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君主圣明,亦会亡国
但胡惟庸案件终究不同,这起案子代表着千百年来的丞相制度被终结,因此朱元璋才能容忍这么久。
可其他官员犯下律法,让他始终不杀,还要看着这群官员天天在他面前又蹦又跳的,这真的让朱元璋忍不了。
科举舞弊案子,没有立刻杀死那群人,这已经属于例外了。
现在叶煊这用粮赎罪的方法,让朱元璋直接否决。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犯法了就得死,用粮赎罪根本不可能。
再者说了,你犯法了咱把你家给抄了,这钱粮不还是朝廷的?
“叶煊,这法子确实不行,若真的开了用钱粮赎罪的先例,那么我大明朝的律法就彻底化为虚无了,法律沦为钱粮。”
“这不以后会成为,罪行轻重以赎金数额论吗?若贪污千两可缴银抵罪,这就会导致‘罪愈重,赎愈丰,官愈富’,也会让赎罪标准模糊化,滋生官员们腐败啊。”
太子朱标也不禁反对道。
用钱粮赎罪,这根本不可取。
叶煊平日里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拿出来这种荒谬的方法来?
这历史上,可是出现过类似的用钱粮赎罪的现象的。
最终导致,整个朝廷体系彻底崩溃。
特权阶层得到了恐怖的豁免权,豪强官员借赎罪逃避刑罚,平民无钱抵罪仍需受刑,破坏‘法不阿贵’原则。
甚至,官员可将贪污所得预留部分作为“赎罪准备金”,变相鼓励‘先贪后赎’的犯罪模式。
这,太可怕了。
清廉者因无钱赎罪遭罢黜,贪腐者以钱脱罪留任,形成‘清官绝迹,贪官横行’的恶性循环。
叶煊这个所谓的赎罪制度,不但不是好事,反而是祸事。
“陛下,殿下,臣的意思是,在这‘以钱粮赎罪’的基础上,改动一下。”
改动?
朱元璋感到疑惑,注视着叶煊。
叶煊的声音再度响起:
“官员若是犯法的话,通常不会仅触犯一条法律的。”
“我举个例子,比方说句容县那边新发现了一座矿洞,需要招揽工人。”
“而负责人,触犯了法律。”
“其若是贪污了朝廷下发的工人薪俸的话,那么其可不仅仅触犯了贪污之罪,其还有可能触犯受贿罪、欺上瞒下之罪、延误工程之罪。”
“官员犯法,必然同时触犯多条法律。”
“而以钱粮赎罪制度,仅允许官员们赎一条罪。”
“那么,他们依旧触犯了大量律法,依旧会被定罪从而受到处置。”
叶煊的意思,其实就是‘分罪处理’。
明朝律法严苛,但并非每一桩罪,都是死罪的。
一个官员同时犯下若干条罪状,这些罪联合起来才足以判他‘死刑’,可若是拆开的话,其可能就没有必要犯下死罪了。
这种情况下,官员们若是知晓能花钱赎其中一条罪,一个个恨不得立刻把全家积蓄全部掏出来。
“不妥,不妥。”
“这样的话,还是容易让官员们至此不怕律法,胆子越来越大。”
“咱也不想见到贪官污吏明明触犯法律了,却一个个还活得好好的。”
朱元璋这番态度,让叶煊心中有些无语。
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了。
有的话,说的太直白不好。
难道老朱不知道,什么叫做最终解释权吗?
比如免死铁券,老朱发放这东西的时候言之凿凿,此物能免死三次,可最终获得免死铁券的功臣们,被朱元璋清理的时候,哪个利用免死铁券免死了?
朱元璋对待这件事情上,可一点道理都不讲。
你老朱既然杀功臣方面,不讲道理;那么这官员用钱赎罪方面,难道也不会不讲道理一下?
而且,赎罪只能赎官员所犯下的其中一条罪过,这就代表着朝廷依旧可以用此官员所触犯的其他法律,惩罚官员们。
实际上,对于关官员们的惩罚,是相同的。
唯一的区别,就是给官员们一个希望而已,让他们认为自己能花钱赎罪。
而最终,依旧免不了被杀死。
他以为,朱元璋能看清楚自己话语中的意思呢,没想到朱元璋现在讲起来道理了,那...
想了想,叶煊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也不想说的太直白。
或许,过一两天,朱元璋能反应过来。
反正问题也不大,方才他提出的强制征购大族储粮的方法,估计已经足够了。
朱元璋倒是也没有继续让叶煊给法子了,叶煊给出的第二个办法他不是很满意,这让朱元璋已经知晓,估计叶煊也没有好办法了。 “你来乾清宫见咱,除了周王的事情外,还有其他事情?”
