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仙主鹦鹉咬舌

第426章 镜中见我(第3页)

 

隋大人当年也是怀着赤诚赴往府城的,他相信着刺史大人“只走正路”的教导却经历了这样的惨案。

 

裴液怔然想着,忽然顿住,这具身体却已经重新回到了大天澜之中。

 

语言的描述永远无法企及画面的冲击。

 

几十条鲜活的生命化为尸体,可怖的伤口、流泻的鲜血、惊乱的牛马,风雪之中,三道黑袍如蝠似枭地纵横飘掠,所经之处人像刈麦一样倒下。

 

苏旭春艰难支撑着,季长存仗着官玺以一对一,都已落入明显的险境。

 

裴液一瞬间攥紧刀柄冲了上去,挺刀击杀了苏旭春身前之人,腥热的血泼上脸颊,他来不及听任何人的呼叫,向着头车拼命奔去。

 

身上染血的瞿烛正单手提剑,一把翻起一辆倾倒的马车,露出了被藏在

 

老人没有受伤,但仅仅风雪就已令他面色青白。

 

这具身体骤然扑过去跪倒在地,往俞朝采身上注入着真气,手指微颤着飞快解开自己的袍子,想把老人裹起带走。

 

俞朝采握着一柄匕首,面色苍白地喃喃:“不行,不行你们快跑吧.分开,不要管我了无晦快走。”

 

跪在他身前的男子嘴唇颤动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出来,这时他抬起头来只见视野中季长存骤然冷汗簌簌地捂住了腹部。

 

男子心肺猛地收缩,猛然握紧了刀柄,但一柄寒冷的剑已从背后贯穿了他的胸膛,带着血花不停,刺入了身前老人的咽喉之中。

 

两双不可置信的眼睛对在一处,对面如同枯树老潭的那一双更快地黯淡了下去。

 

男子缓缓回过头,望着握剑之人。黑夜之中,血缓缓从这位同僚的额头流下,他忽然发现,这张脸是如此地陌生。

 

其人持剑一拧,彻底绞碎了两人的左胸和咽喉。

 

这具身体的伤怒和痛愕同时爆发,他奋然拔剑反身,两个年纪相仿、前路相仿的友人在这一刻生死厮杀。

 

裴液真切地为隋大人感到伤心,但这时他更加用力地盯着面前这位面容模糊的男子,刀光剑影交错,他却只觉得混乱感越来越重。

 

他努力想抓住一条通顺的线,但完全说不过去,直到敏锐的剑感再一次将他拉入当下,但这次不是自己手中的剑了,而是来自于对方手中。

 

于是裴液完全怔住。

 

瞿烛在这样的生死厮杀中,为什么会用剑?

 

裴液的思维就在这里凝滞了,因为后面发生的事令他完全茫然。

 

这段故事本应在这里结束了。

 

隋大人会在四个回合后被再次剑贯胸膛,而后被身后赶来的玄门一掌破胸,从此埋入冰雪。

 

瞿烛自然随欢死楼而去,隋大人也会死境还生,回到府城。

 

但这场战斗根本不是这样发展。

 

这具身体的强大难以想象,先经两战、又被贯胸之后,竟然仍保持着惊人的战力,他和面前之人生死一线地搏杀,暴怒之中几乎令对方完全难以招架,以伤换伤,只用了十个回合,他就一刀破剑,拔剑将其人钉在了车壁之上。

 

而身后的玄门已杀了季长存。

 

裴液遍身染血地缓缓转过身来,他身负重伤、真气将尽,周围已没有一个站着的同伴,风雪呼啸的山谷中被鲜烈的血腥充斥。

 

他看着面前的黑袍,不是如后来说的靠着假死躲过一劫,因为这时一股庞然的、天地间的力量就开始在体内贯通。

 

他就在这强大的敌人之前,倚着重伤之躯,不闪不避地踏入了玄门。

 

这份力量显然过于陌生,他的身体状态也显然过于勉强,即便已和敌人踏入同一境界、即便对方同样身带伤势,这场战斗也太过惨烈。

 

刀术最终还是没能弥补这样的差距,两个同样濒死的人抵死在崖壁上,寒刃相抵地奋力拼着最后的力量,黑袍显然更胜一筹了,戏面杀意凛然地盯着他,但就在这一刻,裴液忽然弃刀,抬手牢牢扼死黑袍的肩膀。

 

他并指一竖,身后风雪中响起尖锐的破空声,黑袍瞳孔骤缩,但一截光寒的明刃已贯穿了他的后颈,剑尖带着血停在了裴液咽喉上。

 

裴液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黑袍从他身前滑落,他踉跄着以剑支地,来到了刚刚生死搏杀的友人面前。

 

胸前剑被拔出,其人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已在生命的末尾。

 

裴液看着自己沉默着横过剑刃,脑海中的混乱感在此时缓缓地平复下来,他感觉身体冰凉,与这具风雪中的身躯如为一体。

 

他忽然明白了无数事情。

 

为什么影面在博望那样洞悉一切;为什么他在崆峒前半段时间的调查,从未受到瞿烛的阻挠;为什么他能够破解镜龙剑海;为什么.无大人要瞒着他死去。

 

裴液看着自己把剑刃抵在了这位友人咽喉上,这位将死的背叛者此时不再无情、也不再伪装了,他偏着头,伤心地看着他:“瞿烛.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

 

剑刃一顿,而后奋然横拉,没有面目的头颅就此滚落在地。

 

二十年前的大天澜,从来只有一个人活了下来。

 

瞿烛安静地倚在雪壁下,他几乎不能动弹,也不想动弹了,任由风雪安静地将他掩埋,他抬起剑身映在目前裴液才发现只有这张脸从来没有模糊。

 

这样清晰而熟悉,三十岁前的骄傲和三十岁后的冷峻同时出现在这张脸上。

 

只过了大约一刻钟,更多的黑袍就降临了这里,为首之人紫金为面,沉默的阴影压向了他。

 

“欢死楼”重伤的男子低哑道,抬眸看着这些陌生的仇人,“你们想要府衙的钉子吗?”

