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白话合集清风随竹影

第八十六回 吴起杀妻求将 驺忌鼓琴取相(第2页)

 此时周威烈王已经去世,他的儿子周安王姬骄继位,周王室的势力愈发微弱。这一年是周安王十三年,周安王听从了魏文侯的请求,赐封田和为齐侯,田和就是田太公。从陈国公子陈完逃到齐国,在齐桓公手下担任大夫开始,一共传了十代,到田和时取代了齐国姜氏的政权,姜氏的宗庙祭祀就此断绝,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当时,三晋都十分重视选拔贤能的相国,因此相国的权力极大。赵国的相国是公仲连,韩国的相国是侠累。单说侠累,他在微贱的时候,与濮阳人严仲子(名遂)结为八拜之交。侠累贫穷而严仲子富有,严仲子资助侠累的日常开销,又拿出千金帮助他游历求学,侠累因此得以在韩国显达,官至相国。

 侠累执政后,威严庄重,拒绝私人请托。严仲子来到韩国,想要拜见侠累,希望他能引荐自己,等了一个多月都没能见到。严仲子便用自己的家财贿赂韩烈侯身边的人,得以见到韩烈侯。韩烈侯十分高兴,想要重用严仲子。侠累却又在韩烈侯面前说严仲子的坏话,阻止他得到任用。

 严仲子听说后十分痛恨侠累,于是离开韩国,周游列国,想要寻找勇士刺杀侠累,以报此仇。

 严仲子来到齐国,在一个宰牛的集市中,看到一个人举起巨大的斧头砍牛,斧头落下之处,牛的筋骨立刻断开,而且毫不费力。严仲子看那斧头,足有三十多斤重。他感到十分惊奇,仔细打量这个人,只见他身高八尺,眼睛圆睁,胡须卷曲,颧骨高耸,说话的口音不像是齐国人。

 严仲子上前与他相见,询问他的姓名和来历。那人回答说:“我姓聂名政,是魏国人,家在轵地的深井里。因为我生性粗率耿直,得罪了乡里人,所以带着老母亲和姐姐,迁居到这里,靠宰牛维持生计。” 聂政也询问严仲子的姓名。严仲子告诉了他,然后匆匆离去。

 第二天早上,严仲子穿戴整齐前去拜访聂政,邀请他到酒馆,以宾主之礼相待。酒过三巡,严仲子拿出百镒黄金送给聂政。聂政对如此厚重的礼物感到奇怪。严仲子说:“我听说你家中有老母亲,所以私下送上这点微薄的礼物,权且当作代你尽一天的赡养之责。”

 聂政说:“仲子为我母亲考虑赡养之事,必定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如果不说明白,我绝不敢接受!” 严仲子于是将侠累忘恩负义的事情详细地告诉了聂政,表明自己想要报仇的想法。聂政说:“从前专诸说过:‘老母在世,我的性命不敢轻易许给别人。’仲子还是另找勇士吧,我不敢辜负您的这份厚赐。” 严仲子说:“我仰慕你的高尚道义,只是想和你结为兄弟,哪里敢夺走你赡养母亲的孝心,来满足我个人的私欲呢?”

 聂政推辞不过,只得接受了礼物。他用一半的黄金为姐姐聂罃置办嫁妆,剩下的则每天用来买美味的食物奉养母亲。一年多后,聂政的老母亲病逝,严仲子又前去吊唁,还帮忙料理丧事。

 丧事办完后,聂政说:“如今我的这条性命,就是你的了。任凭你差遣,我不再吝惜自己的生命!” 严仲子于是询问报仇的计策,想要为聂政准备车马和壮士。聂政说:“相国地位尊贵,出入都有众多的卫兵保护,声势浩大,必须用奇谋才能取胜,不能靠硬拼。我希望能得到一把锋利的匕首带在身上,等待时机行事。今天我与仲子分别后就出发,此后不再相见,仲子也不要过问我的事情。”

