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波澜

 试院外巡绰官带着士兵待命,另有其他士兵维持秩序,不让闲杂人等进入考场。 

 一应廪生带着作保的考生去填写详细履历报名,哪怕院试是卯时一刻开始,现在外头也站了许多等候的考生,还有源源不断的学子正蜂拥而至。 

 他们来的算是早的,场外人群分作几堆,多半都是同县的站在了一起。 

 冯进章对宋亭舟略一拱手,打着伞挎着提篮走到其中一堆人里,想必那是他的同窗们。 

 宋亭舟打眼望去,也看见了张继祖等人和郑廪生。 

 “娘,晚哥儿,我这就去了,试院大门申时打开,到时我自行回去,你们便不必过来接我了。” 

 常金花拍了拍他肩膀,有雨丝斜过伞落下,使那里的布料微微泛潮,“大郎,莫要忧心,尽力就好。” 

 宋亭舟郑重的同自己娘作了一揖,“儿子知道了。” 

 孟晚与常金花同撑一把伞,躲在她身后露出半个脑袋,“表哥,黄昏归来我还给你蒸包子可好?” 

 宋亭舟浅浅一笑,“好,当然好。” 

 见着宋亭舟与张继祖汇合,周围的人也越来越多,大都在与家人告别,常金花道:“晚哥儿,不然我们先走吧,如今也只有回家等待了。” 

 孟晚想亲眼看着宋亭舟进试院,不然心里总是不踏实。他刚这样想着,远远便见着宋亭舟似与谁在争执。 

 孟晚心里咯噔一声,宋亭舟性子向来稳重,何况马上就要进入考场,他怎么会在这种时候与人纠葛? 

 雨水渐急,孟晚的心却更急,他大步冲了过去,直奔宋亭舟所在之处。 

 常金花在后头撑着伞追他,“晚哥儿,晚哥儿!” 

 —— 

 宋亭舟走近后便发觉了此处氛围不对,张继祖等人见他到来神情古怪,有两人甚至不敢与他对视。 

 他心中警惕,先走到郑廪生面前见礼,“劳郑相公久等了。” 

 然而郑廪生态度冷淡,似是没看见他一样。 

 宋亭舟掩在袖子里的拳头握紧,“郑相公这是何意。” 

 郑廪生冷哼一声,“纵使文采再出众,品行不好也是枉然,宋公子的保,我今日是做不得了。” 

 卯时一刻即到,郑廪生却临场说不作保了? 

 一滴冷雨从宋亭舟额角滑落,他声音泛着冷意,“前日分明已与郑相公说好今日作保的事,报酬也已奉上,不知郑相公为何突然变卦。” 

 郑廪生大义炳然道:“哼,我当日不知你人品如此恶劣,才答应替你作保,如像你这样的人都能踏入考场,岂不是对其他人不公?” 

 宋亭舟从未像此刻这般恼怒,他面露怒意,“郑相公一口一句我品行不佳,请问在下是做了何等品行不佳的事,还惹得郑相公恼怒。” 他一口一个宋亭舟品行不端,却连缘由都不说,只是敷衍两句,就要断送了宋亭舟的前程! 

 郑廪生甩过头去,“那等污糟事我不屑去提,你也不必纠缠,那二两银子还予你,尔等还是回乡多读几年圣贤之书修身养性罢!” 

 他大袖一甩,就将一小锭银子甩到宋亭舟面前的地上。 

 宋亭舟垂下头看着那锭银子,有雨滴滴在上面,溅起的水珠本该是晶莹剔透,此刻却浮现的却是父亲临死前拉着自己手,说看不见他考中秀才死不瞑目。 

 又一滴雨落下,是母亲常氏头戴白绫,用哭红的双眼告诉他要争气。 

 再落下一滴雨,他看见常金花带他去杨树村见杨宝儿,问他是否中意,他看着老娘难得舒展的眉眼,摸着毫无起伏的胸膛点了点头。 

 雨水渐急,接二连三的砸在银锭上,第一次参加院试紧张又雀跃的心,第二次望着试院大门的无力,第三次院试失败从府城返乡时的死寂…… 

 被杨家退亲时他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是松了口气的。 

 再然后他遇到了孟晚…… 

 那个一脸水汽,站在菜园子里傻傻叫他表哥的孟晚。 

 那个问他因何读书,同他说读书开人心智的孟晚。 

 那个为了赚取路费,起早贪黑,不辞辛苦做早食的孟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