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恒言第三十三卷 十五贯戏言成巧祸(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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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这边,刘君荐一觉睡到三更才醒,见桌上的灯还亮着,却不见二姐的身影。他以为二姐在厨房收拾餐具,便喊她倒茶。喊了几声,没人答应。他想挣扎着起身,无奈酒劲未消,刚坐起来又躺回去睡着了。
谁能想到,偏偏在这时,来了个心怀不轨的人。这人白天赌博输了钱,正愁没地方弄钱,便想着晚上出来偷点东西。他正好走到刘君荐家门口,发现门只是虚掩着。轻轻一推,门就开了。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屋子,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走到床前,借着灯光一看,屋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他摸到床上,看见一个人朝里睡着,脚后有一堆铜钱,便拿了几贯。
这一下,惊醒了刘君荐。刘君荐起身喝道:“你也太不讲道理了!这是我从岳父家借来谋生的钱,你偷了去,让我怎么活?”那人也不搭话,迎面就是一拳。刘君荐侧身躲开,起身和那人扭打起来。那人见刘君荐身手灵活,挣脱后转身就往房外跑。刘君荐紧追不舍,一直追到厨房,准备喊邻居起来抓贼。
那人被逼急了,正没辙时,一眼瞥见手边明晃晃的劈柴斧头。情急之下,他抄起斧头,猛地朝刘君荐脸上砍去。刘君荐应声倒地,那人又补了一斧,刘君荐彻底没了气息。那人恶狠狠地说:“一不做,二不休,是你自己追上来的,可别怪我!”说完,他又返回房间,拿走剩下的十五贯钱,用床单仔细包裹好,收拾利落,出门后把门带上,匆匆逃离现场。
第二天一早,邻居们起来,见刘君荐家大门紧闭,没有一点动静,便喊道:“刘官人,天亮了!”喊了几声,里面没人回应。大家推门进去,发现门都没锁,一直走到屋内,才看见刘君荐倒在地上,已经被人劈死了。邻居们纳闷:“他家大娘子前两天回娘家了,小娘子怎么也不见了?”众人顿时慌乱起来,纷纷议论。
这时,昨晚二姐借宿的邻居朱三老儿说道:“小娘子昨晚黄昏时来我家借宿,说刘官人无缘无故要把她卖了,她先去爹娘家里了,还让我跟刘官人说,要是有了买主,就一起到她爹娘家把事情说清楚。现在,一方面派人去把她追回来,问个明白;另一方面派人去通知大娘子,再商量接下来怎么办。”大家都觉得这个主意好。
于是,有人先去王老员外家报丧。老员外和女儿得知消息后,悲痛大哭。老员外对报信的人说:“昨天还好好地出门,我给他十五贯钱做生意,怎么就被人杀了呢?”报信的人说:“老员外、大娘子,是这样的。昨天刘官人回来时天已经黑了,还喝得醉醺醺的,我们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钱,什么时候回的家。今早大家发现刘官人家门半开着,进去一看,刘官人被人杀了,十五贯钱不见了,小娘子也没了踪影。正闹起来的时候,左邻朱三老儿说,小娘子昨晚黄昏去他家借宿,说刘官人要把她典给别人,她想先跟爹娘说一声,在他家住了一晚,今天一早走了。现在大家商量着,一边来报信,一边派人去追小娘子。要是半路上没追上,就到她爹娘家,一定要把她带回来问清楚。老员外和大娘子,也得去一趟,为刘官人讨个公道。”
老员外和大娘子急忙收拾,招待完报信的人,便心急火燎地往城里赶。
再说二姐,清早离开邻居家后,匆匆赶路。没走多远,才一两里路,就脚疼得走不动了,只好坐在路边休息。这时,一个年轻人走了过来。他头戴万字头巾,身穿宽松长衫,背上背着一个搭膊,里面装着铜钱,脚上穿着干净的丝鞋和袜子。
年轻人走到二姐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二姐虽说不是倾国倾城,但也眉清目秀,面容娇俏,眼神灵动,十分惹人注目。年轻人放下搭膊,上前恭敬地作揖:“小娘子一个人赶路,这是要去哪儿?”二姐还了个礼,说:“奴家要去爹娘家里,实在走不动了,在这儿歇歇脚。”她又问:“哥哥从哪儿来?要往哪儿去?”年轻人双手抱拳,规规矩矩地回答:“小人是村里人,进城卖了丝帐,换了些钱,正要去褚家堂那边。”二姐听了,连忙说道:“小哥哥,奴家爹娘也在褚家堂附近,要是能麻烦你带我一程,那就太好了!”年轻人爽快地说:“这有什么不行的!既然如此,小人愿意陪着小娘子一起走。”
二姐和后生崔宁并肩走着,还没走出两三里路,就见后面两个人拼命狂奔,脚步快得几乎不沾地,一边跑一边喊:“前面的小娘子慢些走,有话要跟你说!”二姐和崔宁见这阵仗蹊跷,立刻停下脚步。
两个追赶的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跟前,见到二姐和崔宁,二话不说,一人拽住一个,大声喝道:“你们干的好事!这是要往哪儿逃?”二姐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原来是两位邻居,其中一个就是昨晚借宿的朱三老儿。
二姐连忙解释:“昨晚我就跟公公您说过,丈夫无缘无故要把我卖了,我只是想去跟爹娘说清楚。您今天追上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朱三老儿板着脸说:“我不管你那些闲事,你家里出了人命案,必须回去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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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急得直摇头:“丈夫卖我的钱昨晚就拿回家了,能有什么杀人的事?我就是不回去!”朱三老儿不耐烦道:“你别耍性子!你要是不回去,我就喊人了,就说这里有杀人凶手,到时候连累的可不只是你,我们这片儿都不得安宁!”
