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白话合集清风随竹影

儿女英雄传第十八回到第二十回(第3页)

十三妹听了,赶忙摆手拒绝:“先生,快别说了。我在黑风岗能仁古刹做的那些事,不过是看不惯骡夫、和尚欺负人,一时义愤填膺,想出一口气,和安家父子没什么关系。我向来施恩不图回报,怎么能把这种事托付给别人?况且,料理父母的后事,这种大事,怎么能依赖他人呢?”

十三妹这话,正好被假尹先生抓住了话头。他微微一笑,说道:“姑娘,我看你这辈子的毛病,就出在这句话上。你说施恩不望报,说白了,不过是只许别人求你,你却不愿求别人。而你这毛病的根源,又在于太过聪明好胜。天底下那些聪明好胜的人,大多觉得圣贤之道平淡无奇,非要另辟蹊径,结果变得怪僻;觉得世间常理太过寻常,偏要独树一帜,最后误入歧途。其实仔细想想,就算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也没有不靠别人就能成就一番事业的,更何况你只是个姑娘家,怎么能把‘不求人’挂在嘴边?你看这世上,除了父子、兄弟、夫妻之间谈不上‘求’,乡里乡亲之间如果不求人,哪来的朋友情谊?朝堂之上如果不求人,又哪来的君臣大义?再说了,就算是天不求人,谁来观测寒暑变化?天地岂不成了混沌一片?地不求人,谁来勘察山川地理?大地岂不成了洪荒世界?施恩不图回报,固然是高尚的品德,但你只能约束自己不图回报,总不能不让别人感恩吧。这世间因果循环,本就是上天给众生搭建的修行道场。姑娘,你要是非得把自己困在‘不求人’的路上,不许别人靠近,这英雄的名号,岂不是理解错了?你仔细想想。”

可怜这十三妹,虽说长到十九岁,但从懂事起就遭遇横祸,家破人亡,逃到这偏僻的山村里,哪里听过这样一番深刻的道理?好在她天资聪慧,一点就通。听了这番话,心里暗暗对这位先生生出敬佩之情,之前的倔强和傲气也消散了大半,终于说出了心里话:“先生,我拒绝,不只是因为这个。我和你家东主安官长素不相识,哪里知道他的为人和见识?人家好好地带着家眷赶路,我怎么能拉着人家和我这个不祥之人同行?就算他念着我之前救他的情分,不好推辞,但一路上路途遥远,万一相处得不融洽,他是官长,我孤苦无依,带着母亲的灵柩,进退两难,那可怎么办?先生,你又怎么能保证,你家东主父子也能像你一样,真心实意地帮我?”话说到这份上,十三妹心底的担忧和顾虑,算是全倒了出来。

邓九公在一旁听得满心欢喜,活了大半辈子,还没像今天这样,听人把道理讲得如此透彻。他憋了半天,实在忍不住,恨不得跳起来告诉十三妹:“这说话的就是安学海!根本就没有尹其明这个人!”安老爷生怕他说漏了嘴,连忙对十三妹说道:“姑娘,你可别把我这尹其明看得太高,把安学海看得太低。实不相瞒,我不是什么尹七明、尹八明,我就是你在能仁古刹救下的小夫妻安骥的父亲、张金凤的公公,那个被参的南河知县安学海。我这次来,就是为了送这张弹弓,顺便寻访你的下落,还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十三妹听了大吃一惊,重新打量着安老爷,又看了看邓九公和褚大娘子,这才站起身来,向安老爷行了个礼,说道:“原来是安官长!方才民女不知实情,多有冒犯,还望官长恕罪!”安老爷也连忙回礼,请她坐下。十三妹盯着安老爷看了一会儿,又说道:“怪不得言谈举止不像个落魄的师爷。只是安官长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现身?九师傅、褚家姐姐,你们也该说清楚啊,为什么要搞这么多花样?”

邓九公再也憋不住了,腾地站起来,涨红着脸,手舞足蹈地说道:“姑娘,我实话告诉你!安老爷昨天就到了。他一直记着你的好,连七品知县的官位都不要了,辞官专程来找你。没来找你之前,先去西庄找我,没找着,又去了东庄。昨天一直等到我从山里回来,我们才见上面。姑娘,咱爷俩没什么可隐瞒的,人家既然诚心诚意地来,我能不说实话吗?我就把知道的都告诉他了。本来报仇的事我也不清楚,没说全乎,没想到人家比咱们知道得还详细。他说这事一定要亲口告诉你。就这样,我们结拜成了兄弟。为了这事,我还给人家磕了个头,今天才一起来的。你怎么能说人家来得不光明正大呢?”邓九公说了半天,也没把安老爷为什么要扮成尹先生的原因讲清楚,反倒把十三妹听得一头雾水,看看这个,望望那个,都不知道该问什么好了。

