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白话合集清风随竹影

儿女英雄传第十一回到第十四回(第2页)

正说着话,之前回山的两人已经牵着两头骡子回来了,连他们自己的行李和兵器都一并带了下来。他们手脚麻利地将骡子套好,准备出发。为首的强盗叮嘱道:“你俩这次去,可别不当回事儿。一来得守着十三妹姑娘定下的规矩,二来也得维护咱们山寨的脸面,再辛苦也得扛住。一路上不管遇到什么麻烦,像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还有找旅店、看顾车辆这些事儿,都得你们俩操心。到了地方,别多作停留,赶紧回来。”两人连连点头,一一应下。

随后,他又转身对安公子说道:“公子,今日与你相遇,真是三生有幸!可惜碍于规矩,连杯薄酒都没能招待你。不过有他们俩陪着你,一路上保准顺顺利利,平平安安把你送到淮安。日后你要是再见到十三妹姑娘,就说我海马周三,还有截江獭李老、避水獭韩七,靠着这张弹弓,办了点小事,不值一提。这天也快亮了,我们就不远送了,就此别过回山。”说完,他翻身上马,打了个呼哨,带着一群人返回山寨。

这边李老和韩七吆喝着车辆启程,安公子也骑上牲口,重新背上弹弓跟在队伍里。一行人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安公子骑在驴上,心中满是对十三妹的感激。他虽没说出口,却在心里暗自琢磨:“真没想到,这么个年轻姑娘,竟有这么大的名声和影响力!那些强盗看起来个个身手不凡、气势汹汹,为什么对十三妹姑娘如此敬重?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暂且按下安公子一路上的种种猜测不表。再说李老和韩七二人,一路上小心翼翼、尽心尽力。有他们在,不仅安公子省了不少心,就连张老也轻松了许多。这一路上并非没遇到心怀不轨的人,但要么是他俩提前一个远远地去探路,要么是和对方对上几句江湖暗语,彼此心照不宣地一笑而过,当真一路风平浪静,没出半点岔子。

日子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就快到淮安地界了。李老和韩七拉住牲口,对安公子说:“前面再走二十里,就是淮安府城东关了,我们不方便再往前走,跟公子打个招呼,我们就回去了。”安公子连忙感谢二人一路的辛苦,还叮嘱他们替自己向寨主问好。说完,他从车上取下两封银子,每封五十两,要送给二人当路费。两人坚决不肯收,异口同声地说:“这钱我们绝对不能要!一来这是十三妹姑娘交代的任务,二来我们头领也提前打过招呼。只要公子日后见到十三妹姑娘,能说我俩这次没偷懒耍滑,我们就知足了。”说完,一人踩着马镫跨上骡子,另一人把缰绳搭在骡背上,骑上没有鞍子的骡子,朝着北边去了。

安公子只好把银子收起来,感慨地对张老说:“真没想到,强盗里头也有这么重情重义、不贪图钱财的人!”张老点点头,说道:“姑爷,俗话说‘行行出状元’,又说‘好汉不怕出身低’,哪一行没有好人呢!有些强盗也是迫不得已才落草为寇的。”翁婿二人一边闲聊,一边赶路,很快就到了淮安府城东关。

淮安府城毕竟不同于小地方,再加上有河台大人在此驻扎,繁华热闹的程度丝毫不亚于一个小省城。街道两边商铺林立,大小客店一家挨着一家。张老和安公子找了一家小店,安置好家眷和行李。张家母女下车进店后,忙着洗脸梳头,准备去拜见安公子的母亲,见见新亲家。安公子对张老说:“岳父,您帮忙照看一下行李。我得先去打听母亲住的公馆在哪里。”张老应道:“这是大事,这里交给我你放心去。”

安公子随即来到客栈的柜房,只见掌柜是个面相和善的半老老头儿,正坐在桌前算账,面前摊着一本账本,旁边放着一把算盘。见安公子进来,掌柜起身问道:“客人需要点什么?”安公子拱手问道:“劳驾问一下,请问安太老爷家眷住的公馆在哪个街上?”掌柜上下打量了安公子一番,问道:“客人,你打听的可是那个承办高家堰堤工,却被冤枉参奏的安太老爷的家眷?”安公子连忙点头:“正是。”

