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庆生平前传 第五十一回到第六十回(第2页)
原来这饭馆是祁家庄的祁文龙开的。他是五府皇粮庄头,酒色之徒,仗势欺人,常抢妇女。他家有处“逍遥自在”的地方,无论多贞烈的女子被抢去,都难逃他的纠缠。今年他续了四天戏,开这饭馆就是为了寻欢作乐,养的打手都是无赖,本想吓唬外乡人讹钱,没想到碰了硬茬,打手们吓得偷偷溜了。
三人吃完叫跑堂的算账,跑堂的吓得哆嗦着不敢上前。高杰吼道:“过来算!”跑堂的战战兢兢算道:“三百六、二百四……”高杰不耐烦:“到底多少?不说清拧下你脑袋!”跑堂的结巴着说:“共、共二百四十钱。”梦太掏出三百钱:“给你,算上小菜。”三人带好刀,高杰扛着房椽子,出了饭铺往戏台走。
只见东边有三间看台,收拾得干干净净。这时从西边来了一乘凉轿,其实就是把太师椅穿了两根轿杆,上面搭着过风凉帐。前面有引马,后面有跟骡,前呼后拥十多个随从。椅子上坐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面如白纸,细眉圆眼,光着头戴黑镜,身穿宵青官纱大衫、芙蓉纱中衣,漂白袜子配青缎子镶银灰摹本缎心的双脸鞋,鞋上绣着长圆金寿字,腰间挂着十八子香串,手拿画着杏林春燕的团扇。二马正看着,旁边有人说:“祁庄主来了!” 凉轿到了东边看台底下,两个小童搀扶着祁文龙上了看台,他吩咐:“去庙里把祖师爷请来,就说我到了,请他点戏。” 不一会儿,两个家人就往雹神庙去了。
南边突然传来一声 “无量寿佛”,成龙回头一看,见个道人很面熟:头戴缎子如意道巾,身穿玉色绸子长袍配青缎护领,白袜厚底云履,背后背着口宝剑,绿鱼皮鞘配黄绒穗头和真金什链,长眉大眼,半边脸发紫半边发黄。成龙仔细一瞧,认出是兴顺镖店漏网的要犯 “鬼脸太岁” 佟起亮,心里暗喜:“梦太,咱哥俩运气来了!这可是奉旨严拿的要犯,抓住交官进京,准是大功一件!” 梦太却拉他:“大哥别冲动!咱是奉旨回家祭祖的,在邢台县惹事,一来违旨,二来白费力气。‘得放手时须放手’,咱听戏去。” 说着拉着成龙和高杰往台口走。
三人往台口一站,看戏的人都瞅着他们:一个胖得显眼,一个瘦得突出,还有个黑大个高高壮壮。正瞧着,那边家人喊:“祖师爷点戏了!头一出《荡花船》,二出《卖胭脂》。” 锣鼓一响戏开场,花旦一出来,山东马忍不住喊了声:“好家伙!” 嗓门儿贼大。几个弹压庙场的官人过来:“谁叫好呢?不知道这儿规矩吗?锁上带走!” 成龙挺腰杆:“我叫的,怎么着?” 官人见他打扮奇特,就要带他去见庄主,梦太赶紧拦住:“各位老哥,我姓马,在北京顺天府当差,出来办案的。这是我伙计,说话糙不懂规矩,看我面子行个方便。” 官人说:“我们是庄主派来的,他交代过,有捣乱的就拿住。看你也是道上的人,回去要是庄主不问就算了,问起来我帮你们遮掩。”
正说着,一个家人过来:“谁叫好?庄主叫你们过去。” 官人到东边看台,佟起亮和祁文龙问:“刚才谁嚷嚷?不知道这戏是我续的吗?成心捣乱,锁来!拿我片子送县衙!” 官人编瞎话:“没人叫好,是个摆酒摊的,抱着酒坛子看戏,被砖头绊倒,坛子碎了酒洒了,心疼得哭着喊‘好家伙’呢。” 佟起亮挥挥手让他们下去。
