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现代留过学要离刺荆轲

第952章 蔡确回京

第952章蔡确回京

在向太后下诏,命开封府计口量丁,授给汴京贫民米炭的当天,也就是元祐二年十二月癸未(初五)。

权知开封府钱勰就上书言:本府奉牒敕,准圣旨,检校在京诸厢贫民,计丁量口,日给米、炭。

府中庶务繁多,乞自今日起,许开封府自判官以下,分领汴京内外城诸厢,以督计丁量口事,以御史监其责,有懈怠者具表以闻。

从之。

钱勰虽然是个马屁精。

但论起庶政,确实是把好手,知道在这个时候,想要管住汴京城那些可能伸向贫民的爪子。

就只能用这个办法——派人下到闾里,以推官、判官、左右都巡检并司录司诸官,分管汴京内外诸厢,各自划定责任区,领导各厢的计丁量口,按日分配米炭的事情。

此谓民主治吏不治民,乃是从秦代就开始有的法度。

只是,历代以来能做到的王朝,一般都只有开国之初的那十来年。

随后就因为基层失能而使中枢逐渐失去对基层的掌控,所谓吏治,渐渐崩塌,最终沦为一句空话。

但如今的大宋却是个畸形王朝。

这个畸形王朝的旁的地方,可能问题一大堆,弊病无数。

偏偏基层治理和控制,却是历代最强!

不独是因为,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国策,成功的笼络住了天下士大夫。

使得中枢威权,可行于地方。

无论是王安石变法,还是如今的元祐更化,各种法令调整。

都是中枢一声令下,基层就会执行——虽然有过这样那样的龃龉,也有过各种推诿、抗拒和使绊。

但,到底是执行了的。

只是力度、程度不同。

也不独是因为,赵煦之前的赵官家们,本着可持续竭泽而渔的心态,将这大宋天下州郡的山泽盐池、丝帛茶铁等赚钱门路通过监司牢牢控在自家手中,又用买扑之法,与地方豪族勾连,实现了某种意义上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于是,竟稀奇古怪的在这中古时代,实现了对矿藏与主要资源的国家垄断。

无论是在西北,还是在东南。

几乎所有矿藏、食盐、丝帛等产业,都是赵官家的(当然,大部分都买扑给了地方豪强,赵官家们只是坐地抽成)。

此外,大宋天下最大的地主,也是赵官家——天下在册垦田七百二十万顷,而属于赵官家的官田,就至少有三十二万顷!

各地监司,以及遍布天下州郡的官田。

使得赵官家们,拥有了介入地方经济的抓手。

这就使得哪怕在偏远军州,赵官家的旨意和命令,也不像其他王朝中后期那般,软弱无力。

反而有着强大的号召力和影响力。

更是因为,这大宋的城市,特别是汴京城,已经完全进入了工商为主的经济模式。

汴京百万居民,几乎都已经完全脱离了农业,完全依靠手工业、服务业和工商业维生。

所以,即使是在这中古的封建社会,最起码在汴京城内,官府的基层治理能力,异常的强大,甚至可以说在封建王朝里,属于强的有些过分的那种。

这是因为新兴的手工业、工商业的发展、壮大,使得汴京人特别热衷于打官司——无论是兄弟争产,还是夫妻和离,又或者民间的商业纠纷。

汴京人在调解不成后,都会将之诉诸于司法。

这倒逼着开封府,不得不跟上时代的发展趋势。

于是,大宋的开封府,竟维持着一整套,从上到下,渗透进基层闾里,掌握着全城百姓的各种详细数据的官僚系统。

这就叫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赵煦在即位后,搞的吏员公考,又进一步强化了开封府的执行能力。

三年来,累计通过公考,补充进开封府的两千多名吏员,都是知识分子——最起码,也是通读了五经,读写没有障碍,掌握一定行政与律法知识的文人。

进了体制后,又因为赵煦的喜好。

他们人均都会打算盘,拥有基本的数学能力。

于是,钱勰提出的办法,有了落实的基础。

而且,执行起来效率非常高。

短短两天,就将汴京内外城并城外九厢十三坊,共计十七厢一百三十五坊的贫民给统计了出来。

赵煦见了钱勰上报的数字,也是惊讶起来:“竟有三万余人”

“怎会这么多!”他问着来到面前,面奏的钱勰。

须知都堂定下来的贫民标准可是很高的——须得或是在京中无有住宅,只能露宿街头之人;或是年六十以上,无儿无女,别无依靠之老人;或是无父无母,年十四之下之孤儿。

而众所周知,如今京中孤儿,基本都得到了妥善的收教。

开封府会将出现在其视野内的所有孤儿,都送去当报童。

所以,其实也就是前两类人需要赈济和救助。

钱勰苦笑一声,拜道:“奏知陛下,这三万余人,八成以上,皆是近年来,从各地州郡逃难入京之难民……”

