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白话合集清风随竹影

第二十六回 向观察升官哭友 鲍廷玺丧父娶妻(第2页)

 

向知府特意安排了一艘大船,设酒为鲍文卿父子饯行,还亲自将他们送到宅门外。鲍文卿父子跪地拜别,洒泪而别,向知府也红着眼眶与他们挥手告别。

 

回到南京后,鲍文卿父子向家人讲述了向知府的恩情,全家上下无不感激涕零。鲍文卿拖着病体,四处奔波,用这笔银子购置了一所房子,又将两副戏服行头租给两个戏班子,剩下的钱作为家里的日常开销。

 

然而,病情却日益加重,鲍文卿卧床不起。他深知自己大限将至,便将妻子、儿子、女儿、女婿叫到床前,叮嘱道:“你们一定要和和睦睦过日子,不用等我守孝期满,就赶紧给廷玺娶房媳妇,这才是要紧事。”说完,便闭上双眼,与世长辞。全家人悲痛欲绝,操办起丧事,将棺材停放在屋子中央,连续几日接受亲友吊唁。南京城四个戏班总寓的戏子们也纷纷前来吊孝。

 

鲍廷玺请来阴阳先生,选好墓地和出殡日期,却为找不到合适的人题写铭旌而犯愁。就在这时,一名青衣人急匆匆跑来问道:“这里是鲍老爹家吗?”鲍廷玺回答:“正是,你是哪里来的?”那人说:“福建汀漳道向大老爷来了,轿子已经到门口了!”

 

鲍廷玺赶忙换上孝服,跑到大门外跪迎。向道台下轿后,看到门上贴着的白色丧纸,问道:“你父亲已经过世了?”鲍廷玺哭着回答:“是的,父亲去世了。”向道台又问:“去世多久了?”鲍廷玺说:“明天就是头七的第四天。”向道台叹了口气:“我进京述职回来,特意绕道来看望你父亲,没想到竟已天人永隔。你带我去灵柩前看看吧。”


鲍廷玺哭着推辞,向道台坚持要去。来到灵柩前,向道台悲呼:“老友文卿!”随后痛哭一场,上香、作揖。鲍廷玺的母亲也出来拜谢。回到厅上,向道台问:“你父亲何时出殡?”鲍廷玺回答:“定在初八。”向道台又问:“铭旌是谁题写的?”鲍廷玺说:“还没找到合适的人,大家都觉得不好写。”向道台说:“这有何难!拿纸笔来。”

 

鲍廷玺赶忙拿来纸笔,向道台提笔写道:“皇明义民鲍文卿(享年五十有九)之柩。赐进士出身中宪大夫福建汀漳道老友向鼎顿首拜题。”写完后,他将纸递给鲍廷玺,说:“就照这个样式,送到做铭旌的店里去。我明早就开船了,还有些丧礼,今晚派人送来。”说罢,喝了一杯茶,便上轿离开了。鲍廷玺随即赶到船上叩谢,当晚,向道台果然派管家送来一百两银子,管家茶都没喝一口,便匆匆返回船上。

 

到了初八这天,铭旌做好,吹鼓手、抬棺人、和尚、道士、歌郎齐聚,为鲍文卿送葬。送殡队伍一直走到南门外,同行的戏子们也都前来送行,并在南门外的酒楼上摆下几十桌斋饭。丧事这才圆满结束。

 

半年多后,一天,金次福前来拜访鲍老太。鲍廷玺将他请到堂屋坐下,进去告知母亲。鲍老太出来后,热情地打招呼:“金师父,好久不见,今天怎么有空过来?”金次福笑着说:“可不是嘛,好久没来看您了,听说您在家享福呢。你家那戏服行头,现在换班子用了?”

