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旌表(第3页)




    他的手指落在她细腻的耳垂上,安抚了她片刻。



    “孝敬为人生孺慕之诚,然割肝救母没有任何医理支撑,并非回生良剂,不过小民听信妄言,以至于有此愚孝轻生之举。”



    “似此番行止,向无旌表之例,自不当准行。”



    这是这件事的结果,却也不过是另一些事的起因。



    “朕即位以来,尊奉先师孔子,开日讲、举经筵,刊发《圣谕广训》,以《大义觉迷录》正面回击那些有复明之心的文人,更以圣贤经常之道与国家爱养之心开导编氓。”



    清初时的国策便是崇儒重道,雍正帝熟悉满汉经史,更同佛、释之道,在治理国家时将这些全都联系了起来。



    “然天下愚夫愚妇,似此般救亲而捐躯,殉夫而殒命,惊世骇俗之为,著奇于日用伦常之外者,仍多于过江之鲫,风气难禁。”



    “婉襄,你觉得朕应该怎样做呢?”



    他忽而将问题抛给了她,要她像一个政/治家,像一个皇帝一样去思考。



    她感觉到了深重的悲哀,“屡禁不止,若是不加以旌表,如何彰其苦志,而慰其幽魂。”



    “不错。因此朕虽定不予旌表之例,却仍许各地奏闻。至于殉节之事,妇女之丧夫,则翁姑必丧子,子女必丧父。”



    “似此等情状,为妇为母者本应倍尽妇职,奉养翁姑,教育后嗣。况另有修治苹蘩,家务经理之事,难以枚举,岂可轻生以避其责?”



    便是没有公婆子女,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亦不当轻言损毁。



    保全性命,方为正理。



    “六年发上谕,朕便已明言不再对此等不爱躯命,蹈于危亡者予以旌表,以免长民众仿效戕生之习,忘宗祀继续之重。”



    “烈妇有别于节妇,以身殉夫,动以刀者、鸩者、溺者、上吊投缳者,类同割肝捐生之愚孝,亦不在定例之内。”



    至于节妇,过了一定的年纪,朝廷便会奉养。



    于许多不想再操持家务,生儿育女,侍奉翁姑的妇女而言,生活得到保障,当然算是一件好事。



    这世上之事实难十全十美,婉襄至少明白,雍正并不如她所厌恶的那些文人一般地压迫妇女。



    她要求不了他什么,而他愿意这样悉心地同她解释,便已经很好。是很珍贵的心意。



    婉襄抬起头来,静静地望了他片刻。



    病气有损于他的风华,唯一双眼睛似明珠、似宝石、似天上明月。



    婉襄忍不住立起身体,吻了吻他的眼睛,他的长睫在她唇上扫过,短暂而轻促。



    这个吻斫去月中桂,更使清光满溢,令她沉溺其中,甚至于说起了傻话,“我很想代替四哥来生这场病。”



    他的语气之中充满了爱怜,“朕不要你生病,朕要你健康平安。忘了什么节妇烈女,你都不会是,朕会护你一世的。”



    是太珍视了,并不是一种漠视他人苦难的傲慢。



    婉襄又低下去,靠在他身上,声音闷在锦被之中,“但若我身边有这般女子,我恐怕做不到坐视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