老头儿还没开口,先重重地叹了口气,说:“你还问什么公馆!说起来这事,真让人又生气又难过!”这句话把安公子吓得不轻,他神色慌张地问:“到底怎么回事?”老头儿拍了拍身边的板凳,说道:“客人,你先坐下,我慢慢跟你说!”这正是:平静旅途将尽时,未知风波又起;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安大令骨肉叙天伦佟儒人姑媳祝侠女

这一回书接着上回的情节,讲的是安公子抵达淮安府,安置好家眷和行李后,便迫不及待地去打听安太太的住处,满心盼望着能尽快与母亲相见。没想到向客栈店家一打听,对方说话时神情古怪,安公子心里猛地一惊,急忙追问缘由。

店家请他坐下,这才慢悠悠地说道:“要说我们这位安太老爷,那可真是江北数一数二的好官。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河台大人,不仅被革了职,还关进了监牢,还追着他索要银子。这也就罢了,安太老爷遭了难,山阳县怎么说也该看在同僚的情分上,多少帮衬一下吧?谁家能保证一辈子都顺风顺水呢?可不能做那‘前人撒土迷了后人的眼’的事儿啊!谁能想到,山阳县竟然完全不管不顾。现在那位官太太,只能自己找了家饭店住着。客人,你说这事儿多让人寒心!你还问公馆在哪个街上呢!”

安公子听店家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才弄明白是这么一回事,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些。他心里暗自想:“这人说话怎么这么磨叽!不过他天生就这样,也没办法,再说听他这语气,倒是一片好心,不好责怪他。”于是耐着性子又问道:“那饭店在哪儿?”店家回答:“就在东边,隔着一家店铺,聚合店就是。”

安公子谢过店家,出了店门,没走多远,果然看到了“聚合店”。一打听,得知安太太她们住在最里面一层。安公子心急如焚,也不等通报,径直往后院走去。

话说安老爷当初出京时,带的仆人本就不多。自从出了事,能干些的长随先陆续离开了,剩下那些一时没地方去、想混口饭吃的,因为养不起太多人,也都被打发走了。梁材被打发回京城办事,安老爷身边只剩下戴勤和他女婿随缘儿,还有小程相公在照料伺候。

店里就剩一个晋升,带着两个笨手笨脚的杂役帮忙做事。偏偏这会儿晋升又出去买东西了,那两个打杂的也不认识安公子。所以安公子进了店,一个熟人都没碰到。他一路走进后院,看见戴勤媳妇背对着他在墙根前洗衣服,也来不及打招呼,就急匆匆地进了房门。

只见三间小屋十分狭窄,安公子掀起里间的帘子进去,一眼就看见母亲安太太正坐在窗边做针线活,缝制帽饰。安太太低着头专注于手中的活计,一抬头看见一个穿着行装的人走进来,一时间没认出是谁,压根没想到会是自己的儿子。安公子赶忙上前请安,安太太仔细一看,才认出是儿子,不由得大吃一惊,脱口而出:“我的孩子!你从哪儿来的?怎么突然来了?”说着,连鞋都顾不上穿,光着袜子就下了地,一把拉住安公子,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安公子也觉得心里悲痛万分,哽咽着说不出话。

这时,屋里的丫鬟、仆妇听到安太太说话,都纷纷走进来。一看是大少爷回来了,一个忙着给安太太拿鞋,另一个赶紧去给安公子倒茶。安太太一边提鞋,一边急切地问:“谁跟你一起来的?”安公子担心母亲突然听到路上的遭遇会过度悲伤惊恐,便随口说道:“华忠和赶露儿陪我来的。”安太太听了,就要叫华忠,安公子借口说他在另一家店里照看行李,随后请母亲坐下。安太太又催促他快说此行的缘由。

安公子这才缓缓说道:“母亲先别着急,儿子先问问,父亲最近身体可好?该交的官银都有着落了吗?”安太太听了,先叹了口气,说道:“唉,都是咱们家运气不好。本以为出来做外官能有个好前程,谁知道外官的日子这么难熬!幸好你父亲身体还不错,这也是他平日里学问深厚、涵养好,看得开、沉得住气。听说这几天他气色也好些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安慰我才这么说!只是这官银,好不容易凑了几百两,给乌大爷捎信去了,这么多天了也没个回信,真让人着急啊!”

