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血珀》
我从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重见母亲。
暴雨砸在挡风玻璃上的声音像无数指甲在抓挠,越野车在盘山路上颠簸得像个醉汉。林深把着方向盘的手背浮起青筋,导航早在半小时前就失去了信号,后视镜里我的脸被闪电照得惨白。
"前面好像有灯光!"副驾上的我突然抓住车门把手。雨幕中隐约浮现出哥特式尖顶的轮廓,爬山虎覆盖的围墙上,生锈的铁门正随着狂风开合,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别墅玄关的穿衣镜布满蛛网状裂痕,我的手电光扫过镜面时,那些裂纹突然渗出暗红液体。"别碰!"林深抓住我的手腕,他的登山靴碾碎了地板上干枯的蟾蜍尸体。霉斑在壁纸上蜿蜒成符咒的形状,三楼传来木地板受压的呻吟。
阁楼门锁挂着褪色的五帝钱。推开门瞬间,腐臭的热浪扑面而来,二十平米的空间里摆满贴着黄符的玻璃罐,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婴儿手脚像水母般缓缓浮动。林深突然剧烈咳嗽,他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佝偻老妇的形态。
檀木匣在祭坛中央泛着血光。当我戴上橡胶手套掀开匣盖时,腕间的红绳突然绷断——躺在黑丝绒上的血珀有鸡蛋大小,内部纹路像在搏动的血管。镜中突然传来指甲刮擦声,我转头看见母亲的脸挤在破碎的镜面后,她的眼球吊在颧骨上摇晃,嘴角却带着解脱的微笑。
"快扔掉!"林深的声音变得像砂纸摩擦。他举着军工铲的手正在融化,指缝间滴落的黏液在地板汇成八卦图案。血珀不知何时嵌进了我的掌心,那些血色纹路正顺着静脉向上蔓延。阁楼四面的符咒无风自动,玻璃罐里的残肢疯狂撞击瓶壁,我听见三百个婴儿在同时啼哭。
地下室的铁门被血珀映得通红。推开门那刻,冷冻柜的嗡嗡声戛然而止,十三具穿着旗袍的女尸整齐地吊在横梁上,绣花鞋尖还在往下滴黑水。最末那具尸体突然抬头,母亲浮肿的脸离我只有十公分,她脖子上缠着的正是我今早戴过的丝巾。
林深的手搭上我肩膀时,他的指甲已经变成青黑色。"你看。"他指着墙角那面等身镜,镜中的我正把血珀塞进眼眶。现实中的右手不受控制地举起瑞士军刀,刀刃离虹膜只有半寸距离。血珀突然发出胎儿般的啼哭,所有女尸的肚子同时隆起,隔着旗袍能看到无数小手在肚皮上顶出凸痕。
阁楼传来重物坠地声。等我们冲回去时,檀木匣里只剩一滩腥臭的黑水。祭坛上的铜铃自己摇响,玻璃罐全部爆裂,福尔马林混着残肢从天花板倾泻而下。林深突然掐住自己脖子,他的喉结在皮下蠕动成婴儿脸的形状。我攥着血珀冲向玄关,穿衣镜中的自己突然咧嘴一笑,举起血淋淋的右手按在了镜面外侧。
暴雨不知何时停了。后视镜里,别墅三楼的窗帘缝隙中站着个穿红旗袍的女人。导航恢复的瞬间,屏幕上跳出母亲二十年前的考古日记照片,最后一行字正在渗血:"血珀现世时,镜中人就会来收取代价......"
林深的手电筒光束在隧道里摇晃,我们背后传来绣花鞋踩踏积水的声音。母亲腐烂的指尖擦过我后颈时,隧道墙壁突然睁开密密麻麻的眼睛——那些嵌在水泥里的眼球转动着,瞳孔里全是我七岁时在镜前梳头的画面。
"往左!"林深拽着我撞进配电室,他后背抵着铁门剧烈喘息。应急灯管滋啦作响,布满抓痕的墙面上用血写着生辰八字,那正是我身份证上的日期。突然有冰凉的手从通风管道伸出来,林深的手电筒照见管道深处,二十年前的母亲正抱着襁褓中的我,她的下半身已经融化成沥青状物质。
血珀在我掌心突突跳动,像颗畸形的心脏。配电箱突然爆炸,飞溅的火星中浮现出青铜镜的虚影。镜中浮现出民国十七年的场景:梳着牡丹头的女人被钉在八卦镜前,道士将浸透经血的玉髓塞进她子宫——那就是血珀的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