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向观察升官哭友 鲍廷玺丧父娶妻(第3页)
归姑爷又问:“她说手头有千把银子,是真的吗?”沈天孚说:“这几年估计也花得差不多了。不过她那些金珠首饰、绸缎衣服,加起来大概还能值五六百两银子,这个倒是有的。”归姑爷心里盘算:“要是真有五六百两银子,丈母娘肯定会满意。至于这女人会撒泼,我还怕治不了倪家这孩子?”于是对沈天孚说:“天老,想娶她的,就是我丈人收养的那个孩子。这门亲是他家教师金次福来说的。你别管她名声好不好,只要能促成这桩婚事,肯定能得到不少媒钱,你为啥不做呢?”沈天孚爽快地说:“这有什么难的!我回家让我老婆去和她说,保证能成,不过谢媒钱得你来出。”归姑爷应道:“那是自然。我先回去,等你回信。”说完付了茶钱,两人便各自离开了。
沈天孚回到家,把这事告诉了沈大脚。沈大脚听了直摇头:“老天爷!这位奶奶可不好惹!她挑夫婿的条件可苛刻了:既要对方是做官的,又得有钱,人长得还要整齐,而且家里得没有公婆,也不能有小叔子和小姑子。她每天睡到中午才起床,一点家务都不做,每天光吃药就得花八分银子。她还不吃大荤,今天要吃鸭子,明天要吃鱼,后天又要茭儿菜鲜笋做汤。闲着没事,还要吃橘饼、桂圆、莲子当零食;酒量还特别大,每晚都要吃炸麻雀、盐水虾,喝三斤百花酒。上床睡觉后,得让两个丫头轮流给她捶腿,一直捶到四更天才能歇着。我刚才听你说对方是戏子家,戏子家能有多大的家底,养得起这位奶奶?”
沈天孚说:“你就给她编些好话哄着呗。”沈大脚想了想,说:“我把对方是戏子的事儿瞒住不说,也不提他家搞戏服行头的营生。就说他是个举人,马上就要做官了,家里开着大店铺,还有好多田地,你看这么说行不行?”沈天孚连连点头:“好,好!就这么说!”
当天,沈大脚吃过饭,径直来到胭脂巷,敲响了胡家的门。丫头荷花出来问道:“你是哪里来的?”沈大脚问:“这里是王太太家吗?”荷花答:“是的,你有什么事?”沈大脚说:“我是来给王太太说媒的。”荷花说:“请到堂屋里坐,太太刚起床,还没收拾好。”沈大脚却道:“我在堂屋坐什么?我直接进房里见太太。”说着,掀开帘子进了房间。
只见王太太坐在床沿上裹脚,采莲在旁边捧着放明矾的盒子。王太太见她进来,知道是媒婆,便让她坐下,还吩咐拿茶来。沈大脚就看着王太太裹脚,足足裹了三顿饭的工夫才裹完,接着又慢悠悠地梳头、洗脸、穿衣服,一直折腾到太阳快落山才收拾妥当。王太太这才问道:“你姓什么?有什么事要说?”
沈大脚说:“我姓沈,有一门好亲事来告诉您,到时候也好讨杯您的喜酒喝。”王太太问:“是哪家的?”沈大脚绘声绘色地说:“是水西门大街上的鲍家,大家都叫他家鲍举人。他家田地众多,还开着大店铺,足足有千万贯家产。鲍举人今年二十三岁,父母双亡,也没有兄弟姐妹和儿女,就想娶个贤慧的太太管家。这事儿早就托付给我了,我寻思着,这么好的人家,也只有您这样的太太才配得上,所以才敢来提亲。”
王太太又问:“这举人是他家什么人?”沈大脚说:“就是要娶亲的那位老爷,他家哪还有第二个举人!”王太太再问:“是文举还是武举?”沈大脚信口胡诌:“是武举!他能拉开十石力气的硬弓,还能举起三百斤的石锁,力气大得很!”
王太太说:“沈妈,你应该也知道,我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想当初刚嫁进王家,出了满月就去给大女儿送亲,去的是孙乡绅家。孙家那三间大敞厅,点了上百支大蜡烛,摆着精致的糖斗、糖仙,酒席丰盛得让人目不暇接。戏子们吹拉弹唱,把我迎了进去。孙家老太太戴着凤冠,穿着霞帔,把我请到上席正中间,让我脸朝下坐着。我头上戴着黄豆大珍珠的头饰,把脸都遮住了,旁边两个丫头帮我把头发分开,才露出嘴来吃蜜饯茶。我们唱了一整夜的戏,喝了一整夜的酒。第二天回家,跟我去的四个仆人在我白绫织金裙子上弄了一点灰,我当时就想把她们都处死。她们四个一起跪在房里,把头在地板上磕得砰砰响,我都没轻易饶过她们。沈妈,你说这门亲事,可得实打实的。要是有半点差错,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沈大脚拍着胸脯保证:“这还用说?我向来是说话算话的人,和那些爱说假话的媒人不一样。要是我说了一个字的谎,等您哪天发现了,我自己把脸伸过来让您打。”王太太这才说:“要是真像你说的这样,那就好。你去那户人家说说,我等你回信。”说完,包了几十个钱,又包了些黑枣、青饼,让沈大脚带回去给孩子们吃。这一番说媒,不知会给鲍家带来怎样的命运——忠厚老实的鲍廷玺,或许会因此成就一段糟糕的姻缘;而他的人生,也将在这之后面临骨肉分离,却又意外遇见亲兄弟的波折。至于这门亲事到底能不能成,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