褚大娘子见状,说道:“老爷子,你这话说得不对,我来跟妹子说。”她搬了个凳子,在十三妹身边坐下,说道:“好妹子,你想啊,咱们在一起生活了两三年,我可从来没瞒过你什么事。今天这事,实在是没办法。现在二叔已经说出真名实姓了,我就把前因后果都告诉你。二叔这次来,可不单单是为了送弹弓,他也不知道老太太去世了,更不知道你要去给老爷子报仇。人家是真心实意地想接你们娘儿俩回老家。要说你报仇的事,你瞒得我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就算老爷子知道点,也不清楚具体怎么回事。没想到昨天一提,人家知道得比咱们都多。就因为这个,我们才商量着,得先把这事告诉你,二叔还有好多重要的话要说。

“好妹子,你想想,就凭你的性子,是三言两语能说服的人吗?所以昨天我们才想出这么个主意。你刚才还怪人家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来,我们为什么不提前告诉你。我问你,要是昨天没商量,人家直接到门口说‘安某人送弹弓来了’,你觉得你会见他吗?不用想,你心里肯定先犯嘀咕,想着施恩图报之类的。你肯定觉得,他是为了报答你在庙里救他儿子的恩情才来的。再加上你因为老太太的事心烦,又怕报仇的事泄露,肯定连门都不让他进,让他把弹弓留下,去找邓九太爷。我为什么这么说?你当初和他家公子约定送弹弓取砚台的时候,就说让他找老爷子,这不就摆明了不想让人知道你的住处吗?你想想,人家连门都进不来,就算有一肚子话,跟谁说去?所以我们才商量出这个计策,我们三个先来,把人引进门。没想到,你还真让我们把安老爷带进来了。

“人是进来了,但就凭你的脾气,要是不设计点由头,直接请你出去在前厅见面,你肯吗?你要是不肯见面,这话说都没地方说。所以我们又编了个借口,我故意撺掇你到窗根下听,那边装作一个非要留下弹弓,一个坚决不要,这才把你引出来,大家见上面。

“见了面还不算完。我们还怕你三言两语拿了弹弓,扭头就走。男女有别,人家总不能跟着你进内室吧?那时候见了面,话还是说不成。所以二叔一开口就问老太太的事,这样借着拜灵的由头,才能进到里面,把这些话讲清楚。没想到,老爷子在旁边一帮忙,你还真把安老爷让到里屋来了。”

“人是请到里屋了。可拜完灵、交还弹弓后,大家人生面不熟的,人家总不能硬赖着不走吧?话到这儿又卡住了。所以我们才商量,我拉着你出来谢客,你姐夫帮你递茶,就是想把人留下来,好坐下说说话。没想到姑娘你还真留安老爷坐下了。

“坐下之后,也不能没头没脑地开口就问:‘你不穿孝服,是不是要去报仇啊?’这像什么话?我们几个外人,也不好贸然开口问。所以又得想办法。我们就借着问你为什么不穿孝服,用话激你,引你自己说出报仇的事儿。又怕一下子把你惹恼了,打断话头,所以商量好了,不等你发火,先由老爷子假装生气,压一压你的火气,好引出你的话。没想到姑娘你真就自己忍不住,把报仇的事儿说了出来。

“话说出来了,可想要你说出仇人的名字,只怕问到明年开春都问不出来。所以干脆直接把话挑明了。我们几个都没想到你反应会这么大,可安老爷早就料到了。他提前安排老爷子紧紧盯着你,就怕你冲动行事。结果你还真就闹得不可开交,又是要刀又是要拼命的!

“闹到这个地步,你那性子,肯定得把事情问个水落石出才行。安老爷把事情前前后后讲那么详细,像讲评书似的絮叨半天,是为什么?就怕你一时想不通,不信这位‘假尹先生’说的话。你要是心里存疑,嘴上随便应付着,半夜里一声不吭,骑着你那日行五百里的驴子跑了怎么办?到时候谁能追上你?

“就算把话说清楚了,还是怕出意外。所以安老爷耐着性子,从最开始的细节讲起,把纪家的来龙去脉都抖搂出来,就是想让你出出这口怨气,好静下心来商量正事。我们都以为,你听了要么痛快地高兴一场,要么想起父母痛哭一场,怎么也不会再生出别的事端。可安老爷又早有预料,提前嘱咐我多加小心。所以趁你跟他争执的时候,我就把你的刀拿走了。结果你还是要死要活地闹起来了。

“闹到这一步,只能靠我们几个劝你。老爷子虽是你师傅,可他那脾气,说不了三句话就先急眼了;你姐夫更说不进话去;我嘴笨,就算把嘴说破,你也未必听得进去——我之前劝你,你听过一个字吗?只有安老爷方才那番话,把你心里的难处全说透了,把事情该怎么办也讲得明明白白,这才把你的真心话‘逼’出来!好不容易等你说实话了,他才敢亮明身份,跟你坦诚相告!