 聂政来到韩国,在郊外住了三天,养精蓄锐。第四天一大早,他便进城了。恰好碰上侠累从朝中出来,只见侠累乘坐着高大的马车,由四匹马拉着,身着铠甲的士兵手持长戈,前呼后拥,队伍行进得飞快。聂政悄悄跟在后面,一直来到相府。侠累下了车,走进相府处理事务。从相府大门到堂阶,到处都有手持兵器的卫兵把守。

 聂政远远望去,只见侠累坐在铺着多层席子的案几后面,左右有许多人拿着公文禀报事情,等待他裁决。不一会儿,事务处理完毕,侠累正要起身离开。聂政趁着众人松懈的时机,口中高喊:“有急事要报告相国!” 说着,他从门外挥臂直冲进去,那些阻拦他的卫兵,纷纷被他打翻在地。聂政迅速冲到公座前,抽出匕首刺向侠累。侠累惊慌失措地站起身来,还没来得及离开座位,就被匕首刺中胸口,当场死去。

 堂上顿时大乱,众人齐声呼喊:“有刺客!” 随后紧闭大门,想要捉拿聂政。聂政奋力击杀了几个人,料想自己无法逃脱,又担心被人认出,于是急忙用匕首划破自己的脸,挖出双眼,最后自刎而死。很快有人将此事报告给韩烈侯。韩烈侯问道:“刺客是什么人?” 众人都不认识。韩烈侯便下令将聂政的尸体暴露在集市上,悬赏千金,希望有人能举报刺客的姓名和来历,为相国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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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过了七天,集市上行人来来往往,像蚂蚁一样密集,却始终没有人能认出聂政。这件事一直传到了魏国的轵邑,聂政的姐姐聂罃听说后,悲痛大哭道:“这一定是我的弟弟!” 她立刻用白色的布帛裹头,径直前往韩国。在集市上看到聂政的尸体后,聂罃抚摸着尸体放声痛哭,十分哀伤。

 集市的官吏将她拘捕,问道:“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聂罃回答说:“死者是我的弟弟聂政,我是他的姐姐聂罃。聂政住在轵地的深井里,以勇猛闻名。他知道刺杀相国是重罪,担心连累我,所以才毁掉自己的面容,挖出双眼,想要隐藏自己的身份。我怎么能因为怕死,就忍心让弟弟永远埋没在人世间呢?”

 集市官吏又说:“死者既然是你的弟弟,那你一定知道他行刺的原因。是谁指使他的?你如果如实说出来,我可以向主上求情,饶你不死。” 聂罃说:“我要是贪生怕死,就不会来了。我弟弟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去诛杀拥有千乘之尊的相国,替人报仇。我如果不说出他的名字,就是埋没了他的名声;我要是再泄露出行刺的缘由,那就是埋没了他的义举。” 说完,聂罃便撞向集市中井亭的石柱,自杀身亡。集市官吏将此事报告给韩烈侯,韩烈侯叹息不已,下令将聂政和聂罃姐弟俩安葬。之后,韩烈侯任命韩山坚为相国,接替侠累的职位。

 韩烈侯传位给儿子韩文侯,韩文侯又传位给韩哀侯。韩山坚向来与韩哀侯不和,趁机刺杀了韩哀侯。众大臣一起诛杀了韩山坚,拥立韩哀侯的儿子韩若山为国君,即韩懿侯。韩懿侯的儿子韩昭侯在位时,任用申不害为相国。申不害精通刑名之学,在他的治理下,韩国国力强盛,国家得到了很好的治理。这都是后话了。

 再说周安王十五年,魏文侯魏斯病重,便把在中山国的太子魏击召回。赵国得知魏太子离开了中山国,便趁机出兵袭击并夺取了中山国。从此,魏国和赵国之间结下了仇怨。太子魏击回到魏国时,魏文侯已经去世,于是他主持丧事,继承了王位,即魏武侯。魏武侯任命田文为相国。