官人刚下台,台口又有人喊:“儿他妈妈,这戏实在好!好家伙!” 官人一看又是山东马,无奈道:“刚帮你说好话,怎么又喊?” 成龙说:“我去见庄主!我又不是杀人犯,带路!” 他把高杰叫到一边交代几句,带着两人跟着官人到看台。这时祁文龙回家了,只剩佟起亮在那坐着。官人禀报:“祖师爷,把那个喊‘好家伙’的带来了。” 成龙一见佟起亮就骂:“好你个鬼脸太岁佟起亮!往哪跑!” 佟起亮一听魂都飞了,喊了声 “无量寿佛”,手扶桌子跳下看台。早被成龙嘱咐好的高杰和梦太立刻拦住 —— 成龙早交代过:“要是看台上下来老道,一定抓住别让跑了!” 高杰举起房椽子就朝老道头顶砸,老道闪身拔出宝剑要动手,梦太抽出短把刀喊道:“佟起亮,你是奉旨要犯,往哪逃!” 成龙也从看台上下来,三人把老道围在中间。这老道能否逃脱?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五回 众贼人行凶抢玉姐 二豪杰夜探祁家庄
有词唱道:当年舍死忘生笑傲王侯,如今寻花问柳空逞风流。往日声势如今归向何处?只剩斜阳相伴愁绪悠悠。劝我辈,且罢手,世事如同水上浮沤。应醒悟高歌归原路,打破那世俗机关一笔勾。
话说马成龙等三人把佟起亮围在中间要抓他,佟起亮跳出圈外一看,不是三人对手,赶紧钻进人群逃了。三人正要去追,西边突然有人喊:“救人啊!光天化日之下没王法了!乡亲们快管管,眼睁睁看他把我女儿抢走吗?” 成龙等人挤过去,见人群中围着辆大车,车上坐个五十多岁妇人拍着巴掌哭,车下站着六十多岁老头直喊:“各位就这么看着我女儿被抢走?”
成龙问:“大爷您贵姓?为啥这么喊?” 老头说:“我住西边王新庄,姓李名成,开小豆腐坊,五十八岁没儿子,只有个十九岁女儿玉姐,许了人家没过门。今天带她进庙买东西,忽然来十多个人,硬说我车碰了他们,两人跟我打架,其他人把我女儿抢了往西北跑了。” 成龙问:“你认得抢人的吗?” 李成说:“不认得,但看里面有个像是祁家庄的人。” 成龙说:“你找弹压地面的官人去县衙报案,我姓马,去帮你找,今晚一定给你找下落,明早在县衙见,放心吧!”
正说着,背后有人冷笑:“还三更到五更,别吹牛了!” 成龙回头人太多看不清谁说话,跟李成交代完,带梦太往回走。路上成龙说:“兄弟,回店换衣服,去祁家庄,既抓佟起亮,又找李玉姐。” 梦太也好打抱不平,回店后把高杰留下,怕他鲁莽惹事,打算办好这事带他去苏州张副将营中找事。
两人到店要了酒菜,对高杰说:“你在屋等着,我们找人去。” 高杰说:“带我去祁家庄,见一个杀一个,不用你们动手。” 成龙说:“你先等着,访准了再来叫你。” 成龙把大衫放在店内,黄昏时二人出店,问明祁家庄在西北八里处。梦太走得快,成龙跟不上:“兄弟等等我!你一天能走七八百里,我一天走七八里;人家飞檐走壁,我跳才二尺高,跟不上你,慢慢走吧。” 梦太说:“你走不动还爱管闲事。”
说话间到了祁家庄,路北是大庄门,东西白墙,墙外有一丈宽、八尺深的护庄河,水声哗哗。二人到墙根,成龙说:“你蹲下,我踩着你肩膀上墙,进去后你再接我。进院暗中探访,他们跟佟起亮是一伙,白天还一起看戏,今天要一举两得。”
梦太蹲在墙根,成龙踩着他上墙,又慢慢往下爬。梦太早进去了,成龙跟进,二门没关,听见里面有人说:“今天祖师爷面带惊慌,不知为啥?” 另一人说:“庄主也不开心,在上房喝酒呢。抢来的美人在东院折桂轩,先派人劝她,要是不从,就……” 旁边有人说:“别管闲事,喝酒打牌吧。” 接着就听见划拳唱曲的声音。
山东马往后走,见上房里明灯蜡烛,东边有四扇绿屏门。他轻手轻脚进了东院,只见北房三间,东里间窗内灯烛明亮,外间屋灯光昏暗。他登上台阶,见门上挂着块匾,借着屋里的光看清写着 “折桂轩”,还听见屋里有几个妇人说话。山东马走到东窗根,用舌尖舔破窗纸,一只眼往里瞧:北边有张大床,两边挂着幔帐,床上坐着个十八九岁的女子,两边站着两个老妈子 —— 一个四十多岁,一个三十多岁,都穿蓝布衫配青布中衣,长得俊俏,能说会道。
