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刻拍案惊奇卷二十九到卷三十一(第2页)
杨老妈告别惜惜,回去把惜惜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了张幼谦。幼谦得知这个消息,恨不得天马上黑下来。张、罗两家离得不远,幼谦白天先去墙外查看路线,朝墙里望去,果然看到四五棵山茶花树枝伸出墙外,他默默记住位置,只等晚上来赴约。
可等了好久,墙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更别说什么竹梯了。一直等到后半夜,打更声响起,他才满心失望地回去。第二晚、第三晚,依旧如此。白白守了三个通宵,都没等到。幼谦心想:“难道是故意耍我?还是中间传话出了什么差错?又或者是她贪睡,把这事忘了?她哪里知道我在外面守得有多辛苦。”于是,他又写了一首诗:“山茶花树隔东风,何啻云山万万重。销金帐暖贪春梦,人在月明风露中。”
写完后,他又来到杨老妈家,托她把诗送给惜惜,并问问失约的原因。原来,罗家因为惜惜能干,家里大小事务都交给她管。那天杨老妈帮着约了幼谦,不巧有个叫捷娘的亲戚来借住,惜惜得陪着她,自然无暇顾及其他;晚上还要留捷娘在房里同住,根本没机会行动。等捷娘离开,杨老妈刚好来送诗。
惜惜看了诗,说:“张郎又错怪我了!”她对杨老妈说:“这三天捷娘在我房里住着,我整夜都没合眼,实在没机会,不是我故意失约。现在捷娘走了,今晚点灯后,让他来吧,肯定不会再误事。”杨老妈把消息带给张幼谦:“前三天没找到机会传话,今晚点灯后准行。”
幼谦等到约定的时间,来到墙外,果然看到有一条竹梯靠在墙边。他满心欢喜,顺着梯子爬上墙头,只见山茶树枝上有个黑影,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原来是蜚英在那里等着。蜚英轻轻咳嗽一声,两人心领神会。幼谦攀着树枝,慢慢下到墙里。蜚英领着他来到阁楼底下,惜惜也在那里等着,两人一见面,便紧紧握住对方的手,一起登上阁楼。在灯光下,两人看着彼此,都发现对方比以前成熟了许多。
这一刻,两人欣喜若狂,异口同声地说:“终于等到今天能见面了!”也顾不上蜚英还在旁边,就紧紧拥抱在一起。蜚英很懂事,拿着灯到阁楼外去了。此时,月光洒进房间,两人依偎在一起,互诉着多年来的思念之情 。
一番相聚后,两人依偎在一起,倾诉着彼此的心事。张幼谦感慨道:“我们现在的欢乐,不过是短暂的时光,将来你终究还是要嫁给别人。”罗惜惜坚定地说:“哥哥还不明白我的心意。自从我被家里许配他人后,早已下定决心,必要寻个解脱之法。只是婚期未到,我只想珍惜与哥哥相处的每一刻。倘若日后真的被迫嫁给别人,我绝不能忍受这样的屈辱。等到那一天,你自会明白我的决心。”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情话绵绵,就这样说了整整一夜。眼看着天快要亮了,惜惜催促幼谦起身,穿好衣服准备离开。幼谦急切地问:“那今晚还能见面吗?”惜惜无奈地说:“我家里琐事不断,没办法保证每晚都方便。我想了个办法,给你个暗号。我住的阁楼西边,从墙外远远就能望见。以后要是楼上点起三盏灯,你就把竹梯架好,翻墙进来;要是只看到一盏灯,就说明今晚不行,千万别在外面白等,别再像之前那样空辛苦一场。”两人就此约定好,才依依不舍地分别。
幼谦像之前一样,顺着山茶树,收起竹梯翻墙离开。紧接着,蜚英也登上墙头,把竹梯抽了回去,整个过程神不知鬼不觉。
从那以后,幼谦时常远远眺望惜惜的阁楼。只要看到楼西亮起三盏灯,他就赶忙来到墙下,竹梯早已稳稳地架在那里。两人就这样一次次相聚,享受着难得的时光。有时四五夜连续相聚,即便遇到不方便的时候,最多也就间隔一天。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多月,正当两人沉浸在幸福之中时,意外发生了。