安公子赶忙安慰道:“母亲别着急了,如今这官银儿子已经如数带来了,说不定还有富余。父亲身体无恙,您又见到了我,这是天大的喜事,该高兴才是。”安公子这番话,本是想先稳住母亲的情绪,再慢慢讲述路上的经历。

安太太听了,又惊喜又诧异,说道:“还真是!可你一个小子,一时半会儿从哪儿弄到这么多银子的?”接着又问:“梁材难道这么快就到家了?”安公子回答:“我没见到梁材。我这次出来,说来话长。要不是上天保佑、父母庇护,儿子恐怕都见不到您和父亲,成了不孝之人!”说到这儿,安公子再也忍不住,先哭了起来。

安太太见状,急得满脸是泪,一把拉住他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快说给我听听!”安公子强忍着悲伤,挤出一丝笑容:“母亲别着急,儿子现在好好地站在您面前,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只是这一路上的经历,得仔细说给您和父亲听。”安太太拉着他在炕边的小凳子上坐下,说:“你慢慢说。”

安公子侧身坐下,开始从头讲述:自己在家中得知父亲出事的消息后,如何心急如焚,顾不上参加科举考试;如何匆忙筹措银两,带着嬷嬷爹华忠和刘住儿踏上行程;到了长新店,刘住儿因家中丧事回去,叫赶露儿来却一直没等到;到了茌平,华忠又如何一病不起,无法继续赶路,自己只好打算找褚一官护送自己到淮安。

安太太眉头紧锁,目不转睛地听着,每听一句,心里就揪得更紧。听到这儿,她忍不住问:“这个姓褚的是什么人?”安公子赶忙解释缘由。安太太又着急地问:“难道就这么个陌生人送你来的?”安公子说:“要是他来送,倒没这么多事了。”安太太追问道:“怎么,难道还出了别的岔子?”

安公子接着讲,到了店里打发骡夫去找褚一官时,如何来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描述了女子的相貌、言谈、举止、穿着,以及她如何威风凛凛、力大无穷;后来女子如何借搬石头进房坐下就不肯离开,一见面就知道自己路上的事情,开口询问南来的原因,得知缘由后又如何神色大变、含泪离开;临走时又怎样千叮万嘱,让自己务必等她见面后再动身,还许诺护送自己到淮安,保证一家人团圆、财物安全。

安太太惊讶地说:“这女孩儿怎么这么神乎其神!就算她有本事,可一个女孩儿家,怎么能和你同行同住呢?该不会是个不正经的人吧?可她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耐?真是让人想不明白!”

安公子连忙说:“当时儿子也是这么想的,可事实完全不是这样。她不仅是个正派的人,还有着儿女的柔情、英雄的本领,更是满腹学问。要是没有她,儿子今天也见不到您了!”安太太急忙问:“她走了之后,回来了吗?”安公子说:“母亲您接着听,都怪儿子糊涂。她走之后,去找褚一官的两个骡夫回来了……”

安太太听了,急得直搓手,说道:“这说的是什么话呀!”安公子赶忙安慰道:“母亲您别担心,不会有事的。都是因为祖上积德,上天庇佑,孩儿这才逃过一劫。”接着,他又详细讲述了到黑风岗后,骡夫如何把牲口丢下,牲口又如何受惊狂奔,一直跑到一座大庙前才停下来的经过。

