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世通言第三十一卷 赵春儿重旺曹家庄(第3页)
曹可成东拼西凑了二两多银子,前往江都县办理申请官职的文书。县里有个朱外郎,为人老实厚道,和曹可成早就认识。朱外郎知道曹可成如今落魄,便在众人面前替他说情周旋。最终,曹可成写下欠条,承诺等谋到官职、有了收入后,连本带利归还。曹可成满心欢喜,揣着文书往家赶,一路上不停地念叨着天地祖宗,只盼着妻子出去借钱能顺利借到。
回到家中,曹可成看到妻子赵春儿依旧坐在房里绩麻,家中景象十分冷清凄凉。他虽没说话,但心里慌乱不已,暗自猜想是不是钱没借到。一时间,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却又不敢声张。他拿着文书站在房门外,轻声唤道:“贤妻。”春儿听到声音,手中忙着绩麻,开口问道:“文书办得怎么样了?”曹可成这才迈步走进房门,从怀中掏出文书放在桌上,说道:“全靠贤妻福佑,文书已经办好了。”春儿起身拿起文书查看,心中暗想:“这呆子总算开窍了。”她看向曹可成,问道:“你真的铁了心要做官?只怕到时候我都叫不惯‘奶奶’这个称呼。”曹可成连忙说:“瞧你说的!我如今的前程,全仰仗贤妻帮忙。只是不知借钱的事办得如何?”春儿答道:“都已经去借了,就等你定好出发的日子,大家便会把钱送过来。”曹可成也不敢多问借了多少钱,赶忙跑到集市上,选了个好日子,回来告诉春儿。春儿听后,说道:“你去邻居家借把锄头来。”
没过多久,曹可成借来了锄头。春儿把绩麻用的篮子拿开,指着一块地说:“我嫁给你时,就替你准备了一顶纱帽埋在下面。”曹可成心里犯嘀咕:“纱帽埋在地下,还不烂掉?不过先顺着她,挖挖看再说。”于是,他挥起锄头,用力挖了几下,只听“当”的一声响,挖出个东西。曹可成吓了一跳,捡起来一看,是个小瓷坛,里面装着一些散碎银两和几件银酒器。春儿让丈夫拿到城里去兑换,看看能换多少钱。曹可成兑换完后,一共是一百六十七两银子,他拿着钱欢天喜地跑回家,双手捧给春儿,脸上满是笑容。春儿其实早就知道里面有多少钱,只是想试试丈夫,见他一分一毫都没有隐瞒,心里十分欣慰。她又叫曹可成再拿锄头来,把自己坐了十五年绩麻的小矮凳搬开,让他继续往下挖。这一挖,又挖出一个大瓷坛,里面全是金银财宝,价值不下千两。原来,春儿早看出曹可成挥霍无度,便提前将这些财物偷偷埋下,十五年来每天坐在上面绩麻,从未透露半点风声,真是一位有勇有谋的奇女子!曹可成看着这么多财物,不禁流下泪来。春儿问道:“官人为何伤心?”曹可成感慨道:“想到贤妻这十五年辛辛苦苦,粗茶淡饭,没想到还藏着这份心思。都怪我曹可成不成器,连累你跟着受苦。今日说什么也得拜谢贤妻!”说完,便要下拜。春儿急忙将他扶起,说道:“如今苦尽甘来,往后咱们就能过上好日子,共享荣华了。”曹可成说:“如今盘缠足够,我进京听候选派官职,留你在家孤孤单单。不如你和我一起进京,遇事也能有个商量。”春儿点头道:“我也放心不下,这样最好。”于是,两人收拾好行李,雇了两个童仆,租了船只,一同前往北京。正所谓“运去黄金失色,时来铁也生光”,命运的转机已然到来。
到了北京,曹可成找了家店房,安置好家眷,便到吏部递交文书。因为手头有银子打点,很快就被选了出来。他的第一份官职是福建同安县的县丞,不久后又升任本省泉州府的经历。在妻子春儿的帮助下,他做官政绩出色,名声远扬。后来,他又通过花钱疏通关系,谋得了公私两利的机会,升任广东潮州府的通判。恰逢朝觐之年,太守进京,同知和推官的职位都空缺着。上司认为曹可成有才能,便把府印交给他掌管,选定日子让他升堂处理政务。
升堂这天,官吏们参拜完毕,门子献上茶水。曹可成刚要端茶,有个外郎捧着文书走到公座前,不小心碰翻了茶杯,茶水溅湿了他的衣袖。曹可成正要发怒,仔细一看,这外郎又瘦又高,长着几根黄胡子,猛然间想起几年前做过的一个梦,眼前的情景竟和梦中一模一样。他这才明白,自己的前程命运早已注定,并非偶然。那外郎惊慌失措,赶忙磕头谢罪。曹可成好言安慰,没有丝毫怒意,满堂上下都称赞他度量大。
当天退堂后,曹可成向春儿讲述了梦境应验的事。春儿听后也十分惊讶,说道:“照这个梦来看,官人你的功名恐怕就止步于这个职位了。想当初,你在坟堂里教村童读书,衣服破旧,食不果腹;如今做了三任地方官,官至六品大夫,作为一个监生,能有这样的成就已经很不错了。老话说‘知足不辱’,官人不如急流勇退,回乡享受悠闲的晚年生活。”曹可成觉得春儿说得在理。他坐堂办公三天后,便以生病为由申请辞官。上司因潮州府暂时无人掌管印信,没有批准他的请求。曹可成只好勉强继续任职,就这样又当了半年知府。等到新官上任,交接完印信的第二天,他再次递交了退休的文书。上司见他辞官态度坚决,最终批准了。当地百姓得知后,数千人前来挽留,拉着车辕,躺在道路上不让他走。曹可成一一安抚,随后夫妻二人衣锦还乡。
曹可成三任官职下来,积攒了数千两银子。他赎回了从前的田产房屋,在曹家庄重新兴旺起来,成为当地有名的官宦世家。曹可成能改过自新、成就一番事业,多亏了赵春儿的全力帮助。后人写诗称赞道:“破家只为貌如花,又仗红颜再起家。如此红颜千古少,劝君还是莫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