 

鲍老太说:“是啊,原来的班子在城里生意不好,现在换成文元班了,班子里一半还是我家的徒弟,他们在盱眙、天长一带演出。那边乡绅财主多,还能多赚些钱。”金次福恭维道:“那您老人家以后肯定更发财!”喝了一杯茶后,金次福神秘兮兮地说:“我今天来,是想给廷玺说门亲事,要是成了,说不定还能发笔大财。”

 

鲍老太好奇地问:“是哪家的女儿?”金次福绘声绘色地说:“是内桥胡家的女儿。胡家在布政使司衙门当差,这姑娘之前嫁给安丰当铺的王三胖,可惜不到一年,王三胖就去世了。这姑娘才二十一岁,长得那叫一个标致,画都画不出来。因为她年轻又没孩子,娘家就想让她再嫁。王三胖给她留下不少东西:一张大床、一张凉床,四个箱子、四个橱柜,箱子里衣裳满满当当;还有两三副金手镯,两顶赤金冠子,珍珠宝石更是数不清。另外还有两个丫头,荷花和采莲,也跟着一起嫁过来。要是廷玺娶了她,两人年纪、相貌都般配,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一番话说得鲍老太满心欢喜,她拉着金次福的手说:“金师父,这事就拜托您费心了!我还得让姑爷出去打听打听,要是情况属实,就请您来做媒。”金次福点点头:“行,打听打听也好,我等您回信。”说罢,便起身告辞,鲍廷玺将他送出门外。

 

当晚,鲍家的女婿归姑爷前来,鲍老太将金次福说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了他,并托他帮忙打听。归姑爷拿了几十个钱,准备第二天一早去四处打听消息 。

 

第二天,归姑爷为了打听那桩婚事的虚实,来到做媒的沈天孚家。沈天孚的妻子沈大脚也是个远近闻名的媒婆。归姑爷把沈天孚拉到茶馆,点了茶后,便向他询问起胡家女儿这门亲事。

 

沈天孚一听,说道:“哦!你问的是胡七喇子?她的事儿可多着呢!你去买几个烧饼来,等我吃饱了慢慢和你说。”归姑爷赶紧跑到隔壁买了八个烧饼,回到茶馆和沈天孚一起吃着,催促道:“快说说她的事儿吧。”沈天孚却不慌不忙:“别急,等我吃完。”

 

等沈天孚吃完烧饼,这才开口:“你打听这人做什么?难道是哪家要娶她?这女人可娶不得!要是娶进家门,保准惹来大麻烦!”归姑爷忙问:“怎么回事?”沈天孚解释道:“她原本是布政使司胡偏头的女儿。胡偏头去世后,她跟着哥哥们生活。可她哥哥们不成器,整天赌钱喝酒,连布政使的职位都给卖掉了。因为她长得有点姿色,十六岁时就被卖给北门桥的人家做小妾。她做小妾不安分,别人叫她‘新娘’,她就骂人,非要让人叫她‘太太’。后来被大娘子知道了,狠狠打了她一顿,把她赶了出来。再后来,她嫁给了王三胖。王三胖是个候选州同,这下她可真成‘太太’了,可她这‘太太’做得太过分:天天骂大儿子和儿媳,三天两头打家里的仆人。大家都对她恨之入骨。没想到不到一年,王三胖就死了。王三胖的儿子怀疑父亲的财产都在她手里,有一天冲进她房里搜查,仆人们也跟着起哄想趁机出气。这女人有点小聪明,提前把一匣子金珠首饰全扔进了马桶里。那些人在房里搜了个遍,什么都没找到,又搜她身上,也没搜到银钱。她就借着这个机会,跑到上元县衙门去告状,告发儿子。上元县知县把人都传齐审问,责罚了她儿子一顿,还劝她说:‘你都嫁过两任丈夫了,还守什么节?看这情形,你和儿子也没法一起生活,不如让他分些产业给你,你俩分开过。你想守节就守,想再嫁也随你。’最后就这样判决了,她在胭脂巷另外分了几间房子住。就因为胡七喇子这名声,没人敢招惹她。这事儿都过去七八年了,她恐怕都二十五六岁了,对外却总说自己才二十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