安太太听到这里,不禁念叨了一声:“阿弥陀佛!”接着说道:“跑到有佛的地方,这下可好了!”安公子却说道:“母亲您哪里知道,这才算是闯进了鬼门关!”随后,他把从进庙门开始,一直到被和尚绑在柱子上,差点被剖出心肝的种种痛苦遭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安太太不听还好,听完之后,顿时脸色发青,浑身颤抖,泪水夺眶而出,“哎哟”一声,紧紧抱住安公子,哭喊道:“我的孩子,你受苦了!你疼死我了!你可坑死我了!”说完,便放声大哭起来。安公子想起自己所受的那些苦楚,此刻痛定思痛,也忍不住失声痛哭。旁边的仆妇丫鬟们见状,无不为之动容,纷纷落泪,一个个上前劝慰。

安公子担心母亲伤心过度,伤了身体,只得强忍着泪水劝道:“母亲,您别再伤心了,孩儿现在不是好好地站在您面前了吗?您想想,如果当时真的没有救星,那现在又会怎样呢?”安太太说道:“这是什么话呀!要是那样,我们可怎么活呀!”说着,她紧紧拉住安公子的手,不肯松开,嘴里还说道:“唉!这都是命运啊,平白无故地出了这么大的事。孩子,你吃了这么多苦,还把银子送来了,也算是你父亲没有白养你。只是,你让我们做父母的心里怎么受得了啊!”说着,又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旁边的丫鬟连忙倒上茶,安太太喝了一口,丫鬟又递过手纸让她擤鼻涕。随缘儿媳妇则忙着去弄湿手巾,准备给安太太擦脸。

梁材家的正准备给安太太装烟,安太太说道:“我顾不上抽烟了!”她拉着安公子问道:“你快说说,到底又遇到了什么救星啊?”

安公子说道:“往后就都是好日子了,母亲可别再着急伤心了。不然,孩儿心里一乱,更说不明白了。”接着,他说道:“那天,就在生死攸关的时候,突然凭空飞来了两颗弹子,把面前的两个和尚打倒了。紧接着,一个人从半空飞落下来,解开了绑我的绳子,救了孩儿的命。”安太太惊讶地问道:“这又是谁呀?我的老天爷!”安公子说道:“母亲您猜是谁!就是那天在店里遇到的那个女子!”

安太太此时也顾不上说别的,只是听着安公子讲述,每听一句,口中就“嗯”一声,还不时诵念两声佛号。安公子接着又把那女子如何除掉众和尚,查验骡夫,搜出书信,一直到赠金、送别、借弓的事情,详细地讲了一遍。只是关于张金凤的事情,他一时还不好意思说出口。

安太太听着安公子的讲述,脸上的神情渐渐舒缓,这才有心思去想别的事情。她想了想,说道:“照你这么说,那个姓褚的自然是没见到,那到底是谁陪你一起来的呢?”

安公子听了,连忙站起来回答道:“母亲问到这儿,其中还有一段隐情,孩儿不敢不告诉您,只是暂时还不敢告诉父亲。这件事,孩儿实在是出于万般无奈,现在心里既为难又害怕。”安太太说道:“什么事呀?你可别为难,我的孩子,你可经不起再受委屈了!如果你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不敢跟你父亲说,有我呢,我会替你婉转地说。”

安公子这才把张金凤的事情从头至尾,包括媒人如何强行撮合,自己如何苦苦推辞,张家姑娘又如何委曲求全的原因,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告诉了母亲,还说道:“这次能来,多亏了张老夫妻和张金凤一路护送。母亲,您说这事儿该怎么办呢?孩儿实在是没了主意。”说完,便跪了下去。

安太太一边把他拉起来,一边在心里琢磨,暗自想道:“这事儿还真不太好办。听那女子如此仗义,这个姑娘又这般识大体,都让人又感动又心疼。至于亲家是穷是富、地位高低,倒也不是最重要的。只是,我原本想给孩子娶一个十全十美的媳妇,如今听下来,张姑娘的品性自然没得说,我就担心她毕竟是个乡下孩子,万一长得不好看,可怎么配得上我的好孩子呢!”想到这里,她不禁问起了张姑娘的年龄、身高,最后才问到她的长相。