赵煦顿时哑然。

大宋朝就是这样的。

地方遭了灾,灾民就往城市跑求活。

而汴京城,一般都是灾民们逃难的首选。

所以在过去,大宋朝对于地方州郡的难民入京是严防死守的。

轻易不肯叫难民入京。

哪怕进了京,也不肯叫他们轻易入城。

但从元祐元年开始,事情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在赵煦的遥控下,开封府对于地方州郡逃难的百姓进京,开始持不鼓励不反对的态度。

各个隘口、渡口和关卡,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基本上难民们多说几句好话,再塞点钱,官吏们就会抬上一手。

今年开始,这个趋势就更明显了。

谁叫赵煦要发展工商业呢!

而汴京城的工价太高了!

堆垛场里,一个抗包的苦力,一天工钱都开到了一百二十钱以上!

若是有些技术的木匠、铁匠等技术工种,更是须得包吃包住,每个月还得给五贯的工钱。

这么高的工资,怎么发展工商业

偏京爷们还不知足!

随着汴京工商业兴盛,他们居然想涨工钱

这赵煦能忍吗

不能忍啊!

果断开门,给京西、京东、淮南等路的灾民入京提供便利。

要不是忌惮汴京城的粮食供给能力。

去年淮南大旱,赵煦就可能下诏,让灾民进京就食了。

“原来如此!”赵煦看向钱勰,问道:“那依钱府尹之见,这许多的贫民,该如何处置”

钱勰伏地拜道:“臣愚钝,恭请德音下降!”

赵煦瞧着他,笑了笑,道:“这样……且先按照每人每日三十文,供给米、盐及煤炭……”

“并将相关居无定所之人,安排到京中废弃军营之内居住……”

“同时,朕出封桩库钱一万贯予开封府,开封府以此钱,雇京中木匠、铁匠、泥瓦匠、竹匠以及织工、漆工等……”

“至诸安置之地,招募青壮为学徒,以半年为期,命诸匠授给其技艺……诸匠人每招募一名学徒,则赏钱五贯!”

“且每隔半年,开封府当考校一次诸匠人所招学徒……每有一人合格,再赏钱五贯!”

“此外,开封府还当制定条贯,名列诸匠人所授学徒合格人数之赏格!”

“譬如说,招募一人、五人、十人、二十人、五十人,给不同赏格……”

“有合格者一人、五人、十人、二十人、五十人者,又给不同赏格!”

这就是学的现代网游里的首冲、十连抽、一百抽奖励了。

赵煦在现代的时候,甚至听人说起过,大洋彼岸的灯塔,将类似的模式引入了卖血的体系里。

第一次卖血,奖励多少多少……十连卖又有里程碑奖励……累计卖血达到某个数量,还有奖励……

想了想,赵煦觉得光是物质奖励,可能还无法激发工匠们的参与热情与积极性,便对钱勰道:“为激励匠人,朕觉得或许可再定一个学徒合格满百人,赐给官身,并由开封府嘉奖之条贯!”

“若有人能能教出合格学徒五百人以上,则由权知开封府,亲题其家宅匾额,以彰其功,并许将其名讳,上奏于朕之前!”

“钱府尹以为如何”赵煦看向都已经听懵了的钱勰问道。

钱勰咽了咽口水。

他还能怎么办

反对吗

不可能的!

因为这位陛下,即位以来,所做的决策,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失败过。

他一直在赢!

尤其是在经济方面,他所做的决策,最后都被事实证明了可行。

既然如此,他就只能拜道:“圣明无过陛下!”

“善!”赵煦抚掌:“钱府尹回去后,尽快拿出相关条贯,上奏于朕前!”

“诺!”

至于那些无儿无女无依无靠的孤寡老人

赵煦没说,钱勰也没有提。

因为,照顾这些人,本来就是赵官家和开封府的本份。

倒不是说赵官家们忽然变善了,一下子就孔夫子附体,全身都被仁义忠恕所灌满了。

而是这个事情有利可图——

这些老人死后,其财产统统都是赵官家的!

不然,你以为,这汴京店宅务那数千个邸店以及成百上千的商铺是怎么来的

店宅务所拥有的房产,至少有三成,都是户绝财产。

所以,赵煦在雇佣工匠,给难民中的青壮提供一个职业教育的机会,也不是在单纯的做好事。

既是他在现代留学,知道产业工人的教育和培养,是重中之重!

