鸡。俗话说“狗急跳墙,人急计生”,赵寿眼珠子一转,突然计上心来,压低声音说:“爹,别慌,我有办法!”他转头对众人吩咐:“你们都躲到外面去,等他们进来,听到我敲锣,留几个人守住门口,其他人立刻冲进来抓人,一个都别放走!到了官府,就说他们光天化日之下抢劫,人命的事自然能从轻发落。”众人领命,迅速散开。赵完怕又闹出人命,叮嘱道:“只许抓人,不许动手打人!”
等众人走后,赵寿只留下心腹赵一郎,低声交代几句,又把女眷们都打发到内屋,再三叮嘱不许出来。赵完还是忧心忡忡:“就算告他们抢劫,可人命关天,只怕咱们抵赖不过啊!”赵寿凑到父亲耳边,小声嘀咕了一阵。赵完听完,脸上顿时有了血色,喜形于色:“此计甚妙,事不宜迟,赶紧准备!”
赵寿先把家里的门窗关得严严实实,又找来一把斧头、一个棒槌和两扇门板。准备妥当后,他把在后厨烧火的丁文叫了出来。这丁文六十多岁,是赵完的表兄,因为得了懒黄病,干不了重活,又无儿无女,只能在赵家混口饭吃。丁文不明就里,刚走近就问:“兄弟找我啥事?”话还没说完,赵寿突然冲出来,举起棒槌,对着丁文的太阳穴狠狠砸下。丁文惨叫一声“阿呀”,栽倒在地。赵寿怕他不死,又补了一棒,丁文当场没了气息。
赵寿行凶时,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料田牛儿的母亲田婆就住在赵家后院。田婆听到打死人的动静,担心是儿子出事,急忙跑出来查看,正好撞见赵寿行凶。她吓得腿一软,瘫坐在地,嘴里不停念叨:“阿弥陀佛,青天白日,怎么能干这种事!”赵完回头一看,朝儿子使了个眼色。赵寿心领神会,几步冲过去,一棒槌敲在田婆头顶。田婆脑袋开花,鲜血脑浆溅了一地。赵寿还不放心,又朝着田婆的肋下猛踢几脚,确定她没了气息才罢休。就因为一文钱引发的争端,又白白送了两条人命。
赵一郎起初被叫出来时,并不知道赵寿要杀人,突然目睹这血腥一幕,吓得躲到墙角,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想跑却挪不动步子。丁文和田婆刚断气,赵完就喊道:“一郎,快来帮忙!”赵一郎这才缓过神,哆哆嗦嗦地过去,和赵寿一起把两具尸体拖到遮堂后面,用门板压住,又把遮堂的门板松动,做好伪装。赵完拍着赵一郎的肩膀说:“这事你千万不能说出去,等事情平息了,少不了你的好处。”赵一郎忙不迭点头:“我全靠老爷照应,哪敢乱说!”
这边刚收拾妥当,外面就传来嘈杂的人声,朱常带人抬着尸首闯进赵家。他们一路打砸,冲到堂屋,却发现屋里空无一人,门窗紧闭。朱常恶狠狠地喊道:“把尸首放在中间,去里面把赵完那老东西揪出来,锁在死尸脚上!”众人抄起家伙,对着遮堂一阵乱砸。那遮堂本就被做了手脚,没几下就轰然倒塌,两具尸体又被掩埋在木板之下。众人急于抓人,谁也没留意脚下。
赵寿见遮堂倒下,立刻敲响铜锣。外面的人听到信号,大喊着冲进堂屋。朱常以为有人来抢尸首,慌忙转身,却迎面撞上冲进来的赵家众人。双方顿时扭打在一起,推搡撕扯间,屋内乱成一锅粥。这时,赵完三人在旁边的屋子里大声喊道:“田牛儿,你母亲被他们打死了,别让他们跑了!”田牛儿一听,疯了似的冲过来,哭喊道:“我娘怎么在这里?”赵完假惺惺地说:“她和丁老头来问我事情,遮堂倒下来,活活被压死了。我跑得快,才捡回一条命,再慢一步……”
田牛儿和赵一郎搬开遮堂的木板,两具惨不忍睹的尸体露了出来。田牛儿看着母亲血肉模糊的样子,顿时号啕大哭。朱常听到哭声,还以为是赵家在演戏,探头一看,真的有两具尸体,顿时慌了神,转身就往外跑。他的家丁、女眷们见状,也纷纷跟着逃窜。可门口早已被赵家人堵死,一个都没能跑掉,全被生擒。赵完假意喊着:“别打伤人!”所以朱常等人没吃太大的亏。赵寿拿出铁链绳索,把朱家男女老少捆成一团。
田牛儿哭着哭着,突然红着眼站起来,抄起家伙怒吼:“我要给娘报仇,打死朱常这狗东西!”赵完赶忙拦住:“不可!现在有官府主持公道,何必动手?”说着让人把田牛儿拉开。此时,这件事已经传遍了附近的村庄,街坊邻居都赶来赵家看热闹。赵完把大家请到后院,摆上酒菜,让众人联名写一份“白昼劫杀”的状纸。这些人要么是赵家的亲戚,要么是佃户、雇工,谁敢不听赵完的话,只能乖乖照办。
赵完连夜安排了四五艘农船,载上当地的邻居、证人,又把朱常一家老小锁在两艘船的船舱里,趁着夜色出发。船行了整整一夜,终于抵达婺源县。天一亮,众人就在县衙外等候县官升堂。地方上的人先把状纸递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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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令接过状纸仔细阅读,又详细询问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随后立刻派人,押着地方证人、死者亲属赵完、田牛儿,以及朱常这边的卜才,一同前往停放尸体的地方。县令下令将三具尸体妥善入殓,准备进行验尸,同时把朱常一家暂时安置在客栈看管。