那三十多岁的老妈子笑着说:“姑娘,你在王新庄住,家里开豆腐坊,许的人家也是庄稼汉。跟着我们庄主,能穿好衣裳、使唤下人,多好啊!” 女子不说话,只是哭。四十多岁的王妈说:“张嫂,别劝了,庄主让咱们来劝是好意。” 又说:“你要是不从,就把你送到‘逍遥自在’那里,那地方我们看着都……” 张妈接过话:“王嫂你嘴真厉害,姑娘年纪小不懂,劝过来她就知道咱们好了。”
山东马听明白了,故意学妇人声音喊:“张妈、王妈,来这边!” 屋里王妈问:“谁呀?” 张妈说:“许是大奶奶屋里新来的山东老妈。” 她一出门,山东马挥起大环金丝宝刀,“咔嚓” 一下就结果了她的性命。屋里王妈说:“哟,咋了?摔跟头了?” 刚出来一看,成龙又是一刀,王妈当场倒地。
成龙进了外间屋,说:“李玉姐别害怕,我来救你!你爹是李成,我看看你在不在这儿。” 刚要进里间,“噗” 的一声灯灭了。他拿起外间的灯进去,屋里竟没人,正纳闷时,外面有人喊:“王妈,庄主问劝好了没?没劝好就送‘逍遥自在’去,庄主喝醉了,回头要……” 成龙冲出去挥刀就砍,那人扭头就跑,边跑边喊:“有贼啊!张妈王妈被杀了,快敲锣集合!”
转眼来了二百多打手,拿着各种兵器把成龙围住。山东马急了,抡起宝刀左砍右杀,碰着就死挨着就伤。小淫人祁文龙来了,挥着单刀喊:“小辈,庄主来拿你!” 旁边佟起亮也冲过来:“山东马,认得我鬼脸太岁吗!” 挥剑就砍,成龙用宝刀迎住。正打时,马梦太从房上跳下加入战斗,佟起亮不知来了多少人,跳上房跑了,剩下的贼也躲了起来。成龙抓住祁文龙:“带我去看‘逍遥自在’!今天没人,让你也尝尝滋味!在哪?不说就杀了你!” 祁文龙吓得说:“在东院,我带你去。” 他手下人早跑光了。
往东过了两个小院,见北房三间亮着灯。成龙挟着祁文龙进东里间,北边墙上有张八仙桌,放着灯、酒壶、酒杯、两碟菜,没人;南边靠窗有张大床,西边有个枕头。成龙把祁文龙往床上一按,只听 “咯” 一声,三根皮条从两边伸出来把他捆住,东边的装置把他腿分开,西边的夹住胳膊,还有个铁蛤蟆从上面拱出来 “咯吱” 响。这床要是女子躺上去,房上会垂下个套儿,男子用起来很方便。山东马一看,直咋舌:“好家伙!”
其实桌下藏着个人,是祁文龙的内兄、绿林好汉杜芳,外号 “通背金刚”,正躲在桌下喝酒。他听见前面喊杀,懒得出去,见成龙把祁文龙捆在床上学那不好的事,心里生气:“马成龙,你要是英雄,何必用这手段对他?” 越想越气,拔刀从桌下钻出,趁成龙背对着他,举刀就砍向脖颈。只听 “咔嚓” 一声,血光迸现,人头落地。后来怎样?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六回 邢台县英雄自投首 蕙芳楼侠客戏成龙
有歌唱道:人生百岁古来少,先有少年后变老。中间光阴没多少,偏生闲愁与烦恼。中秋过了月不明,三春过后花不好。花前月下能几时?不如举杯醉今朝。世上财多用不尽,朝中官多做不了。官大财多能多久?只惹白头来太早。荒郊多少高低坟,每年都被青草罩。
马成龙正站在那盯着祁文龙,刚要挥刀,灯光下忽见个人影,他猛地低头转身,一刀砍去。杜芳刚举起刀,没防着成龙的宝刀已到脖颈,想躲也来不及,刀落处人头滚落。成龙又回身朝祁文龙砍了几刀,当场结果了这贼人的性命。
这时马梦太进来,说:“大哥,不能在这久待,快走,咱们杀了一百多人呢!” 山东马说:“什么?好!走?你走你的,别管我,我自己去打官司,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不能拉着你一起遭殃,我去县衙投案。” 梦太说:“你胡说!咱哥俩一起来的,活在一处,死也作伴!”