大宋手工业,想要更进一步,就离不开大量技术工人的供给!

同时,这些青壮,得了他的恩惠,成了学徒。

自然是要签契书的。

学成之后,他们去什么地方工作,自然是赵官家说了算。

这样,赵官家就可以客串一把劳务派遣……恩,如今应该叫牙人。

而牙人可是能两头吃的。

便连剩下的难民,赵煦也不会叫他们白白占了自己的便宜——明年开春后,可以介绍他们到城外的工地以及城内的堆垛场去抗包。

妇女则可以去纺织工坊或者去当厨娘、婢女、洒扫的健妇。

如此一来,汴京工价,自然是涨不起来的——你不干

有的是人干!

……

钱勰在宫中对奏的时候。

汴京城的新宋门以东二十里,积雪还未清扫干净的官道上,却走来了一队仪仗。

数不清的仪牌高举,更有一柄清凉伞,立在队伍中。

顿时,引起了在这官道一侧的驿站中的官吏们的瞩目。

“也不知是那位宰执回京”

有人眺望官道上的仪牌,努力的辨认着上面的文字。

然后他念出了上面的文字。

“观文殿大学士……”

“福建观察使……”

“判泉州军州事!”

“提举泉州市舶司!”

“特进、守司空……润国公!”

“蔡!”

“是前宰相蔡相公回朝了!”那人惊呼出声。

哪怕他守在这新宋门前的驿站,见惯了各种大人物。

但对于润国公蔡确这位前宰相的大名,也是如雷贯耳的。

无它!

当代大臣,能如润国公般,得当今天子幸爱、亲近的也是屈指可数。

没办法!

蔡确是大宋开国以来,第一个得天子特旨,出判桑梓,牧狩一方的前宰相。

仅仅是这一点,就足以让蔡确的圣眷,跻身于晏元献公、韩忠献公等先朝名臣之侧。

更不要说,这位前宰相在福建一任就是几近两年。

这两年中,每逢节庆、蔡确生辰、其母、妻生辰。

宫中天使,都会前往蔡府宣诏庆贺并赏赐诸多御物。

更夸张的是今年四月份,这位前宰相的妾室在泉州给其生了个儿子。

本来,这只是小事。

但消息传到京中,天子下诏,恩荫其为太庙斋郎。

人家刚刚出生,眼睛都没有睁开,甚至可能连乳名都还没有。

就已经吃上了赵官家的俸禄!

其起点就是无数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高位。

于是,京中内外,纷纷感慨这位前宰相的圣眷之浓,世所罕见。

便连他们这些守驿站的苦哈哈,在闲暇的时候,也都感慨过。

如今,见着这传说中的人物回京,自然都是诚惶诚恐。

驿站的官员,连忙带着驿站上下的人出去迎接。

然而,他才刚刚出门,便看到了在驿站的对面,专门给在京官员们准备的官亭里,也走出了数十人。

皆是身传衣,戴着厚厚的幞头。

为首的一人,更是直接迎向那走来的仪仗,跪到了路边。

而那清凉伞下的马车,掀开了车帘。

身穿紫袍,戴着展脚幞头的宰相,手拿着熏炉,微笑着看向了那跪在路边的年轻人。

“谓儿请起吧!”

他的眼睛,从蔡谓身上扫过,然后看向了蔡谓身后的众人。

既有他的姻亲之子,也有他的友人之子,更有他的同僚之子。

甚至还有着昔日政敌的子侄。

所有人看向他,一双双眼睛,泛着各种各样的神色,然后像商量好了一样集体拱手而拜:“晚辈等拜见蔡相公!”

蔡确平静的看着这些人,说道:“诸位贤侄冒雪亲来此地相迎,实在是让吾感动!”

但他的眼睛,却已投向了远方那巍峨的汴京城。

在他心中,有着澎湃的情绪,正在萦绕。

于是,他轻声吟道:“昔我往矣,黍稷方华……今我来思,雨雪载途……”

此,南仲讨伐猃狁归途时的心声。

也是他如今的心声。

去国两年,经略福建,主持市舶司建设,推行官家之策,招徕远方商贾,鼓励福建海商出海。

凡此种种,皆是从无到有,筚路蓝缕。

只有他知道,他费了多少心思又了多少心血!

但他乐在其中!

不止是因为,他在福建,是为桑梓父老谋福利,是给他的家族与子孙留遗泽。

更是因为,他是在报效君父的深恩。

一如南仲为了报效宣王之恩,不为寒暑,不避风霜,甘冒奇险,远征异域。

而他也和南仲一般,凯旋而归!

翌日史书之上,必有他蔡确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