有位湖北大帅听闻张忠父的才名,诚挚地聘请他担任书记。张忠父辞去了越州太守的幕僚之职,回家收拾行装准备赴任,还打算带着幼谦一起去湖北参加乡试。幼谦得知这个消息,满心都是对惜惜的不舍,烦恼不已,可又无法违抗父亲的安排。他只好将实情告诉惜惜,两人相对痛哭,难舍难分。
惜惜拿出许多金银绸缎,让幼谦当作路费,哭着说:“要是幸运的话,在我嫁人之前你能回来,我们还能再相见。可要是在你回来之前,婚期到了,他们逼我嫁人,我就跳进阁前的井里,与你来世再续姻缘。今生若不能相守,就当是永别了。”两人哭了大半夜,虽然相拥在一起,可心中满是凄凉,再也没有往日的欢愉。临别时,惜惜紧紧拉着幼谦的手,再三叮嘱:“你千万别忘了我们的情意,要是有机会,一定要早点回来,早一天相见也是好的。”幼谦坚定地说:“不用你说,若不是为了乡试,我肯定找个借口不去了。可现在没办法,这又岂是我的本意?我一有机会就回来,早一天见到你,我心里才能踏实。”两人相拥许久,才含着泪分别。
幼谦跟着父亲前往湖北的路上,一路上触景生情,心中满是对惜惜的思念,自是不必多说。到了湖北,正好赶上考试。幼谦心里暗自想着:“要是能考中功名,说不定我的亲事还有挽回的余地。”他倾尽毕生所学,完成了文赋。考完后,他找到父亲说:“我实在放心不下母亲,想回家看看。”父亲疑惑地说:“为什么不等放榜呢?”幼谦黯然道:“要是没考中,我哪有脸回家?而且家里只有母亲一人,路途又远,不像在越州时,还能经常互通消息。我实在放心不下,这功名是身外之事,能不能中早就注定了,看榜又有什么用?”在幼谦的再三恳求下,父亲终于答应了他,让他回家。
没过多久,幼谦就回到了家中。原来,辛家已经选好了当年冬天迎娶罗惜惜的日子。惜惜得知后心急如焚,每天都盼着幼谦能回来,眼睛都快望穿了。她不时让蜚英找借口,去幼谦家里打听消息。这天,蜚英打听到幼谦回来了,急忙跑来告诉惜惜。惜惜赶忙说:“你快去约他,今晚一定要见面,还像之前那样让他翻墙进来。我再写首词,你一并带给他。”
蜚英领命而去,刚走到张家门口,就碰上了张幼谦。幼谦惊喜地说:“太好了!我正打算去找杨老妈传话,你就来了。”蜚英说:“我家小姐盼你盼得天天哭,天天让我打听你的消息。今天听说你回来了,立刻让我来约你,今晚照旧从竹梯上进来见面,还有一封信给你。”幼谦拆开一看,是一首《卜算子》词:“幸得那人归,怎便教来也?一日相思十二时,直是情难舍!本是好姻缘,又怕姻缘假。若是教随别个人,相见黄泉下。”幼谦读完,对蜚英说:“我知道了。”蜚英便回去复命,幼谦则把词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
到了晚上,幼谦远远望去,楼西的三盏灯已经亮了起来,他急忙赶到墙下,竹梯果然已经架好。他翻墙进入阁楼,惜惜见到他,仿佛失而复得珍宝一般,紧紧抱住他,嗔怪道:“你可算回来了!现在婚期都定了,就算我们夜夜相见,也只剩两个多月时间了。我只想和你尽情享受剩下的日子,就算死也没有遗憾。你年轻有才,前程远大,我不会像一般女子那样,非要拉着你一起赴死。但以后你有了新的伴侣,千万别忘了我!”说着,惜惜忍不住大哭起来。
幼谦也红了眼眶,说:“要死我们一起死,别这么说!自从分别后,我哪一天不想你?所以考完试,我等不及放榜就回来了,只是父亲的安排不好违抗,才晚了几天。是我不好,你别怨我!你送我的新词,我也依韵和一首,让你知道我的心意。”他拿过惜惜的纸笔,写道:“去时不由人,归怎由人也?罗带同心结到成,底事教拚舍?心是十分真,情没些儿假。若道归迟打掉蓖,甘受三千下。”
惜惜看了词,知道幼谦也是身不由己,便不再埋怨。两人相拥着走进内室,珍惜着这来之不易的时光。俗话说“新婚不如远归”,更何况他们知道相聚的日子屈指可数,每一刻都无比珍贵。两人相互依偎,尽情享受着在一起的时光。
可这样的日子过了半个月,幼谦心里开始有些不安,他对惜惜说:“我天天晚上来,你又总是早睡晚起,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万一被人发现,可怎么办?”惜惜却坚决地说:“我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只想珍惜当下。就算事情败露,大不了一死,我什么都不怕!”