安公子听到这一问,脸一下子红了,半天答不上来。其实,安公子平时也不是不会说场面话,他完全可以说张姑娘相貌端正,或者举止大方,这些话都说得出口。可此刻,他既盼着这事儿能成,又担心不成,害怕、为难、畅快、欢喜等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说。犹豫了好一会儿,他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了三个字:“长得好。”

安太太听了这话,顿时喜笑颜开,说道:“那我去瞧瞧!”说着,也不等别人搀扶,站起来就往外走。安公子连忙笑着拦住她,说道:“母亲您这是去哪儿呀?自然是我过去跟他们说清楚,让她来拜见您,哪有您去见她的道理!”安太太说道:“人家孩子一路上受了委屈,就是她父母照应了你一场,我也得去道个谢呀!”安公子又笑着说:“按照规矩,应该是客人来拜访主人,还是等他们二位过来吧。您总不能就这么跑到街上去吧?”安太太这才反应过来,说道:“对呀,我真是被你们给弄糊涂了!”

说着,她便吩咐晋升家的和随缘儿媳妇去请张太太和张姑娘,又派晋升再带上一个粗使的小子去请张老爷,还让把行李也一并搬过来。诸位看官,记住了,从这时起,张老头儿、张老婆儿就得被称作“老爷”、“太太”了。

闲话不多说。安太太趁着这个空当,便收起了手中的活计,吩咐准备饭菜,腾挪屋子。不一会儿,晋升家的和随缘儿媳妇换了身干净衣服,跟外面的人打了招呼,便跟着安公子过去了。没想到刚出了院门,安公子要去上厕所,便拉住晋升,仔细询问父亲近日的生活情况和精神面貌。那两个仆妇一心想着去看新大奶奶,便带着那个小子先慢慢过去了。

她们刚走进那边的店门,就看见一个老头儿在那里喂驴。那小子上前问道:“张太太住在哪间屋子呀?”老头儿一时没明白问的是谁,小子又说明了原因,他才带着大家走到店房门外,喊道:“老婆子,安家有人来看你们娘儿俩了。”说完,便又回去喂驴了。那小子压根不知道这个老头儿就是亲家老爷。

晋升家的走进店房,只见张太太和张姑娘都在屋里。她刚要说话,张太太就问道:“你们俩谁是安太太呀?”随缘儿媳妇到底是个年轻孩子,忍不住差点笑出声来。晋升家的赶忙说道:“太太,不是的。我们是家里的下人,是来伺候的。我们太太打发我们过来,请您和姑娘过去坐。”说着,便跪下来请安,把张太太弄得手忙脚乱,双手不停地作揖。

二人转过身来,又给张姑娘请安。张姑娘知道她们是婆婆派来的人,便没有还礼,但也没有显得特别羞涩,她没有说话,只是双手把她们拉了起来。正说着话,安公子也过来了,便把刚才的事情跟张老说清楚了,张老自然是满心欢喜。张老说道:“既然这样,姑爷,你先陪着她娘儿俩过去,我在这里看着行李。别的倒没什么,可这银子是你拿性命换来的,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咱们还是小心点好。”安公子连忙说道:“您说得对。”

晋升早就雇了两乘小官轿过来,仆妇们便请张太太和张姑娘上轿,大家一起跟着,把她们抬到了聚合店。

安太太正在盼着她们过来,晋升进来回禀道:“张太太和张姑娘过来了。”安太太连忙让人搀扶着迎了出去。张太太一进院门,只见她穿着一件崭新的红青布夹袄,左手拿着烟袋荷包,右手攥着一块蓝绸绢子。晋升家的跟在后面,生怕张太太认错人,上前说道:“这就是我们太太。”

安太太赶忙迎上去,双手握住张太太的手。张太太两只手都占着,只好伸出攥着绢子的那只手的两个指头,拉住了安太太的手,一边颤抖着,嘴里说道:“你好啊,太太!”安太太说道:“别这么称呼,看您这光景比我岁数大,该叫我妹妹才是。”张太太说道:“我小着呢,属小龙的,今年五十二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