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春天(七)(第3页)
安德烈在普布利亚的时候,一首心神不宁。安东猜测是追查破坏分子不那么顺利,但他并不多么担心。破坏核设施是绝对的自杀式袭击,他不认为北亚美利加人有这样的勇气。
他再次想起安德烈的来访,是近一年后,从列宁格勒寄来的最新《实验与理论物理杂志》中,一篇关于石墨的文章,让他忽然联想到了含有石墨的控制棒,并且意识到石墨材料与几次测试中出现的功率异常波动之间的联系。
安东的智慧仿佛具有某种二象性,只存在于物理学的结界之内——在工程的领域之内,他能从微弱的信号中敏锐地洞察系统的漏洞,而在物理学的范畴之外,他完全缺乏理解“总工程师不可能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控制棒还在使用”这类问题的政治智慧。
因此,他在各种场合一再提出这个问题、写了无数份永远不知道在哪一层被卡住的报告的行为,不但没有引来重视和改正,反而给他带来了排挤和边缘化,甚至还有人写他的政治黑报告,如果不是安德烈为他担保,说不定就真要去西伯利亚建设边疆了——不过现在看来,那样反而是个好一点的结局。
1986年春天,巨大的爆炸声从西号反应堆响起的时候,安东正在电站的另一边检查设备。
听到爆炸声的时候,他愣愣地站在原地,仿佛感觉到空气中的伽马射线在穿透他的身体。他知道这些射线不会马上杀死他,但几天之后,他就会死于全身器官衰竭。这个瞬间竟然很平静,他想起薇拉·斯米尔诺娃,医院距离这里有三十公里,他相信祖国,一定会尽快疏散民众。
他又想起在莫斯科念书的岁月。离开莫斯科之前,他最后一次去红场,那一瞬间他忽然感觉到巨大的孤独,恨自己不是生在20年代,那么就可以在卫国战争时期、跟伟大的红军战士一起埋葬在列宁格勒。
此时此刻,这种孤独竟然得到了治愈:他知道马上会有一批勇敢的人,赶来为祖国扑灭这场致命的大火,而他将跟这些素不相识的同志一起丧生于此。这是他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