朱元璋询问道。
“有。”
叶煊立刻把给整个皇宫消毒的事情说了一番,他偷偷的打量着朱元璋的表情变化,发现朱元璋似脸色渐渐沉了几分。
“消毒的事情,咱准了。”
“你所说的空气传播,意思是乖孙的天花病,是因为空气传播导致的?”
朱元璋注视着叶煊,叶煊这个时候已经确定了,朱元璋当初真的没查出来,朱雄英到底是如何感染的天花。
心中思索间,叶煊立刻道:
“臣,不敢确定。^萝+拉+暁-说¨ ~埂¨薪/醉^全′”
“但,天花这种疾病基本上都是人传人,就算是空气传播,也应是有感染天花病的人出没在昔日皇太孙活动区域的周围,这才导致皇太孙感染天花的。”
这番话。
让朱元璋脸色微冷。
“咱始终觉得这件事情有蹊跷,咱的乖孙居住在深宫之内,怎么可能突然感染上天花?”
“当初咱令人查了很久,一直查不出来到底怎么回事。”
“看来,是有人故意的。”
砰!
朱元璋震怒的大手猛的拍向面前的桌案,那脸色阴沉的仿佛要下雨。
叶煊心中思索着,看来自己的计划成功了,可忽然朱元璋直勾勾的看着他。
“咱觉得,或许乖孙可能就是意外感染的天花,并非是人传的,也并非是有人故意的。”
“你跟咱说这些,是想让咱把怀疑对象,放在文官大族们的身上。”
“毕竟,文官大族们多次准备杀死你,你年轻气盛拥有不俗智慧,心中忍不下这口气,准备还击了。”
“之前你给咱讲过,文官大族们拥护朱允炆,咱现在还记得;那么你今日和咱所说的这些,最终会让咱认为,咱的乖孙之所以感染天花,是因为...”
“是因为,文官大族们担忧咱乖孙朱雄英继位,武将力量依旧屹立大明朝朝堂之上,所以联手派人,把天花病传染给了乖孙,最终乖孙一死,剩余的两个皇孙中,也就朱允炆最适合继位了。”
“咱,说的对也不对?你是否抱着这种目的而来?”
朱元璋眼神,凝视着叶煊,这给叶煊带来了无法想象的压力。
玩脱了。
对于朱元璋能看出来这一点,叶煊并没有感到意外,毕竟朱元璋的政治敏感程度远远强于任何人。
而朱元璋所说的也没错。
他确实就是这种想法。
面对乾纲独断,杀人不眨眼的朱元璋,对方又是这等气势,叶煊心中压力甚大,可他却并未惧怕什么,而是言道:
“陛下,皇太孙最终,还是感染天花了。”
这话一出。
朱元璋那死死凝视着的眼神,立刻松动了几分,那犹如猛虎般嗜人的神态也渐渐缓和了许多,他坐于案侧,叹息了一声:
“是啊,最终乖孙还是感染天花了。”
朱雄英感染了天花,同时根本查不出来到底是如何感染的。
这就代表着。
叶煊所说的事情,是完全有可能的。
而大族们,也是完全存在着这种动机的。
那么,叶煊到底是怀有着何种目的和想法提出这一些,都不重要了。
就算叶煊是怀有着这种目的,提出的朱雄英感染天花和大族们有关,又能如何?
这也抹除不了,最终朱雄英还是感染了天花的事实啊。
有些事情,看的是过程,而非结果。
而这件事情,看的既是过程也是结果。
朱元璋心中清楚,他问责叶煊的目的,意义并不大,叶煊不管是什么想法和目的,最终都没有害皇太孙朱雄英的想法,和大族们确实可能存在着这种想法的。
一个是可能策划,让朱雄英感染天花的文官大族。
一个是最终费了很大力气,把朱雄英救活的叶煊。
对于他而言,就算叶煊真的抱有这种目的又能怎样?
“咱,有些冲动了。”
朱元璋缓声道,那话语和语气似在道歉,但又不像,叶煊却能听出来朱元璋这番话就是对自己表达的歉意,可对方是君王,哪怕表达歉意也不可能这么直白。
真是险啊。
刚才自己无论怎么回答,都有着很大问题,而唯有撇开‘自己是否存在目的’这件事情,力气全部用在‘最终朱雄英还是感染了天花’上面,才能应付得了朱元璋的这句话。
危险,危险。
不过叶煊还是没有感到害怕,毕竟他是救了朱雄英的人,而非有可能、有动机谋害朱雄英的人,这代表着他怎么都不会有事的。
“算了,不谈这件事情。”
朱元璋淡声道。
不谈了吗?
叶煊心中思绪涌动。 不谈归不谈。
可今日自己这番话,自己有意所说出来的这种可能,已经彻底扎根在朱元璋心中了,永远无法抹除。
渐渐的。
随着文官们的举动越来越过分,这份可能在朱元璋心目中,就越向着真相的范围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