“说了这么多,你肯定想问,安老爷为什么要扮成尹先生?我们几个又为什么跟着装神弄鬼?还不都是被你那‘施恩不望报’的脾气闹的。你看,刚才说到最后,你还是那套想法。说白了,只有说是尹先生,才能进你这门,才能把这些话说出口;要是一开始就说是安老爷,只怕到现在,他连门都进不来,更别说讲这些话了!而且这些话,只有从你嘴里说出来,才能顺势引出下文;要是从别人嘴里说,保准你眼皮一耷拉、腮帮子一鼓,再也不搭理人了,那事情可就全砸了!

“昨天安老爷和老爷子商量了一整天,还特意写了笔记,除了我们四个人,没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妹子你仔细想想,安老爷为了帮你,费了多少心思,用了多少诚意?他是打心眼里看重你、疼惜你!这是安老爷和老爷子的一片苦心,你可别误会,以为他们像《三国演义》里诸葛亮七擒孟获、《水浒传》里吴用智取生辰纲那样,设下圈套哄你,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再说,安老爷这么大年纪,又和老爷子结拜了兄弟,就跟咱们长辈一样。依我看,这会儿先别管什么英雄不英雄的,咱们做晚辈的,就该听长辈的话,人家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好妹子,好姑奶奶,你可别再闹了!接着听,安老爷还有好多重要的话要说呢!”

十三妹听了褚大娘子这番话,这才恍然大悟,心里暗自感慨:“这位安官长,既有英雄的见识,又有长辈疼惜晚辈的心意!”她那股倔强的劲儿顿时消散,满心的侠义之气也化作了温和柔顺。此刻,她对安老爷只有深深的感激与敬佩。

诸位,人活在世上,谁都有一副替人排忧解难的热心肠,也都有行侠仗义的豪情,愿意帮助朋友、体恤亲人。可当自己陷入困境、迷失方向时,能像安老爷这样,不顾一切、真心实意报恩的人实在太少了。要是换作我遇到这样的事、这样的人,听完这番话,只怕当场就会给他磕头,二话不说跟着他走。

可这十三妹,不仅武艺高强,心思更是细腻。她静下心来,把前前后后的话细细琢磨了一遍,马上就想到一个关键问题:“安老爷刚才提到,我当年派人送父亲灵柩的事。这事儿我只跟安公子和张家妹子在能仁寺大略提过,就算他们父子、翁媳之间聊起过,可我老家在北京、父亲灵柩寄放在庙里这些事,我从没跟邓、褚两家说过,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实在奇怪!我得问个明白,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办。”于是,她向安老爷说道:“官长这番情义,不管我有没有缘分跟着您走,单凭这几句话,我一辈子都不敢忘。只是民女家中这些事,官长为何了解得如此详细?还请您说个明白。”

安老爷听了,哈哈大笑道:“姑娘,你问到点子上了。我要说起来,只怕你会发现,我不是什么‘尹其明’,你也不该叫我‘官长’;你虽自称‘民女’,我倒觉得,你未必是真正的‘十三妹’!”

此时的十三妹,没了先前的强硬,心情也平复了许多,说话的语气也柔和起来。她赔着笑脸问道:“官长这话是什么意思?不信我是十三妹,那我又是谁?”安老爷正色道:“话到这份上,我也不绕圈子了。但你听了可别害羞,更别生气。你既不姓石,也不是排行十三。你本姓何,和我一样,都是正黄旗汉军旗人。你家三代单传,你曾祖父名叫何登瀛,是翰林出身,官至詹事府正詹,最后在江西任学政;你祖父名何焯,只考中了举人;你父亲名何杞,官居二品,正是纪大将军的中军副将;你母亲尚氏,出自三藩之一的尚家远亲。早年在北京时,我们两家常有往来,算是世交。你小时候我还见过你,只是如今,我认得你,你却不认得我了。

“我虽没赶上与你曾祖父相识,但你祖父是我的恩师。那时他一心备考进士,没想到家族中有个骑都尉的世袭职位出缺,按例该由他承袭。去朝廷引见后,他被任命为本旗章京。你祖父出身书香门第,不愿弃文从武,便辞官归隐,还把这个职位让给了你父亲。你父亲自幼学习官学,后来被授予三等侍卫。自那以后,你祖父不再追求仕途,而是收了许多八旗子弟,每天讲学论文。我算是他最得意的学生,我们虽有师生名分,感情却如同至亲。我如今能有这点学问见识,全靠恩师教导栽培,至今无以为报。