正说着,外面传来人声,二马出去一看,只见十几个灯笼火把,百十多个官兵,中间一人骑马,戴着纬帽,喊道:“把那两人拿下!” 原来是祁家庄家人去邢台县武营报信,说有大盗夜袭,王大人调了二百官兵赶来,正遇上二马,两人把刀一扔:“别动手,我们跟你们去衙门说。” 官兵捡起刀,到大人马前禀报。这位大人是本城都司,派了两个千总、两个把总带四十官兵进庄查验,然后派人押着二马去邢台县。天亮进城到县衙,都司先进去,把二马交给县衙差役。
没多久,知县升堂,带二人上堂,衙役喊着 “跪下”,二马站着不言语。知县问:“见了本县为何不跪?叫什么名字?” 山东马说:“我姓马,山东人,做小生意,那是我兄弟马二,杀人的事全是我干的,与他无关。” 马梦太却说:“在祁家庄杀人的是我,跟他没关系。” 知县问:“为何去祁家庄杀人?从实说来。” 马成龙说:“祁文龙聚集匪徒,白天抢夺良家妇女,我们路见不平。” 知县问:“抢的是谁家女儿?有什么凭证?” 成龙说:“是王新庄开豆腐坊李成的女儿李玉姐。” 知县说:“确有这案子,昨天李成来喊冤,不知李玉姐是否真被祁文龙抢走?” 成龙把昨晚的事详细说了一遍。知县派四老爷去祁家庄验看,回来暗中禀报。知县对成龙说:“马大,我派你去找李玉姐,若找到带到公堂,就饶了你杀人的事,留下马二作押,你去吧。” 山东马说:“就算找不着,我也会回来,派几个人跟我去,也好证明我的心。” 知县派了赵大、王二、张三、李四、孙五、刘六、耿七、马八八个差役,跟着成龙出了邢台县西门到店里。赶车的问:“马爷昨晚去哪了?” 成龙问:“高杰还在睡觉?” 他到屋从梦太褥套里取出五十两银子,带着八个差役来到西街路北的蕙芳楼,这是邢台县最大的饭馆。成龙说:“先吃饭,再去找人。” 众人进店落座,问跑堂的有什么好菜,跑堂的说有应时小炒、南北碗菜、整桌酒席,成龙让先配几样应时的。
正喝酒时,北边往西拐弯的屋里有人 “咳” 了一声,长叹道:“罢了,今天真是烦!喝几杯酒解解愁,找李玉姐的人也不见来,要是遇见,我就告诉他,省得他着急。” 山东马站起来走到后边,见西拐弯有四张八仙桌,摆着菜却没人,回来说:“怪了,闹鬼吗?我听见有人说话,一看没人。” 差役们也说听见了,管他呢继续喝酒。又喝了几杯,那边又有人说:“真没想到我在这等找李玉姐的人,等了半天也不来,怪了!李玉姐在我那,该怎么办呢?” 山东马又去看,还是没人,一连三次都是这样。
正疑惑间,里面走出个老头儿说:“姓马的,你是找李玉姐吧?跟我来,准知道下落。” 成龙认出是前几天在店里遇见的那个老头儿,忍不住骂道:“好你个老家伙!在我住的店里留字条,叫我去高家洼等你,就因为你多管闲事,我在那儿杀了一百多人。你这老东西,往哪跑!” 老头儿冷笑一声:“你自己惹的祸,哪是小事?李玉姐的事我清楚,别闹了,跟我走,先帮你把事办妥。” 成龙问:“您贵姓?” 老头儿说:“跟我到对面店里细说。”
成龙付了饭钱,带着差役跟着老头儿来到对面的福升客栈。老头儿让差役在柜房等着,带成龙到北上房外间坐下。成龙又问姓名,老头儿说:“我是江宁府人,后来在四川三岔山占山,姓杨名永安,外号虬首龙,当年在两淮两浙很有名。我没儿子,只有个女儿,她不爱做针线,就爱学武艺。我不想把她许配绿林中人,想找个英雄豪杰。那天在东升店,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就故意逗你们,留字条是想让你们知道邢台县有个恶少祁文龙。我听说你爱管闲事,就想看看你有没有胆子。你和梦太进祁家庄时,我带着侄女在后面跟着,就算你看见李玉姐,也救不了她,是我带侄女暗中把她救出来的。你这场官司别怕,别说杀一百人,就是杀一千人,哥哥我也替你扛了!”
