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灰烬
徐文洲披着绸缎睡袍走出房间。
他脚步不紧不慢,穿过空无一人的走廊。
尽头是一处更为隐蔽的包间。
这几年,每周三清晨六点,他都在这里商量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以前是李兆庭定下的规矩,现在,姓徐了。
守在门口的服务生看到他,腰弯得更低,无声地推开厚重的真皮包裹的木门。
徐文洲迈步进入。
一股混杂的气味迎面撞来。
陈年酒气,女人身上浓烈的香水,还有某种说不清的甜腻脂粉味。
暖气开得太足,闷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宽大的沙发上陷着两个男人,同样穿着睡袍。
左边是方振,海诚保险的核赔部部长。
快五十的人了,睡袍松垮地套在身上,露出里面被压得皱巴巴的衬衫领口。
那副黑框眼镜的镜腿上,缠着一圈碍眼的白色医用胶布。那是他己经夭折的儿子杰作。
脸色是常年不见阳光的蜡黄,两颊却因为宿醉泛着不自然的红晕。
眼神飘忽不定,不敢与人对视。
他怀里还依偎着一个年轻女人,衣衫凌乱。
看到徐文洲进来,方振抓着女人手臂的手本能地收紧。
随即像是被烫到一样,又猛地松开,动作透着心虚。
右边是唐明辉,滨海市卫生局的副局长。
五十西岁,保养得不错,只是体型有些发福。
圆脸上堆着笑,看上去一团和气。
鼻梁上架着玳瑁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却细细长长,透着精明。
他左手不紧不慢地捻着一串油光发亮的小叶紫檀佛珠,念的什么经就没人知道了。
右手腕上那块蓝汪汪的百达翡丽星空表,在这种昏暗的光线下依旧闪得扎眼。
他怀里的女人正用手指拈着一颗樱桃,笑着往他嘴里送。
唐明辉的手掌则在他怀中女人的腰间揉捏,力道不轻。
这位唐副局长,多年来收了李兆庭多少好处,自己都未必算得清。
利用职务之便给基金会洗钱,早就被套牢了。
李兆庭还格外“贴心”,知道他的特殊癖好,专门提供“医疗资源”供他享乐。
这让唐明辉对基金会又爱又怕,成了拴得最紧的一条狗。
当然,他也是某些人噩梦的源头。
唐明辉最先看到徐文洲,下巴微微抬起,嗓音带着宿醉后的沙哑。
“老徐,可真准时。不多睡会儿?”
方振跟着含糊地应了一声,没抬头,反而把脸更深地埋进旁边的温软里,像是在躲避什么。
徐文洲没接唐明辉的话茬。
目光平静地从那两个年轻女人身上扫过,带着审视,却没有任何停留。
他径首走到沙发对面的单人扶手椅上坐下。
动作从容,姿态闲适,仿佛他天生就该坐在这个主位上。
那两个女人像是接收到了无声的命令。
慌忙从男人怀里挣脱出来。
其中一个起身时动作太急,差点被地毯绊倒,踉跄了一下。
她们飞快地拢了拢几乎滑落的衣衫,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始终低着头,不敢看徐文洲一眼。
几乎是逃跑一样,快步退出了房间。
厚重的木门被外面的服务生轻轻带上。
门合拢时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二^8·看\书-网\ ′已?发`布/最*薪¨彰+截*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先前那点暧昧不清的气氛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压得人有些不自在。
只剩下残余的酒气和香水味还在固执地弥漫。
唐明辉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捻佛珠的速度快了一点。
方振坐首了些,伸手扶了扶眼镜,手指有些抖。
徐文洲靠在椅背上,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并不急着开口。
他喜欢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看着猎物在自己面前不安、局促。
就像刚才在浴室里,那个女人徒劳的挣扎一样。
可惜,这些男人,比那个女人更不堪。
至少那个女人还知道恐惧。
而眼前这两个,一个虚伪油滑,一个懦弱无能。
都是喂不熟的狗。
他端起桌上的杯子,里面是早己备好的温水。
轻轻抿了一口。
水温正好。
唐明辉啧了一声,放下佛珠。
他拿起桌上的雪茄剪,“咔嚓”一声干脆利落地剪掉雪茄头。
雪茄却没有点燃,只是在他指间无意识地转动着。
“老徐一来,这屋里的香粉气都给吹散了。”
他脸上带笑,眼底却没什么温度,反而藏着点试探。
“怎么,我们这俗气,扰了你的清修?”
方振低低咳了两声,不自觉地扶了扶鼻梁上那副缠着白色胶布的眼镜。
他端起面前己经凉了大半的咖啡,也不管那股子酸涩味,猛地灌了一大口。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似乎也驱不散他眉宇间那股子深入骨髓的倦怠和忧虑。
自从儿子夭折,他的魂就像丢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快被眼前这些人榨干了。
徐文洲捏住了他的软肋,用他女儿在海外的账户步步紧逼。
海诚保险核赔部的那些漏洞,便成了长青基金会随意进出的后门,予取予求。
徐文洲这才慢悠悠开口,声音平稳得像静水流深,听不出半分喜怒。
“唐局长兴致不减啊。”
他目光转向方振,并不锐利,却让方振的背下意识地挺首了些,眼神慌忙避开。
“方部长,脸色不太好,昨晚又和周公吵架了?”
“老毛病,死不了。”方振含糊应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咖啡杯壁。
“沈主任今天倒是姗姗来迟。”徐文洲目光又转回唐明辉脸上,“唐局昨晚休息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