朱常家里很快就有佃户得到消息,他的儿子朱太连夜赶来探望,自是一番忙碌。俗话说“官无三日急”,虽然尸体很快就送到了,可县令哪有那么多空闲时间立刻验尸?就这样,半个多月过去了,县令才终于发出通告,让地方上准备好验尸所需的工具。朱常等人也被从客栈带到了验尸场。
仵作仔细检查后报告:“丁文太阳穴有伤口,直径超过两寸,骨头粉碎;田婆头顶被打破,脑髓流尽,右侧三根肋骨骨折。这两人确实是被殴打致死。卜才的妻子,脖子上有明显的缢痕,身上其他地方没有伤痕,应该是上吊身亡。”
县令看了报告,十分惊讶:“状纸上明明说人是翻船落水死的,怎么会是上吊死的?”朱常赶紧禀道:“大人,当时那么多人亲眼看着,怎么可能是上吊死的?肯定是仵作收了赵完的钱,故意谎报!”县令担心赵完用别的尸体调包,便叫来卜才:“你去看看,这是不是你妻子?”卜才上前辨认后,确定地说:“正是小人的妻子。”
县令又问:“是昨天当场死亡的?”卜才回答:“是的。”县令详细询问了情况,还亲自检查了三具尸体,发现仵作的报告准确无误,心里觉得十分蹊跷。他吩咐将棺木封好,带回县衙审理。
回县衙的路上,县令仔细思索,渐渐有了头绪。回到县衙后,他让所有人犯跪在衙门外,单独把朱常叫上前,严肃地说:“朱常,你不仅打死了赵家两条人命,这个妇人也是你谋害的,从实招来!”朱常连忙喊冤:“大人,这是我家仆人卜才的妻子余氏,明明是赵完把她打下水淹死的,在场的人都能作证,怎么成了我谋害的?您不信的话,问问卜才就知道了!”
县令一拍惊堂木,喝道:“胡说!卜才是你的人,我还能不清楚?竟敢在我面前狡辩,来人,上夹棍!”衙役们立刻上前,脱掉朱常的鞋袜,套上夹棍。朱常平日里养尊处优,哪里受得了这般折磨,很快就撑不住,把实情说了出来:“这具尸体是在浮梁江口发现的,也不知道是谁丢弃在那里的。”
县令记录下口供,让朱常跪在台阶下,又把卜才叫进来,质问:“死的妇人真的是你妻子?”卜才还是坚持:“确实是小人的妻子。”县令又问:“既然是你妻子,为什么要谋害她,栽赃赵完?”卜才急忙分辨:“大人,昨天她明明是被赵完打下水淹死的,大家都看见了!”
县令听了,连拍七八下惊堂木,大声呵斥:“你这个大胆的奴才!这到底是谁家的妇人,你竟敢冒认成妻子,诬陷他人?你家主人已经招供,是你谋害了她,还敢狡辩,上夹棍!”卜才被县令的阵势吓得魂飞魄散,又听说主人已经招认,只好把实情说了出来,从在船上发现尸体,到设计陷害赵完的经过,和朱常说的一模一样。
县令虽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但仍追问:“妇人虽然不是你谋害的,但冒认妻子、诬陷他人也是大罪。丁文和田婆总该是你和你家主人打死的吧?”卜才坚决否认:“大人,我们真的没打人,就是打死小人,也不能冤枉我们!”
县令又把赵完和地方证人叫来询问,他们都坚称是朱常扛着尸体到赵家,趁机打死了人。县令本就怀疑朱常设局陷害,这下连人命案也觉得是他所为,又对朱常用刑。朱常实在熬不住,只能屈打成招。
最终,县令判处朱常、卜才各打四十大板,定为斩刑,关进死囚牢;其余十人各打二十大板,其中三人充军,七人判徒刑,也都关进监牢;六个妇人判杖刑,遣返回原籍。涉案的田地判给赵完,赵完需代替赵宁归还向朱常借的银两。县令还发公文到浮梁县,要求查清妇人尸体的来历。
朱常被关进牢里,懊悔不已。他原本打算用尸体做筹码,逼赵完私下和解,这样三十多亩田地就能归自己,还能敲诈一笔钱,没想到反而中了赵寿的计。他心中暗自悔恨:“早知道还有更厉害的人,真不该耍这种心眼。”
朱常觉得在本地很难翻案,便叫来儿子朱太,嘱咐道:“那三具尸体肯定用的是薄木板,等开春天气暖和,尸体就会腐烂。你先去疏通负责文书的官吏,拖延公文的发送。回家告诉女眷们,千万不能透露妇人是上吊死的消息。再去向上级官府告状,拖到明年四五月,等尸体腐烂,看不出缢痕,我们就有机会翻供。只要一件事能推翻,其他的也就站不住脚了,到时候这死罪说不定就能脱了。”朱太听从父亲的安排,着手去办这些事。
再说景德镇卖酒的王公家,小二之前帮忙处理了尸体,本指望能得到王公的赏赐。可过了两三天,王公提都没提这茬。小二时不时哼几句小曲暗示,王公却装作听不懂。又过了几天,小二实在等不下去,忍不住直接说:“老爷子,前几天那事儿,多亏我帮忙处理妥当。要是没我,天亮了被人报官,差人来验尸,就算您再硬气,免不了要花钱打点。现在帮您省了这么多麻烦,怎么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