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荼错梦红尘散人

第166章 茶烟凝爱,情笺暗叠(第2页)

白诗言猛地抬头,撞进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四目相对的刹那,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喉间像是哽着春日飘飞的柳絮,半晌才找回声音:"又在说胡话..."尾音却不自觉地软下来。她慌忙低头,盯着茶盏里晃动的烛影,却见墨泯修长的手指探入茶汤,轻轻搅动出细密涟漪,将两人交叠的倒影搅成一片朦胧的暖光。

台上的宋文博已进入佳境,他颤巍巍展开折扇,模仿姚熙熙的语气,声音哽咽:"'柳郎,我知道你有苦衷。莫学这桃花,开时绚烂,谢时凋零。往后岁岁年年,愿你平安喜乐...'话未写完,字迹已被雨水晕染。原来姚熙熙早已得知柳家的困境,她不想让柳逸为难,更不愿成为他的负累。"

"等柳逸再寻去,桃林已烧成白地!有人说见姚熙熙穿着嫁衣走进火海,也有人说她化作了桃林里最艳的那朵花。更蹊跷的是,自那以后,每逢春分,桃林旧址便会飘起红雾,隐隐传来女子的绣花声!而柳逸,在成亲后终日郁郁寡欢,他将自己关在书房,画了无数幅桃花图,每一幅都藏着姚熙熙的影子。直到他白发苍苍,仍会对着一幅未完成的桃花图喃喃自语:'熙熙,我把春天都画尽了,却再也画不出你的模样...'"惊堂木重重拍下,满堂寂静,唯有啜泣声此起彼伏。

"莫要哭坏了妆面!"宋文博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盏叮当作响,他抓起酒壶猛灌一口,琥珀色的酒水顺着下巴滴落,在青布衫上洇开深色水痕。"来来来!"他摇晃着站起身,折扇"唰"地展开,在烛火下划出金红残影,"诸位且把杯盏斟满,瓜子嗑起来,今夜这第二段故事,可比烈酒还上头!若听着不过瘾..."他故意压低嗓音,眼中闪过狡黠的光,"我宋某人当场把这酒壶吞下去!"

"且听这大漠孤烟里的血色鸳鸯!"他突然扯开嗓子,折扇重重敲在桌面,惊得邻座茶盏里的水都跳起来,"这故事发生在玉门关外三千里,那地方的风沙能把铁打的汉子磨成粉,把铜铸的驼铃啃出窟窿!白天日头能把沙子晒得冒烟,夜里寒风又像千万把钢刀刮脸。就在这鬼地方..."他突然顿住,指尖蘸着酒水在桌上画出半枚残缺的刀印,"出了个传奇人物!"

"有个叫杨轲的商队首领,腰悬祖传的雁翎刀,刀身上刻着二十八星宿!"他比划着刀的长度,突然压低声音,"据说此刀出鞘时龙吟震天,遇邪祟见血封喉,曾在月黑风高夜,一刀劈开流沙里钻出的九头怪蟒!可谁能想到......"他突然一拍大腿,惊得满座宾客身子前倾,"这把能斩妖除魔的宝刀,竟折在个柔弱女子手里!"

他抄起长凳当作弯刀,大踏步走到台边,猛地将长凳劈下,震得楼板嗡嗡作响:"各位可知这杨轲的刀法有多厉害?有次商队行至黑风谷,暮色四合之际,突然窜出上百头饿狼!那些狼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幽绿的光,獠牙上还挂着未干的血迹。杨轲眼都不眨,单枪匹马冲进兽群,祖传的雁翎刀舞得密不透风,刀光闪处血雨飞溅,刀刃与狼牙碰撞出的火星,将黑夜都照亮了几分。他硬是在狼群中杀出一条血路,等击退狼群时,身上早已被抓得遍体鳞伤,却还咬着牙说不过瘾!"说着他挥舞"弯刀",虎虎生风,惊得前排茶客纷纷往后缩。

