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 虞秀才重修元武阁 方盐商大闹节孝祠(第3页)
又等了一会儿,只听见西门方向传来三声铳响,抬亭子的人喊道:“方府老太太的灵柩出发了!”不一会儿,街上响起锣声,鼓乐齐鸣,两把黄色大伞开道,八面彩旗飘扬,四队骑马的仪仗队在前面开道,牌位上金色大字写着“礼部尚书”“翰林学士”“提督学院”“状元及第”,这些都是余、虞两家赠送的。仪仗队过后,腰锣声、马上吹的乐曲声不断,提炉簇拥着老太太的神主亭子,旁边有八个大脚妇女小心搀扶着。方六老爷头戴纱帽,身穿圆领官服,跟在亭子后面。后面的客人分成两班:一班是乡绅,有彭二老爷、彭三老爷、彭五老爷、彭七老爷,其余就是余、虞两家的举人、进士、贡生、监生,共有六七十位,他们都穿着整齐的纱帽圆领,恭恭敬敬地跟在后面;另一班是余、虞两家的秀才,也有六七十位,穿着破旧的衣衫、头巾,慌慌张张地在后面追赶。乡绅队伍最后一个是唐二棒椎,手里拿着个本子在记账;秀才队伍最后一个是唐三痰,同样拿着本子在记录。
余、虞两家到底是书香门第,还有些礼数,走到祠前,看到本家的亭子在那里,有七八位还是过来作揖打了招呼,随后便簇拥着方老太太的亭子进祠去了。紧接着,知县、学师、典史、把总等人也带着仪仗队前来。在吹打声中,众人将神主牌位安放妥当,然后依次进行祭祀,先是知县主祭,接着是学师、典史、把总,然后是乡绅、秀才,最后是主人家自己祭奠。祭祀完毕,绅士和学子们一哄而散,都到尊经阁上赴宴去了。
这边等人群散去,才把余、虞两家的亭子抬进祠内,安置好牌位。虞家有虞华轩准备的一桌祭品,余家只有余大先生准备的一副三牲,也进行了祭奠。祭奠完后,他们抬着祭桌出来,却找不到地方享用祭祀剩下的酒食,商量着只好借一个门斗的家坐一坐。余大先生抬头望向尊经阁,只见阁上达官贵人穿着华丽的绣衣,脚踏朱履,正在举杯畅饮,热闹非凡。方六老爷行礼时间长了,觉得拘束,便脱下纱帽圆领,换上方巾便服,在阁上的廊沿间来回踱步。这时,一个卖花的牙婆,姓权,迈着一双大脚走上阁来,大声笑道:“我来看看老太太入祠!”方六老爷满脸堆笑,和她站在一起,伏在栏杆上观看下面的仪仗队。方六老爷还一一指着下面的执事,向她介绍。权卖婆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拉开裤腰捉虱子,捉到后,竟一个一个往嘴里送。
余大先生看到这副光景,实在看不下去,对虞华轩说:“表弟,咱们别在这儿坐着吃气了,把祭桌抬到你家去,我和舍弟去你家坐坐吧,省得看这些糟心的事!”于是叫人挑着祭桌先行。他们四五个人一路走着,余大先生感慨道:“表弟,咱们县里的礼义廉耻算是全没了!也怪学官里没有好官,要是在南京虞博士那里,这样的事怎么可能发生!”余二先生说:“看虞博士的做法,他也不强行禁止别人做什么,但人们受了他的道德感化,自然就不会做出不合礼数的事。”虞家兄弟几个听了,都无奈地叹了口气,一同回到虞家,吃了些酒,各自散去。
此时,元武阁的修缮工程已经开工,虞华轩每天都去工地监督。一天晚上他回来,发现成老爹坐在书房里。虞华轩与他作揖问好,喝了茶后,问道:“前日节孝入祠,老爹怎么没去?”成老爹说:“那天我本来要去的,可身上有点不舒服,就没来成。我弟弟下乡回来说,现场热闹得很。方府的仪仗队摆满了半条街,王公和彭府上的人都去送了,尊经阁上摆席唱戏,四乡八镇几十里路的人都来看,都说:‘要不是方府,哪能办成这么大的事!’你肯定也在阁上喝酒,都没叫我。”虞华轩解释道:“老爹,你不知道,我那天是去送我家八房的叔祖母。”成老爹冷笑道:“你八房里的本家穷得连裤子都穿不起,族里的人哪个愿意去?你这话也是哄我玩的,你肯定是去送方老太太的。”虞华轩不想多做争辩:“这事都过去了,就别再说了。”
吃过晚饭,成老爹说:“那块田的卖主和中间人都来县里了,住在宝林寺。你要是还想要那块田,明天就能成交。”虞华轩说:“我要。”成老爹又说:“丑话说在前头,这桩买卖全靠我从中撮合,我要在中间拿五十两银子的好处费,你得从买田的钱里给我;我还得去卖主那边要中介费。”虞华轩爽快地说:“这还用说,老爹放心,少不了你的。”当下,两人把租金、田价、秤银的费用、银子成色,还有鸡、草、小租、酒水钱,以及画押签字、拜见田主等各项事宜,都一一商量清楚。
第二天,成老爹把卖主、中间人都约到虞家,一大早便坐在虞家客厅里。成老爹走进书房,请虞华轩出来签订田契。一进书房,只见许多木匠、瓦匠正在那里领工钱。虞华轩捧着一锭锭五十两的大银子,不停地给工匠们散发,不到一个时辰,就散出去好几百两。成老爹等他发完钱,便叫他出去签田契。没想到,虞华轩却睁大眼睛说:“这田太贵了!我不要了!”成老爹一下子惊呆了。虞华轩又说:“老爹,我真不要了。”随即吩咐小厮:“去客厅把那几个乡里人都赶走!”成老爹又气又恼,愁眉苦脸,只好自己出去,把这个消息告诉那几个乡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