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3章 笑傲江湖(改变 四)(第2页)
赵明远看着老汉离去的背影,发现他的右腿明显比左腿短了一截。
“下一个!”
堂下跪着个穿葛布衫的老汉,双手捧着张发黄的纸:“大人,小老儿来领垦荒执照。”
赵明远接过文书扫了一眼。这是块河滩地的契书,按新规,垦荒者免三年赋税。
“按手印吧。”
都是照章办事,他没有过多纠结,直接推过印泥盒:“记住,三年后要开始纳粮。”
“下一个!”
衙役的喊声在堂外回荡。
“小生见过县令大人!”
新进来的原告是个穿着棉布长衫的年轻人,手里捧着《大诰》和诉状。
见状,赵明远暗自攥紧了扶手,指尖在木头上硌出青白。这年轻人捧着《大诰》当护身符,分明是深谙当今圣上推行律法威慑百官的心思。
堂外衙役的每声吆喝都像重锤砸在他心上,自去年推行‘寰中士大夫不为君用’的律例后,哪个衙门敢说没有锦衣卫的眼线?
他垂眸掩住眼底惊惶,佯装整理案头的文牍,余光却死死盯着年轻人腰间若隐若现的系带。
“呈上来。”
赵明远刻意放缓语调,声音却不自觉发颤,连砚台里的墨汁都被笔尖搅动得泛起涟漪。他突然想起上个月邻县同僚的传闻,听说那人就是在审案时冲撞了手持《大诰》的‘讼棍’,三日后便被锦衣卫提走,至今未归。
……………
辰时的阳光刚照到码头旗杆顶端,王五已经扛了三十包松江布。每包布匹约莫三十斤重,青色包皮上用黑漆写着‘苏松记’三个大字,左下角贴着张两寸见方的税票。
“第一百零三包!”
王五喊完数,把布包稳稳码在船舱隔板上。后颈的汗顺着脊梁往下淌。抬手抹汗时,瞥见税票上鲜红的顺天府大印,嘴角不由咧开,去年同样的布匹,税票要贴两张,还得再加三十文“验货钱”。
“笑什么呢,手脚麻利点!”
船老大周瘸子用枣木拐杖敲打跳板,木屑簌簌掉进河水里:“申时潮水可不等人!”
王五没应声,只是加快脚步。他脚上的新草鞋是媳妇昨晚才编好的,鞋底纳了双层麻布,踩在潮湿的跳板上不打滑。路过税亭时,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钱袋——里面装着今早刚领的二十文定钱。
“王五哥!”
李二从货堆后面钻出来,汗湿的褂子贴在背上。他右手举着块榆木牌,牌面上烙着“甲等”两个凸字,边缘被手汗浸得发黑。“刚领的工筹!”
“加把劲啊!”
他咧着嘴笑道:“干满十天能兑半匹松江布!“
王五接过木牌掂了掂。这牌子比去年的厚实,背面还烙着牙行的暗记。他记得去年腊月,李二攥着霉变的高粱蹲在码头哭,那些粮食里掺的砂石能硌碎牙。
“验过了?”
王五用拇指搓着木牌边缘。
“验过了!”李二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的红色印记:“今早当着巡检大人的面画的押。”
码头突然骚动起来。
四个穿灰布箭衣的差役押着个胖子走过,那人脖子上挂着“奸商”的木牌,手腕被铁链磨出了血痕。王五认得这是永昌牙行的林掌柜,上月还克扣过挑夫的脚钱。
“第五个了。”
周瘸子拄着拐杖冷笑:“昨儿是城东赵家,前儿是牛二,还真是……”
他话没说完,运河里突然窜出条青鱼,“啪”地打在跳板上。李二眼疾手快按住鱼尾,鱼鳃张合着溅起水花。
“今天加餐!”
李二把鱼扔进空箩筐,鱼尾拍打筐壁的声音闷闷的。
午时的梆子声从税亭传来。王五蹲在货堆旁啃杂粮饼,饼里夹着李二娘腌的萝卜干。
码头新立的铁牌就在三步外,阴文刻的漕规在太阳下泛着青光:“凡索要常例钱者,剁手指。”第十三条下面有道新鲜的划痕,像是刚用刀刮过。
“二百零七包!”
王五咽下最后一口饼,把布包甩上肩头。这次他特意看了眼税票——朱印边框规整,墨迹写着“税银三钱整”,没有往年那些模糊的小字附加款。
申时二刻,最后一包布上了船。周瘸子数出六十文铜钱排在舱板上,每枚都带着漕运局的火印。王五接过钱时,才发现掌心被麻绳磨出了血泡,血渍沾在了铜钱上。
“明日还这个时辰。”
周瘸子突然压低声音:“有批官盐要装船,工钱加倍。”
“我知道了!”
王五闷闷地点了点头。
回去路上,王五数了三遍铜钱。路过惠民药局时,他犹豫片刻,还是花五文钱买了贴狗皮膏药,老爹的风湿腿又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