"可就是这么个铁打的汉子,却被个红衣女子勾走了魂!"宋文博突然压低声音,折扇在胸前快速扇动,眼中闪着神秘的光,"那日商队途经月牙泉,突然箭矢如蝗!马贼的喊杀声震得沙丘都在发抖!足足三百马贼,将商队围得水泄不通。杨轲正要挥刀迎敌,忽听得身后传来银铃般的娇喝:'小心!'"他模仿女子声音陡然拔高,惊得白诗言不自觉往墨泯怀里钻,指尖紧紧揪住他衣襟上的云纹绣线。

墨泯环住她的手臂微微收紧,胸膛传来低沉的轻笑:"娘子这般害怕,若是我,定护你周全。"白诗言仰头望去,正对上他眼底揉碎的星河,温热的气息裹着话里的柔情,瞬间将满心不安都烘成了蜜。她鼻尖蹭过他衣襟上若有若无的雪松香,忽然觉得这说书人口中的惊涛骇浪,都不及此刻怀中的温度令人安心。

台上的宋文博突然甩开长凳,双手高举模仿挥鞭:"只见一位骑着白鬃马的红衣女子,如同一团烈火般冲进敌阵!她手中长鞭甩出霹雳声响,所到之处马贼人仰马翻!那长鞭似有灵性,缠住马贼的脖颈一扯,便能将人从马上拽下。三招两式打退贼寇后,女子勒住缰绳,低头冲杨轲挑眉:'堂堂七尺男儿,连背后都看不住?'"宋文博模仿女子挑眉的神态,惹得满堂哄笑。

"这女子便是草原明珠阿依古丽!"他扯开领口,露出青筋暴起的脖颈,"她的歌声能让干涸的古井重新冒出水来,舞起长鞭时连盘旋的老鹰都吓得高飞!最奇的是她腕间那串狼牙手链,每颗狼牙都透着幽蓝光芒,据说那是她十六岁时,独自猎杀草原狼王所得!为了这颗狼牙,她在雪地里埋伏了三天三夜,与狼王缠斗了整整两个时辰,最后浑身是血地拖着狼王的尸体回部落。"

"要说这两人的相处..."宋文博突然踩着鼓点跳起胡旋舞,宽大的衣袖扫过茶桌,带得茶盏叮当作响,"阿依古丽教杨轲跳胡旋舞,杨轲笨手笨脚,十次有九次踩她的绣鞋;杨轲教阿依古丽辨认星象,两人就躺在滚烫的沙丘上,看银河从头顶缓缓流淌。有次沙漠里数月无雨,阿依古丽发着高烧,杨轲背着她走了整整一夜,才找到水源。阿依古丽望着中原方向说:'听说中原的月亮又大又圆。'杨轲立刻握住她的手:'等攒够了钱,我定带你去看遍中原的月亮!'两人还在骆驼背上刻下彼此名字,约定等商队攒够百箱丝绸,就风风光光去提亲。杨轲甚至偷偷找银匠,打造了一对嵌着蓝宝石的镯子,准备当作聘礼。"

说到此处,宋文博突然神色一暗,抓起惊堂木狠狠砸在桌上:"哪料祸事天降!隔壁的黑风部落突然发动袭击,放话要么交出阿依古丽,要么屠尽整个部落!阿依古丽的父亲跪在她面前:'孩子,救救族人吧...'阿依古丽看着部落里老老少少的脸,一夜之间白了半边头发。"他模仿老人颤抖的声音,令人揪心。

"成亲那日,阿依古丽穿着火红的嫁衣登上马车。行至悬崖边时,她突然砍断缰绳,纵马冲向万丈深渊!马车里留下一封书信,写着'生不能同衾,死亦要同穴'。杨轲日夜兼程赶到时,只捡到她遗落的狼牙手链,每颗狼牙都已碎裂,像是她破碎的心...他发疯似的在沙漠里寻找,逢人便问是否见过红衣女子。有一次在寻找途中,他不慎跌入流沙,是靠着心中那股执念,生生用匕首挖出一条生路。"