然而,惜惜的反常还是引起了罗妈妈的注意。她发现女儿白天做事有气无力,总是打哈欠,有时早上起来眼睛还红肿着。罗妈妈心里犯起了嘀咕:“这丫头最近不对劲,不会是做了什么事吧?”于是,她决定在夜深人静时,悄悄到女儿房前一探究竟。
夜里,罗妈妈听到女儿阁楼上隐隐约约有人说话的声音。她心想:“这都这么晚了,难道还在和蜚英说话?就算说话,怎么声音这么小,听不清说什么?”她又仔细听了一会儿,还听到阁楼下有打鼾的声音,心里越发惊讶:“楼上有人说话,楼下有人睡觉,这不就是三个人吗?要是楼下睡的是蜚英,那女儿在和谁说话?这事肯定有蹊跷。”她急忙跑去把这事告诉了丈夫罗仁卿。罗仁卿大吃一惊:“婚期都快到了,可别出什么乱子!”他对妻子说:“别犹豫了,直接上阁楼看看,真相自然就清楚了,阁楼上也没地方躲。”
罗妈妈叫醒两个丫鬟,各自拿着一盏灯,她走在前面,罗仁卿拿着棍棒跟在后面,一行人直奔女儿的房间。到了门口,发现房门紧紧关着。罗妈妈喊道:“蜚英!”蜚英还在熟睡,没有回应。阁楼上的惜惜先听到了动静,她对幼谦说:“娘叫我,肯定是有什么事。”幼谦有些慌张,惜惜安慰道:“别慌,你先躲好,我下去看看。晚上他们一般不会上楼来。”她急忙穿好衣服,下楼去迎接。
幼谦心里忐忑不安,担心事情暴露,也赶紧穿好衣服。可这阁楼里根本没地方可躲,他只好悄悄闪到暗处,紧张地听着外面的动静。惜惜以为只是母亲一个人来问事情,想着只要把母亲稳住就行。没想到门一开,两盏灯照得屋内亮如白昼,父亲竟然也在,她顿时惊慌失措,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母亲抢过丫鬟手中的灯,父亲拿着棍棒,径直朝阁楼上冲来。
惜惜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万念俱灰,转身就朝阁楼外的井边跑去,想要跳井自尽。一个丫鬟见她跑得匆忙,举着灯追过来;另一个没拿灯的丫鬟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她,大声喊道:“姐姐,你这是干什么!”蜚英也被惊醒,跑过来看见惜惜正在挣扎,两个丫鬟拼命抱住她。蜚英急忙跑到井栏边,哭喊道:“姐姐,使不得啊!”
暂且按下楼下的混乱不提,且说罗仁卿夫妻登上阁楼,在昏暗的角落里,揪出了躲在那里的张幼谦。罗仁卿怒不可遏,抄起手中的棍棒就要打,罗妈妈急忙举灯上前一照,罗仁卿这才看清,此人竟是世交张忠父的儿子。他暂且停下手,厉声骂道:“你这个小畜生!不知廉耻的东西!你我两家世代交好,你怎敢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让我家蒙羞!”
张幼谦扑通一声跪下,声音颤抖着说道:“伯伯,请恕小侄的罪,容我把事情说清楚。我和令爱自幼同日出生,又在同一间学堂读书,彼此心意相通。前年,我家曾托人前来提亲,伯伯当时亲口答应,说‘等我考取功名就许婚’。为了这句承诺,我日夜苦读,满心盼着能成就这段姻缘。谁知府上突然将令爱许配他人,令爱不愿违背初心,才偷偷与我相见。我们早已立下誓言,同生共死。如今事情败露,若令爱因此丧命,我也绝不独活,伯伯要打要罚,小侄绝无二话!”