说完,他朝屋里喊:“女儿出来,见见你马大叔。” 只见里面走出两个姑娘,都十八九岁,举止端庄。前头那个梳着盘龙髻,穿雪青芙蓉纱褂子、蓝春绸裤子,脚蹬蓝缎子弓鞋,面如梨花,朱唇皓齿;后面那个五官俊秀,眉如柳叶,眼似秋水,穿品月夏布褂子、蓝串绸裤子,脚踩红缎弓鞋。虬首龙说:“马贤弟,前头是我女儿,后头就是玉姐,也算我义女。” 两个姑娘给成龙道了万福,就转身进了东屋。
杨永安说:“贤弟,把李玉姐用车送回衙门,你这官司就了了。” 成龙说:“不行,我杀了一百多人,得偿命啊。” 虬首龙说:“你不知道,这里面有缘故,到衙门就知道了。” 他吩咐伙计套车,把李玉姐送到县衙门口。成龙辞别杨永安,带着差役来到县衙,只见李老头儿含着泪说:“大爷,为了我的事让您惹上官司,我实在过意不去。” 成龙说:“没事,你女儿被我朋友救出来了,今天带她来结案,你俩在外面等着过堂。”
李玉姐下车和父亲说话,成龙让车回去,刚进衙门,就见马梦太笑着和知县、都司说:“马成龙,我们跟你开玩笑呢,你杀人反倒有理了!” 都司问:“马大人,还认得我吗?” 成龙仔细一看,原来是王庆,以前跟着常大人带过威远队,一起打过剪子峪,是老朋友。知县王文超也过来说:“马大人,你杀这一百多人不但无罪,还有功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七回 二英雄江苏访故友 倭侯爷修府会亲朋
有诗写道:戈盾戈矛争斗多年,闲非闲是苦相纠缠。一家饱暖引来千家怨恨,半世功名牵累百世姻缘。相戟金鱼已成过往,芒鞋竹杖才得悠然。若有人参透修行之事,便知云在青空月在天。
成龙见知县、都司出来迎接,马梦太跟在后面,四人携手进了后面书房坐下,家人沏上茶。山东马问知县:“老兄,我杀了一百多人,你说我没罪,为啥呀?” 知县王文超说:“你杀的祁家庄恶少祁文龙等一百零三口,我派人验过,他们头上都有标记,是天地会八卦教的人。康熙老佛爷有旨意,无论军民,杀了有这标记的人都无罪。老兄喝酒吧!” 随即吩咐摆酒,不一会儿,桌上摆满了时兴菜肴。
成龙和王庆聊起以前的事,王庆问他怎么到了这里,成龙便把从剪子峪分手、画石岭醉破飞刀、黄河岸捉拿六贼、被引见升迁得宝刀的事说了一遍,又提到要去苏州访友,路过这里遇上虬首龙杨永安,才引出祁家庄的事。“这功劳我不要,求老兄放了李玉姐,让她结案就行。” 知县点头:“你走后,我一定照办。” 王庆留二马在邢台县多住几天,梦太说:“实在不敢从命,我们还有要事。” 不久酒席散去,二人告辞回店。
只见高杰手拿一把磨得锃亮的铡草刀,在院里耍得正高兴,还自言自语:“谁要惹我,先拿你们开刀。” 见二马回来,高杰说:“我正要去邢台县杀知县,你们谁想干谁干。” 二马笑着说:“别胡说,皇上的命官哪能随便杀!” 三人进房坐下,问高杰吃没吃饭,还说:“明天跟我们去苏州。” 高杰说:“我不去,先回家看看。” 梦太拿出五十两银子给他当路费,三人喝了半天酒,晚上安歇。第二天一早,高杰告辞走了。二马结了店帐,坐车出店,直奔王家营。
到了王家营住店,让赶车的曹六雇船。梦太说:“你把车和骡子先存在店里,跟我们走。” 曹六说:“好啊,我正想逛苏州虎丘山,见见世面。” 于是到船行雇了艘江南划子船。第二天上船,正遇顺风,摇桨扯篷前行。山东马晕船,吃不下东西,直吐酸水,后来船上给他买药调理。