白诗言早已泪流满面,墨泯掏出帕子,轻轻拭去她的泪痕,却趁机勾住她的下巴:"娘子为别人的故事哭红了眼,可知道我会心疼?"说着将她轻轻拉近,"若换作是我,定不会让你受这般委屈。就算与天下为敌,我也要护你周全。"白诗言望着她认真的模样,心里泛起阵阵暖意,主动靠进她怀里。

突然有个年轻书生忍不住问道:“难道就没有个圆满的结局?听着实在太揪心了!”宋文博闻言,突然咧嘴一笑,眼中精光一闪,猛地站起身来,折扇"哗"地展开:"莫急!莫急!这最后一段姻缘,保管让大伙笑逐颜开,心里跟喝了蜜似的甜!"他故意拖长尾音,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且说江南有座清风书院,看似平平无奇,却藏着一段惊天动地的姻缘!那书院的藏书阁里,不仅藏着万卷诗书,还藏着一个女扮男装的奇女子,以及一段从斗气冤家到恩爱夫妻的佳话!"

"列位看官!"宋文博猛地一拍惊堂木,震得茶盏里的水花四溅,"且说江南有座清风书院,这书院可不一般!围墙三丈高,刻满《礼记》训诫;门槛两指厚,磨得能照见人影。门房老叟查验身份时,连学子鞋底的泥都要细细端详,这般森严规矩,却偏偏藏着个惊天秘密!"他突然压低声音,折扇半掩嘴角,目光扫过屏息的茶客,"书院藏书阁的月光下,竟有个比男儿更俊逸的女子,在演绎着比传奇更跌宕的姻缘!"

二楼雅间传来珠帘晃动声,白诗言眸光微动,下意识坐直了身子。墨泯修长的手指捏起案上的琥珀色蜜饯,在她眼前轻轻晃动:"娘子瞧这蜜饯的颜色,倒像是把夕阳揉碎了做成的。"说着将蜜饯凑近她唇畔,指尖若有若无擦过她柔软的下唇。

白诗言脸颊泛起红晕,张口含住蜜饯,酸甜滋味在舌尖散开。墨泯见状轻笑出声,用帕子轻轻擦拭她嘴角的残渍,指尖故意在她唇角多停留了一瞬:"小心甜到心坎里,待会儿听故事要分神。"

白诗言伸手去够案上的茶盏,墨泯却先一步握住盏柄,温热的掌心覆在她手背上:"刚煮的茶还烫,我替娘子吹吹。"说罢将茶盏凑近唇边,轻轻吹拂,氤氲热气中,他望着白诗言的眼神愈发温柔。待温度适宜,才小心翼翼将茶盏送到她唇边,看着她小口啜饮,眼中满是宠溺。

"此女子名叫丁佳怡,家中兄长本是书院头名秀才,却突染肺痨,咳血不止。"宋文博模仿丁佳怡对镜束发的模样,先是将长发高高挽起,又用木簪狠狠一插,"丁佳怡看着兄长咳在帕子上的血,咬断一缕青丝藏进袖中。第二日清晨,她穿上兄长洗得发白的青衫,把绣着并蒂莲的肚兜翻了个面,揣着伪造的文书,踏入了这'男子禁地'!"

"要说这丁佳怡扮起书生来,那叫一个雌雄莫辨!"宋文博猛地甩开折扇,"她故意压低嗓音背诵《论语》,声如青竹折断;走路时大步流星,袍角扫得碎石飞溅。入学三个月,愣是骗过了山长的火眼金睛!可谁能想到,她每晚都要躲在茅厕里,借着月光偷偷缠胸,有次险些被巡夜的夫子撞见,她生生把裹胸布咽进肚里,差点憋红了脸!"

"书院里有个叫顾澜的世家公子,那可是金陵城有名的'玉面阎罗'!"宋文博双手叉腰,模仿顾澜趾高气扬的神态,"他祖父是三朝元老,书房里的砚台比寻常人家的饭桌还大!以往每次月考,他的文章都被山长当作范文,连京城来的翰林学士都要抄录。直到丁佳怡出现..."他突然跺脚,震得楼板发颤,"第一次随堂测试,丁佳怡的答卷被贴在告示栏最上方,顾澜的却屈居第二!那顾公子当场摔了笔洗,墨汁溅在新来的书童脸上,活像个花脸猫!"