“你祖父早年丧妻,常年住在书房。后来他病重,我和你父亲一直在床前照料,日夜不离。有一天,他把我们叫到床前,拉着你父亲的手说:‘我这病怕是好不了了,生老病死本是常事,我倒不怎么在意。只是这辈子有两件憾事:一是没能考中进士。虽说我自己没中,但教出了不少有出息的学生,将来大多会飞黄腾达。其中论人品学问,安学生是最出众的。只可惜他为人清廉,仕途不顺;不过老天有眼,他的后代一定会兴旺发达。至于你,虽说做了武官,但看面相,恐怕难封侯爵。巧的是,我弟弟和儿子都没有兄弟,这兄弟情义也是人生不可或缺的。你俩今天就在我面前结拜为兄弟,日后也好相互照应。’就这样,我和你父亲又多了一层兄弟情义,情同手足。他又说:‘另一件憾事,就是没盼到孙子出生。我儿媳虽有身孕,但不知是男是女。要是生了男孩,长大后就拜安学生为师,让他好好读书,争取科举入仕,千万别承袭世职再当武官;要是生了女孩,也要嫁给读书人家,延续我们何家的书香门第。你们俩一定要记住我的话!’这些话,我都一一铭记在心。姑娘,你我两家有这样的渊源,你怎么还跟我客气,称什么‘民女’‘官长’呢!”

十三妹这会儿总算听进去了,不再反驳,只是目光直直地盯着安老爷的脸,等着他继续往下说。安老爷见状,接着讲道:“你祖父去世后的第二年三月初三辰时,你呱呱坠地。那年是龙年,你的生辰八字正好是辰年、辰月、辰日、辰时。从你还裹着尿布的时候起,我就抱过你不止一回。你满周岁那天,我去给你父母道贺。当时,他们在炕上摆满了针线刀尺、脂粉钗环、笔砚书籍、秤杆算盘,还有金银钱财,又从庙会上买了许多小玩具,邀请我进去一起看你抓周。谁能想到,你在炕上爬来爬去,对身边的女红脂粉瞧都不瞧一眼,唯独抓起庙会上买的刀枪弓箭这些玩具,攥在手里,开心得不得了。我就跟你父亲打趣说:‘这侄女儿将来说不定要学花木兰,替父从军呢!’哪知道你听了这话,抬起头笑嘻嘻地朝我扑过来,非要我抱。等我把你抱在怀里,你张着小手,就像见到多年未见的熟人一样,又说又笑,又钻又跳,特别亲热。不管谁来伸手要抱你,你都不肯去。最后还是你祖母吩咐奶娘:‘快接过去吧,小心尿了二大爷一身……’话还没说完,好在你没尿出来,倒是拉了我一袖子!当时你祖母急忙让人帮我收拾,我却说:‘不用,擦干就行,留着这点印记,等姑娘长大了不认识我,就拿给她看,看她还有什么话说。’姑娘,没想到这话今天应验了。

“当时我们一群人都笑了起来,奶娘很快给你换好衣服抱了过来。你祖母接过你说:‘快给大爷赔个不是,说等凤儿长大了好好孝顺大爷。’我就问:‘咱们旗人家的姑娘,怎么取这么个名字?’你父亲说:‘说来也巧,她母亲生她前一晚,梦见云端里有两只凤凰,一只纯白如玉,一只金光闪耀,在空中飞来飞去,一会儿这只引着那只,一会儿那只又引着这只,相互飞舞一阵后,双双飞入云端不见了。虽然不知道这梦是什么意思,但想来总归是个好兆头,所以就给她取名玉凤。’姑娘,从你抓周那天起,我就听这个名字听到耳朵都起茧了,现在你还跟我提什么‘十三姐’‘十三妹’!

“那你为什么偏偏自称‘十三妹’呢?我琢磨着,这三个字大概是从你名字里的‘玉’字变来的。你用了拆字的法子,把‘玉’字中间的‘十’字和旁边的一点拆开,不就成了‘二’字?再把‘十’字加在‘二’字上面,一点变成一横,补在‘二’字中间,可不就是‘十三’两个字?然后又用读音相同的‘石’字代替‘十’字,故意隐姓埋名,打个哑谜,就是为了躲避仇家,保全自己。贤侄女,你说伯父我猜得对不对?”

安老爷这番话,听上去平平淡淡、琐琐碎碎,没什么惊心动魄的情节。可越是这样朴实的话语,越能打动人心;越是这些细碎的回忆,越让人觉得合情合理。十三妹本就是个性情中人,怎么可能不被感化?更何况,自己家里的底细,安老爷比她还清楚,连小时候的糗事都被翻了出来,她还能说什么呢?只见她平日里冷若冰霜、充满煞气的脸上,顿时泛起红晕,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根。她连忙站起身,向前走了一步,说道:“原来您是我们何家三代深交、有恩有义的伯父!侄女儿有眼不识泰山!”说着,就要行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