这天到了苏州码头,下船付了船钱,雇了辆江南车放行李。成龙换了件蓝布大褂,穿高腰袜子、山东鞋;梦太穿青洋绉大褂,蹬薄底三镶抓地虎靴子,带着曹六,往双旗杆巷丁家堡去。走到东门外地大街,路南有家 “对河居” 饭馆,成龙让曹六进去打听双旗杆巷丁家堡在哪。曹六问跑堂的,跑堂的说:“就是这条街。” 曹六出来告诉二马,成龙又让他问陕西人 “赛报应”、被封倭克金布靖远侯的顾焕章住哪。曹六进去问,跑堂的反问:“你到底问谁?是赛报应、倭克金布,还是靖远侯、顾焕章?” 曹六说:“就问顾焕章,别的是他外号。” 跑堂的说:“正东路北新盖的府第就是。”
曹六回来告知,三人往东走不远,见路北有座新大门,门前有辖管木和上马石,里面挂着 “靖远倭侯” 的官衔。原来侯爷奉旨回家到苏州,先给舅舅舅母请安,然后翻盖侯府,大会乡里,众人贺喜,忙了好几天才清闲,门前有二十多个家人。
成龙走到门前,见东西两边板凳上坐着人,东边那人戴纬帽,穿蓝夏布大褂,青布薄底靴,四十多岁。成龙上前问:“请问,倭侯爷住这儿吗?” 那人站起来问:“你干什么的?” 成龙故意逗他:“我来找他要帐,我在北京前门外开‘福海居造化馆’冷酒铺,侯爷送礼赊了酒钱,想跟他借点钱。” 那人问:“欠你多少?” 山东马说:“欠二百四十钱。” 那人又坐回板凳,翻着眼说:“二百四十钱,值得从北京到苏州来要?” 成龙说:“这是零头,还有整的,一千八百八十八吊二百四十文。” 门上的人伸手:“拿来。” 成龙问:“拿什么?” 那人说:“门包十两。要是侯爷不还,我帮你说情还一半;要是还一半,我说情或许能全还。” 成龙说:“不麻烦,我自己有办法,不用你回话,我自己喊。” 说完就喊:“回事啦!回事啦!”
只听门里有人喊:“哟!我听见像是我马大兄弟的声音!” 顾焕章走到大门内,看见成龙,说:“兄弟,怎么不叫门上人回禀一声?” 二马赶紧行礼:“大哥,你好啊?” 倭侯爷问:“为啥不叫人回禀呢?” 山东马说:“大哥你倒是好见,就是你这门上的人脾气太大。我来说劳驾,帮我回禀一声马成龙和马梦太来给侯爷请安,还说我们是侯爷的拜兄弟。他跟我要门包,我问多少,他说‘我们这规矩你不知道?要回事先给十两银子’,我给了十两,他又说‘两个人得二十两才给回’,我一赌气就喊起来了,这不大哥你就出来了。以后你可得多嘱咐他,别见人就要门包。”
侯爷一听火了:“你这该死的奴才,在我这门房不知道搞了多少鬼,还不把银子拿出来?” 那家人不敢反抗,直求饶:“奴才真没要他银子,求爷开恩!” 焕章更怒:“你这奴才,我拜弟还能讹你不成?别胡说八道,赶紧拿出来!不然我送你去官府!” 家人吓得没办法,进房拿了别人寄存的十两银子,双手递给成龙。成龙接过来给梦太:“给你吧。” 梦太推辞:“我不要,我可不讹人!” 山东马一笑:“逗你玩呢,你没要我银子,拿回去吧。” 侯爷说:“成龙你真是没正形,跟谁都开玩笑。” 他让家人先把车上行李搬下来,带二马进府见了母舅丁佩然请安,然后到外边书房坐下。曹六进来说行李搬完、车钱给了,二马让他去外边歇着。不一会儿摆上酒席,三人边吃边聊,直到月上三竿才去歇息。
第二天一早,顾爷家人给二马端来洗脸水,侯爷也出来了,大家一起喝茶喝酒。喝了几杯,侯爷把梦太拉到一边说:“老兄弟,今天别让成龙出去。我看他印堂发暗发青,有道赤线穿过眉毛,三天之内恐有杀人之灾,过了才能化解,这是杀气。你得劝劝他,别让他出去惹事,我去后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