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井底之蛙(第3页)
这般装束,既不越了妾室的规矩,又处处透着精心,显然是刚去主君跟前献过殷勤。
近来华兰正在议亲,大娘子整日忙着相看人家,倒没闲工夫来寻她的不是。偏生那卫恕意又诊出了身孕,林噙霜这些日子坐卧不宁,连带着往主君跟前献殷勤,都比往日勤快了几分。
墨兰仰起小脸道:“爹爹说,要是我能把这书读懂一二,就破例让我去家塾念书。”
“你一个姑娘家……”林噙霜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自那年文曲星的传闻后,盛纮待林栖阁确实格外优容,前日竟真松了口,只说若墨兰能说清典故,便允她与兄弟们一同进学。
从这天以后,墨兰伏在案前,林噙霜就坐在一旁讲解。她听得专注却非在听故事,而是在分辨着宋朝与清朝的差异,逐渐理解这个时代的思维逻辑。
半个月后,墨兰轻松通过了盛纮的考校,如愿进了家塾。学堂里除了长柏、长枫,还有大房三房的几个少爷,唯独她一个姑娘。教书的宋学究是致仕的翰林院编修,脾气古怪。
墨兰跪坐在最末席,面前摆着《孝经》抬头正撞上学究鹰隼般的目光,老人手中的戒尺在案上敲出闷响:“女子读书,贵在修德,西姑娘倒是格外用功?”
堂内顿时响起窸窣的笑声。
长柏担心地回头瞥了眼妹妹,却见墨兰不疾不徐执了个弟子礼,“学生愚钝,适才听先生讲‘居上不骄,为下不乱’,忽想起齐宣王后‘谏君减膳’的典故。”
学究白眉微动,他昨日刚在盛纮面前讽过“女子读书无用”,此刻倒被这黄毛丫头将了一军。
戒尺落在墨兰案头点了点:“既如此,便请西姑娘讲讲何为‘居上不骄’。”
“譬如后汉明德马皇后贵为六宫之主,仍亲事蚕桑,此所谓居尊不骄。”
“荒谬!”
戒尺惊雷般劈下,“马后之德在于谦冲自牧,岂是你这般曲解!”
墨兰垂眸看着裙裾上渐洇开的墨迹。这世道,无论哪个朝代,女子才学功绩再高,终究要囿于“德言容功”西字。
学究捋须颔首,语气稍缓:“西姑娘天资虽佳,然女子修德首重——”
“首重明理而知进退。先生教诲,学生谨记。”
墨兰突然抬眸,瞳仁里映着窗外的天光,“然则庄子有云‘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傲慢生于浅薄,狂妄源于无知。学生深以为然。”
那戒尺悬在半空,终究没再落下。老人喉结滚动两下,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这话哪里是在论道,分明是骂他坐井观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