"从此,这两人的比试就成了书院一景!"宋文博拿起茶盏当作棋子,在桌上"啪"地一扣,"春日比斗草,顾澜摘来西域进贡的夜光兰,丁佳怡却寻来深谷中的还魂草;秋夜赛咏月,顾澜连作七首绝句,丁佳怡却画了幅《蟾宫折桂图》,留白处只题了'相思'二字。最绝的是那次马球比赛!"他抄起长凳当作球杆,"顾澜带着家仆组成'白虎队',故意撞翻丁佳怡的坐骑。哪料丁佳怡就地一滚,抢过球杆,翻身跃上惊马,硬是在扬尘中击出个'蛟龙入海'!"

墨泯指尖在白诗言腰间轻轻挠了一下,惹来她轻哼抗议:"世人皆道丁佳怡巾帼不让须眉,却不知我娘子才是藏在深闺的惊鸿。"说着从袖中掏出块桂花糕,掰下一角喂进白诗言嘴里,"那年上元夜,你提灯猜谜连破三十六题,满街才子望着你远去的背影,连灯笼烧着了都浑然不觉。"白诗言咬着糕点,想起墨泯当时举着花灯,追在她身后跑得气喘吁吁的模样,耳尖泛起红晕。

"要说最惊心动魄的较量,还得是那年中秋!"宋文博突然压低嗓音,"书院举办'月下对诗',巡抚大人亲临观赛。顾澜提前半月请来江南四大才子捉刀,写出的《广寒赋》气势磅礴,引得满堂叫好。轮到丁佳怡时..."他突然模仿丁佳怡执笔的潇洒姿态,"她不慌不忙铺开素绢,挥毫写下'嫦娥应悔偷灵药,何似人间有相思',笔锋一转,竟在落款处画了只衔着红线的喜鹊!巡抚大人拍案叫绝,却不知这诗里藏着女儿家的心事!"

"然而,再缜密的伪装也有破绽。"宋文博神情骤变,抓起惊堂木重重一拍,"那年寒冬,书院后山突发山火!丁佳怡为抢救藏书阁里的孤本,冲进火场时束发带被火星烧断。当她抱着典籍冲出浓烟,青丝如瀑倾泻而下..."他突然捂住胸口,"正巧被赶来救火的顾澜撞见!两人在漫天飞雪中对视,风卷起丁佳怡烧焦的衣角,像极了未写完的情诗。"

白诗言听得入神,手中茶盏微微倾斜,墨泯见状,悄然托住她手腕,温热的掌心贴着她肌肤:"当心烫着。"说着用帕子替她擦去嘴角的茶渍,指尖不经意间划过她的唇。

"谁能想到,顾澜非但没告发,反而脱下貂裘裹住丁佳怡!"宋文博模仿顾澜咬牙切齿的模样,"他红着脸吼道:'明日巳时,竹林见!'第二日,丁佳怡揣着匕首赴约,却见顾澜在石桌上摆了碗姜汤,还有张揉皱的休书,原来他为了护她周全,竟要与指腹为婚的尚书之女退亲!"

"从那以后,书院里多了奇怪景象:顾澜的书童总往丁佳怡房里送驱寒的汤药,却在门口打翻;丁佳怡的窗台上常出现带露的红梅,枝干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安'字。有次丁佳怡感染风寒,顾澜翻墙出去抓药,不慎跌落沟渠,第二日顶着青紫的眼眶,硬是把药熬成了墨汁般浓稠。"宋文博说着,模仿顾澜小心翼翼吹凉药汤的模样,惹得满堂发笑。

墨泯突然将白诗言搂进怀里:"娘子可还记得,我高热不退那夜?"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你守在你我床边,看着我烧得说胡话,你是不是也怕我就这么睡过去了。"白诗言想起当时墨泯迷糊中抓住自己的手,还有整夜未熄的烛火,反手握住了墨泯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