崔宁见势头不对,赶忙对二姐说:“既然这样,小娘子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走。”两个追赶的邻居却齐声喊道:“你要是不在这儿也就罢了,现在你和小娘子同行同路,说什么也不能放你走!”
崔宁委屈地辩解:“这太莫名其妙了!我半路上偶遇小娘子,不过是顺路结伴走一程,跟你们说的事能有什么关系,凭什么非要拉我回去?”朱三老儿冷哼一声:“他家出了人命案,要是放你走了,这无头官司谁来打?”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纷纷附和:“后生,你要是没做亏心事,去一趟又何妨?”追赶的邻居也步步紧逼:“你要是不敢去,肯定心里有鬼,今天这事没完!”
无奈之下,四个人只能相互拉扯着往回走。
回到刘君荐家门口,现场乱成一团。二姐挤进去一看,只见刘君荐倒在地上,被斧头劈死,床上那十五贯钱也不翼而飞。她吓得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崔宁也慌了神,叫苦不迭:“我怎么这么倒霉!好端端跟小娘子走了一段路,就成了牵连犯。”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正闹得不可开交时,王老员外和女儿跌跌撞撞地赶了回来。看到女婿的尸体,两人痛哭一场。王老员外立刻质问二姐:“你为什么杀了丈夫,还抢了十五贯钱逃走?现在人赃俱获,还有什么可说的?”
二姐哭着解释:“十五贯钱确实有,但丈夫昨晚回来,说走投无路,把我典给了别人,这钱就是典身钱。他还说不让我告诉爹娘,今天就要我去对方家里。我心里害怕,又不知道要被卖到什么人家,就趁他睡着,把钱放在他脚边,然后去朱三老家借宿,今早打算去跟爹娘说清楚。临走前,我还拜托朱三老转告丈夫,让他带着买主去我爹娘家交割,可我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杀啊!”
大娘子却冷笑着反驳:“别狡辩了!我爹昨天明明把十五贯钱给了我丈夫做生意,他怎么可能骗你说是典身钱?肯定是你独自在家,勾搭上了人,又嫌弃家里穷,看到这么多钱,就起了歹心,杀了人还劫了钱。你故意去邻居家借宿,就是和奸夫商量好一起逃跑!现在你跟这个男人一起走,还有什么好抵赖的?”
众人纷纷点头:“大娘子说得在理!”又转头质问崔宁:“后生,你为什么和小娘子合谋杀死她丈夫?是不是提前约好在偏僻处碰头,一起私奔?快从实招来!”
崔宁急得满脸通红:“我姓崔名宁,和这位娘子之前根本不认识!昨晚我进城卖丝赚了几贯钱,路上碰到小娘子,只是随口问了句她要去哪儿。她说顺路,我们才结伴同行,真的不知道前后发生了什么事!”
可众人根本不听他解释,直接翻查他的搭膊,结果里面正好是十五贯钱,不多不少。众人顿时哗然:“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们杀了人,抢了钱财,还拐带妇女,想逃去别处,却连累我们这些邻居跟着吃官司!”
大娘子一把揪住二姐,王老员外也拽住崔宁,四邻们都自愿当证人,一群人吵吵嚷嚷地涌进临安府衙门。
府尹听说出了人命案,立刻升堂审案,让所有人按顺序陈述事情经过。王老员外第一个上前,哭诉道:“大人明鉴,小人是本地村民,年近六十,只有一个女儿。前些年,女儿嫁给城中的刘贵为妻,后来因为没孩子,又纳了陈氏为妾,就是二姐。一家三口平时相处和睦,从没红过脸。前天是我生日,接女儿女婿回家住了一晚。第二天,我看女婿没个正经营生,就给了他十五贯钱做生意。当时二姐留在家里看守。没想到昨晚女婿回家后,不知怎么就被人用斧头砍死了。二姐还和一个叫崔宁的后生一起逃跑,被我们追了回来。求大人为我女婿做主,查明真相!”
府尹听完,又把二姐叫上前:“你为什么和奸夫合谋杀死亲夫,抢了钱还一起逃跑?快从实招来!”二姐哭着喊冤:“大人,我虽然是妾室,但丈夫和大娘子一直对我很好,我怎么会起这样的歹心?昨晚丈夫喝醉了酒,带着十五贯钱回家,说因为养不起我,把我典给别人了。我又气又怕,也没敢告诉爹娘,就想着先去报信,所以连夜出门借宿。今早刚走半路,就被邻居抓了回来,我真的不知道丈夫为什么会被杀啊!”
府尹一拍惊堂木,怒斥道:“一派胡言!这十五贯钱分明是你公公给女婿的本钱,你却说是典身钱,根本是胡编乱造!而且你一个妇道人家,深夜独自出门,肯定是早就计划好的脱身之计!这事儿绝不是你一个人能干成的,快老实交代,你的奸夫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