 吴起从西河赶来朝见魏武侯,他自认为功劳很大,满心期待能被任命为相国。可当他听说相国之位已经给了田文时,心中十分愤怒,很不高兴。退朝后,吴起在门口遇到田文,迎上去对他说:“你知道我的功劳吗?今天我要和你好好说一说。” 田文拱手行礼,说道:“愿闻其详。”

 吴起说:“率领三军将士,让士兵们听到战鼓就勇往直前,不惜牺牲生命为国家立功,在这方面,你和我相比怎么样?” 田文回答:“我不如你。” 吴起又问:“治理百官,亲近百姓,使国库充实,在这方面,你和我相比怎么样?” 田文说:“我不如你。” 吴起接着问:“镇守西河,使秦国的军队不敢向东进犯,韩国、赵国都来归附,在这方面,你和我相比怎么样?” 田文再次回答:“我不如你。”

 吴起说:“这三个方面,你都不如我,可你的职位却在我之上,这是为什么?” 田文说:“我占据这个高位,确实心中有愧。然而如今新君刚刚继位,君主年少,国家局势不稳,百姓尚未归附,大臣们也还没有完全心向王室。我只是凭借着先世的功勋和与王室的亲近关系,暂时担任这个重要职位,或许现在还不是论功行赏的时候。”

 吴起低下头,沉思了许久,然后说:“你说的也有道理。但这个职位最终还是应该属于我。” 有内侍听到了两人谈论功劳的这番话,报告给了魏武侯。魏武侯因此怀疑吴起心怀不满,于是把吴起留在朝中,不再让他返回西河,还打算另外挑选人去担任西河郡守。吴起害怕被魏武侯诛杀,便逃离魏国,投奔了楚国。

 楚悼王熊疑早就听闻吴起的才能,一见到他,就立即将相国大印授予了他。吴起感激不尽,慷慨地以富国强兵为己任。他向楚悼王请求说:“楚国地域广阔,方圆数千里,拥有百万披甲之士,本应在诸侯中称雄,世代成为盟主。然而之所以不能超越其他国家,是因为养兵的方法不当。养兵的方法,首先要使国家的财富充足,然后才能让士兵们发挥出力量。如今朝廷中充斥着许多无关紧要的官员,疏远的王族子弟耗费着国家的钱粮,而战士们只能吃到微薄的口粮。在这种情况下,想要让他们为国捐躯,太难了。大王如果真的听从我的计策,就裁减多余的官员,疏远那些王族子弟,把节省下来的钱粮都储存起来,用来供养敢于作战的士兵。如果这样做了国家的威望还不能提升,那我愿意接受妄言之罪!”

 楚悼王听从了吴起的计策。许多大臣都认为吴起的话不可行,可楚悼王没有理会。于是,楚悼王让吴起详细制定官制改革方案。吴起一共裁减了几百名多余的官员,杜绝了大臣子弟通过不正当途径获取俸禄的现象。对于王族中五代以上的旁支,让他们自食其力,和普通百姓一样;五代以下的,根据亲疏远近,依次进行裁减。这样一来,国家节省了数万钱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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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起还挑选国内精锐的士兵,日夜进行训练,考察他们的才能,根据能力高低来发放不同等级的口粮,有的士兵口粮增加了好几倍。士兵们无不相互激励,奋勇向前。楚国因此变得兵力强盛,称雄于天下。三晋、齐国、秦国都十分畏惧楚国,在楚悼王在位期间,都不敢轻易对楚国用兵。

 等到楚悼王去世,还没来得及入殓,楚国那些失去俸禄的贵族、大臣子弟,趁着国丧发动叛乱,想要杀掉吴起。吴起逃到王宫寝室,众人手持弓箭在后面追赶。吴起知道自己无法抵挡,便抱住楚悼王的尸体趴在上面。众人纷纷用箭射吴起,连楚悼王的尸体也被射中了好几箭。吴起大声喊道:“我死不足惜,可你们这些大臣痛恨的是大王,竟然连大王的尸体都要侮辱,这是大逆不道的行为,怎么能逃脱楚国的法律制裁呢!” 说完,吴起便断了气。众人听到吴起的话后,心生畏惧,纷纷四散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