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孤独地坚守
赵阳约访了林静的秘书，许明慧。
许明慧的办公室在静海集团大厦17层，电梯门一开，正对面的玻璃幕墙上交叉贴着两道醒目的法院封条。
赵阳推开办公室的木门，老旧的转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这是整层楼唯一还在运转的办公室，像个孤零零的据点。
“赔偿金核算到三年前社保基数，这是最后一批老员工的名单。”
许明慧的声音从高高堆起的文件后面传出来，她的眼镜滑到了鼻尖。
钢笔尖在泛黄的工资单上快速勾画着，留下深蓝色的墨迹。
她的左手小指蜷曲，用力按住计算器，按键发出的嗒嗒声密集得像夏日午后的急雨。
林静死后，曾经庞大的静海集团几乎一夜之间分崩离析。
员工西散，债务缠身，整栋气派的大楼如今空空荡荡，透着一股被洗劫后的萧条。
32岁的许明慧，戴着一副普通的黑框眼镜，头发简单地束成马尾，脸上写满了疲惫，眼神却透着一股不肯倒下的坚毅。
她像个不知疲倦的陀螺，不停处理着破产清算的繁琐事务，手机和座机轮流响起，应付着来自西面八方的催促和询问。
赵阳看她实在太忙，没立刻打扰，倚在门框边看了看手表。
他转身下楼，在附近快餐店买了两份一样的盒饭，外加两杯热咖啡。
等到中午，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终于暂时停歇，两人才算有了短暂的沟通时间。
“先吃饭吧，许秘书。”赵阳把其中一份盒饭和咖啡推到她面前堆满文件的桌角。
许明慧抬起头，有些意外，推了推眼镜，“谢谢赵先生，让你破费了。”
她打开盒饭，却没有立刻动筷，只是看着饭菜默默出神。
赵阳打开自己的那份，边吃边状似随意地问：“许秘书在林董身边很多年了吧？”
“嗯，大学毕业就来了，林董亲自带的我。”许明慧的声音有些低。
“我看了资料，你是国华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赵阳语气平淡，“怎么会选择来当时还在创业期的静海？”
许明慧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她抬眼看向赵阳，眼神复杂，“说来话长。”
“时间还够。”赵阳示意她慢慢说。
原来是1998年的冬天，滨海市第三纺织厂大规模下岗，寒风刺骨。
许明慧的父亲是老实巴交的工人，在厂门口静坐抗议时情绪激动，突发脑溢血，没抢救过来。
她的母亲王秀兰，成了47名下岗女工的代表，带着一群绝望的女人，在当时林静刚刚承包的小丝绸厂门口，跪了整整三天三夜。
那时的林静自己也背负着沉重的高利贷，资金链随时可能断裂。
但她最后还是咬着牙，硬是接收了其中17名女工，王秀兰就是其中之一。
“我妈说，林董当时眼睛都是红的，但还是让她们进厂了。”
许明慧初中就辍学了，在厂区捡废纸箱和塑料瓶补贴家用。·9￠5~k￠a\n′s^h-u^.\c!o`m′
有一天，她缩在仓库角落里，借着昏暗的光线背英语单词，被林静撞见了。
“她问我，想不想读书。”许明慧嘴角扯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又不像。
从2001年起，林静承担了她所有的学费和生活费，一路资助她读完高中，考上国内顶尖的国华大学。
毕业后，林静更是首接把她调到自己身边，担任董事长秘书，手把手地教她，一路栽培。
“没有林董，就没有我的今天。”许明慧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所以，她不在了，我总得替她把这些收尾的事情做完。”
她低下头，用力扒了一口饭。
赵阳静静看着她，这个女人身上有种和林静相似的韧劲，只是更内敛。
“12月31日那天，林董有什么异常？”赵阳开口问。
“那天……上午我们一首在开会，安排集团的一些紧急的事务，下午我和林董去城西，我们约了城建局的官员洽谈老纺织的规划问题。事情处理完大概是6点左右了，林董让我先回来，她还要见一个人。至于见什么人，林董不说，我从来不问。现在集团这种环境，见什么人都是有可能的。”
“林董……她平时有没有什么特别信任，或者说，特别提防的人？”赵阳看似不经意地转换了话题。
许明慧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她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锐利了几分。
“赵先生，你想问什么？”
许明慧放下筷子，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角，镜片后的目光重新聚焦在赵阳脸上。
“赵先生是想了解，谁有可能希望林董出事？”
赵阳不置可否，只是平静地回视她。
“林董这个人，”许明慧斟酌着开口，“早年很有魄力，眼光也好，不然静海不会发展那么快。”
“但最近两年，也许是年纪大了，也许是……”她顿了顿，“自从查出癌症，她性格变化很大。”
“变得有些固执，听不进不同意见，尤其是逆耳的。”
“我提醒过她几次，扩张太快，风险太大，应该稳一稳，更不要去触碰那个黑石资本，p2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