 

“你已经拿到西庭心,我们是帮你取得大梁!!”司马嘶哑地吼道,这位仿佛永远冷静的戏主此时近乎歇斯底里,“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瞿烛缓缓整理着自己的衣靴,拍打尘土、抻平褶皱,直到身旁残骨的嘶吼终于停歇下来,巨喘着、双目赤红地盯着他,他才缓缓回过头,轻声道:“我从来没想要大梁。”

 

司马表情骤然凝固。

 

“大梁和湖山剑门有什么关系吗?”瞿烛淡淡道,“从你们告诉我要谋夺西庭心开始,我想要做的,就是锄去你们。”

 

司马仿佛听到世上最荒谬的事:“.你要锄去我们?为了保护西庭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癫狂笑着:“开什么玩笑!你亲手破解埋星冢!亲手破去星虫!因为偷入神殿害死师父、被逐出师门这一切早在遇到我们之前!!一直以来最想要西庭心的,不就是你吗?!”

 

“如今我们给了你!!”他再次怒吼道。

 

“我们为了大梁花了二十年!夺魂珠!镜龙剑海!哪个不是你二十年的心血?!如今我们就要入主西庭!而且就以你为主!!”司马嘶吼着瞪着他,“你现在告诉我,你要亲手毁了自己二十年的一切?!”

 

“是。”瞿烛淡声道。

 

司马荒谬地看着他:“.就因为你不想做欢死楼的戏主?!”

 

瞿烛安静地望着面前的河水,若不是“害死师父”这四个字,他已经很少去回想老人那遥远的面容了。

 

在青铜殿外的甬道里,那染血的、冰冷的、绝然的暴怒。

 

他擅闯神殿,师父用生命救了他,出来时已是濒死的重伤。在有记忆以来,那几乎是他第一次咬唇落泪。

 

面对暴怒的老人,他咬着牙,颤抖着缓缓抽出了腰间之剑,踉跄地走了过去.双手捧剑跪在了地上。

 

“.师父。”他咬牙哽泣着,“我这一辈子,绝对不可能放弃它了我一定要把它取下来留给湖山剑门,绝不管什么祖制!您杀了我吧.不然,我一定还要来第二次、第三次”

 

他以额抢地,泣然将剑举在头顶良久,却只得一只干枯的手轻轻抚过头顶。

 

“.当然。”他淡声道,“因为我是湖山剑门六十九代弟子,瞿无晦。”

 

他轻轻抬起手,司马整副躯体顿时凝定,这位失去真玄的戏主就此被抹去了意识,骨肉之树崩溃落地,再也不见一点神异,就如随处抛洒的残渣。

 

然后他将一枚黑色的小珠并无色火焰随手一抛,令其消没在了这堆残渣之上。

 

他抬手摘下脸上残破的戏面,然后轻轻一捻将其化为了齑粉,就此随着河水消散。

 

他拍了拍手上的残屑,旷野上已响起了啸烈的破空,顷刻间一道道玄气就飞驰而来。

 

从司马离开囚魔地开始,至此刚刚一刻钟,仙人台已对他降落的地方完成了合围。

 

“隋大人,您没事吧?”

 

苍发玄衣的老人摇了摇头。

 

“.果然没上钩。”萧长弓蹙了下眉,偏头道,“记:司马恰如所料,知伏自裁;瞿烛未露痕迹。”

 

“情理之中。”隋再华随口应了一句,他低头在石上抹去靴上的泥,安静望着河面上映出的清矍面容。

 

熟悉又陌生。

 

大河宽厚无声,三十年前它就这样流过。

 

不堪揣摩往事,夜来常见旧容。

 

灯孤人寐怕秋风,摇落一枝凄梦。

 

未遇行藏谁信?如今方表名踪。

 

天涯踏遍镜中逢,回首冰心不动。

 

画面再次破碎,再次聚合已是博望的雨夜。

 

俞朝采已厚葬乡梓,在他的墓前,一道深夜孤影立在雨中。

 

这是这枚珠子的最后一幕了,裴液安静望着,看着自己把手上系环的见身投入墓洞。

 

“经年相处,尽在珠中”他低哑道,“俞大人,终此一生.我一定会覆灭欢死楼。”

 

“.裴液,你看到什么了吗?”

 

月夜依然静谧,裴液好像脱离珠子有一会儿了,但这时才刚刚回过神。

 

“裴液,你要是看到什么要紧的东西,可以跟我商量商量。”李缥青有些忐忑担忧地望着他,努力掩饰着紧张,似乎希望他能从里面看到什么关键,却又不希望那信息能被少年阅读出来。

 

“.没。”裴液抬手揉了会儿眉心,伸个懒腰笑道,“上哪找的这流水账似的东西,比杨颜练剑还无聊。”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