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回 病佳人青楼算命 呆名士妓馆献诗(第3页)
陈木南付了茶钱,独自向来宾楼走去。一进门,就瞧见老鸨正和一个卖花的人一起穿桂花球。老鸨看到陈木南,随口招呼道:“四老爷,您先坐下歇会儿。”陈木南却说:“我上楼去看看聘娘。”老鸨回复:“她今天不在家,去轻烟楼参加盒子会了。”陈木南接着说:“我今天是来和她告别的,马上要去福建了。”老鸨问道:“四老爷这就要走了?以后还会回来吗?”这时,丫头端来一杯茶,陈木南接过,感觉茶温不高,喝了一口便放下了。老鸨见状,数落道:“怎么连壶好茶都泡不好!”她扔下手中的桂花球,气冲冲地到门房去责骂龟奴。
陈木南见老鸨对自己爱答不理,无奈之下只好转身离开。没走多远,迎面碰上一个人,那人抱怨道:“陈四爷,您可得讲点信用啊,怎么能让我们一趟趟白跑!”陈木南敷衍道:“你开着这么大的人参铺,还在乎这几十两银子?我总归会想办法凑齐给你。”那人着急地说:“你那两个随从也不见踪影,我跑到你住处,只有房主人董老太出来应付,她一个妇道人家,我也不好和她多说!”陈木南不耐烦地说:“你别慌,‘躲得和尚躲不得寺’,我肯定会处理,你明天再来我那儿。”那人叮嘱道:“明天早上您可一定得在,别又让我们白跑一趟。”说完,便离开了。
陈木南回到住处,心中暗自盘算:“这下麻烦了。随从不知去向,老鸨家又进不去,银子花得精光,还欠下一堆债,不如收拾行李去福建算了。”他瞒着房东董老太,偷偷溜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卖人参的人就来到陈木南的寓所,等了半天,连个人影都没见着。这时,门外传来推门声,又走进一个人,此人摇着白纸诗扇,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卖人参的起身问道:“您贵姓?”来人回答:“我叫丁言志,是来给陈四先生送新诗,向他请教的。”卖人参的说:“巧了,我也是来找他的。”两人又等了许久,还是不见人出来,卖人参的急得直拍屏门。董老太拄着拐杖走出来,问道:“你们找哪位?”卖人参的说:“我找陈四爷要银子。”董老太没好气地说:“他啊,这会儿怕是都快到观音门了。”卖人参的大惊失色:“这么说,他没把银子留在您这儿?”董老太气道:“还提银子!他连我的房钱都骗走了!自从被来宾楼张家那姑娘迷昏了头,哪一处不亏空?背着一身债,还会在乎你这几两银子!”卖人参的听了,犹如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急得暴跳如雷。丁言志见状,连忙劝道:“您别着急,急也没用,先回去吧。陈四先生是读书人,说不定不会骗你,等他回来,应该会还钱的。”那人发泄了一阵,实在没办法,只能悻悻离去。
丁言志也摇着扇子慢悠悠地走出来,心里琢磨:“听陈四先生说,青楼女子也懂诗,我还从没去过十六楼,不如用测字攒下的这几两银子,去那儿见识见识?”打定主意后,他回家拿了一卷自己的诗作,换上几件半新不旧的衣服,戴上方巾,到来宾楼去了。龟奴见他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问他来干什么。丁言志一本正经地说:“我来和你家姑娘谈谈诗。”龟奴伸手要钱:“既然这样,先交箱钱。”丁言志从腰里掏出一个布包,里面零零散散的,总共只有二两四钱五分银子。龟奴说:“还差五钱五分。”丁言志说:“等见了姑娘,再补给你。”
丁言志自己上了楼,看见聘娘正在研究棋谱,便上前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聘娘觉得这人挺有意思,请他坐下,问他来意。丁言志说:“早就听说姑娘喜欢诗,我写了些拙作,特意来请教。”聘娘笑道:“在我们这儿,看诗可不是白看的,得先拿出花钱才行。”丁言志在腰里摸了半天,只掏出二十个铜钱,放在花梨木桌上。聘娘见状,哈哈大笑:“你这几个钱,也就够打发仪征丰家巷那些打杂的,别弄脏了我的桌子!赶紧拿回去买烧饼吃吧!”丁言志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尴尬地低下头,卷起诗揣进怀里,灰溜溜地下楼回家了。
老鸨听说聘娘向呆子要花钱,急忙上楼问道:“你刚才从那呆子手里要了多少银子?拿来,我要买缎子去。”聘娘说:“那呆子哪有银子!就掏出二十个铜钱,我都懒得伸手接,把他笑话走了。”老鸨埋怨道:“你也太不会办事了!好不容易逮着个呆子,怎么不多要点钱,就这么轻易放他走了?平日里嫖客给的花钱,你什么时候分过我一点?”聘娘不服气:“我给你拉来生意,还有错了?这点小事就来啰嗦!我以后从了良,说不定能做太太,你带这样的呆子上我楼,我没说你就不错了,你还来唠叨!”老鸨听了这话,顿时火冒三丈,上前一巴掌把聘娘打倒在地。
聘娘倒在地上打滚,头发也散了,哭喊着:“我图什么啊,受这种罪!你们家有钱,不愁找不到人,放我一条生路吧!”她不管不顾,对着老鸨又哭又骂,一会儿说要拿刀自刎,一会儿又说要上吊,头发乱得不成样子。老鸨这下慌了神,赶紧叫来龟奴,两人好说歹说,聘娘却怎么也不肯罢休,依旧闹得要死要活。实在没办法,最后只能由着她拜延寿庵的本慧为师,剃光头发,出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