罗仁卿冷哼一声:“前日确实说过这话,可你何时考中功名了?反倒责怪我家另许他人?你这不知廉耻的东西,一看就不是能考取功名的料。你犯下的过错不轻,自有王法处置,我也不私下动手。”说罢,一把揪住幼谦的衣领。罗妈妈在阁前听到吵闹声,生怕女儿想不开寻短见,赶忙催促众人下楼。
罗仁卿将张幼谦拖到外面的书房,用绳子捆住,命人严加看守,打算等天亮后送官。他自己则返回内室查看女儿的情况,只见屋内一片狼藉,女儿披头散发,罗妈妈和丫鬟们正手忙脚乱地围着她。罗仁卿怒喝道:“不争气的东西!随她去罢,拦着做什么!”说着又举起棍棒要打,好在罗妈妈和丫鬟们连拉带拽,将女儿簇拥着上了阁楼,只留下罗仁卿一人在原地。
罗仁卿抬头,看见蜚英还呆呆地站在井栏边,心中的怒火顿时找到了发泄口。他一把揪住蜚英的头发,将她拽到面前,厉声质问:“肯定是你从中牵线,才闹出这档子事!还不快从实招来,到底是怎么开始的?”起初,蜚英还谎称一直在楼下睡觉,对事情一无所知。但在罗仁卿的打骂下,她终于撑不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最后哽咽着说:“姐姐和张官人常常抱头痛哭,只求能生死相随……”罗仁卿听完,挥手赶走蜚英,心中也有些懊悔:“早知如此,前日就该答应这门婚事。可如今辛家那边已经下了聘,事情变得棘手,看来只能交给官府处理了。”
这一夜,罗家上下闹得鸡犬不宁,不知不觉,天已破晓。人在遇事时,总觉得时间过得格外快,天也亮得格外早。罗妈妈和丫鬟们守在女儿身边寸步不离,生怕她寻短见。罗仁卿则押着张幼谦,一路来到县衙。
县令升堂,接过罗仁卿的状纸,见是奸情案,又是当场抓获,心知证据确凿。再看状词中提到张幼谦是秀才,便唤他上前问道:“你饱读诗书,应知礼数,为何做出这等败坏风化的事?”张幼谦挺直脊背,朗声道:“大人容禀,此事另有隐情,并非我二人不知检点。”县令眉头一挑:“有何隐情?细细道来。”
张幼谦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小生与罗氏女同年同月同日生,自幼罗氏女便在我家读书,同窗数载,情投意合,还私下立了婚约,誓要白头偕老。后来,我家托媒提亲,罗家却回复‘需等小生考取功名才肯许婚’。小生随父亲外出求学,两年后归来,却得知罗家背弃承诺,将罗氏女另许他人。罗氏女不愿辜负誓言,打算在出嫁前与我见最后一面,以死明志。只是我们行事不够谨慎,才被抓了现行。如今罗氏女若被逼嫁人,必死无疑;小生既已许下生死之约,也绝不独活。事已至此,小生甘愿伏法。”
县令见张幼谦仪表堂堂,言语恳切,心中暗暗起了恻隐之心,转头问罗仁卿:“他所言属实吗?”罗仁卿哼了一声:“话倒是真的,但做的事终究是错的。”县令想试试张幼谦的才学,命人拿来纸笔:“你既说有情有义,空口无凭,且将事情经过写成供状,呈上来与我看。”
张幼谦接过纸笔,略一思索,便奋笔疾书,片刻间写成一篇供状:“臣闻情之所钟,本是人之常情;坚守道义,又何必畏惧他人闲言!罗氏女与我同年同月而生,同窗共读时,情谊早已超越普通书生之交。我们的相知,并非如司马相如以琴挑卓文君那般轻浮,也不像宋玉因好色而与女子私会。罗家当初承诺,待我科举及第便许婚,如今却食言而肥,另择佳婿,生生拆散一对有情人。罗氏女在出嫁前与我相见,只为坚守誓言,这份贞烈不输古代守节女子;我赴约相见,也是为了不负相思之情。如今东窗事发,我甘愿接受惩罚,只求大人怜悯我们的深情,成全这段姻缘。若能如愿,他日必当结草衔环,报答大人恩情。”
县令读完供状,连连赞叹,转头劝罗仁卿:“如此有才情的青年,做你家女婿再好不过。你女儿的事已然发生,不如顺水推舟,成全他们。”罗仁卿面露难色:“可我家已经收了辛家的聘礼,如今身不由己啊。”县令刚要再劝,却听闻辛家得知此事,也赶来县衙告状,坚持要追究奸情。辛家是县里的大户,与县令平日多有往来,再加上此事辛家占理,县令不好强行干预。他又担心张幼谦被两家私下报复,只好暂且将张幼谦收押入狱,打算传罗氏女到堂,再审个清楚。
另一边,张妈妈早上没见儿子来吃早饭,去书房找也不见人影,正满心疑惑时,杨老妈慌慌张张地跑来:“夫人,大事不好!小官人被罗家以捉奸为由,送进大牢了!”张妈妈脸色瞬间煞白:“难怪他这几天魂不守舍,原来真的闯了祸!”杨老妈急得直搓手:“罗、辛两家财大势大,只怕官府会为难小官人,这可如何是好?”张妈妈定了定神:“我这妇道人家,也做不了什么主,只能让人去湖北告知他父亲,看能不能想个办法。我就负责给牢里送饭吧。”当下,她叫来一个仆人,写了一封详细的家书,让仆人快马加鞭赶往湖北,向张忠父报信。
此时的张幼谦,被关在阴暗的牢房里,心中满是牵挂:“县令大人看起来有意保全我,但不知那晚惜惜怎么样了,只怕今生再难相见……”正想着,牢头来索要“规矩钱”和“油灯钱”。幸好县令提前打过招呼,牢头们虽不敢动手,但嘴里不干不净,言语间满是刁难。张幼谦本就心事重重,哪受得了这般聒噪?就在他满心烦躁时,突然听到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锣声,一群人高声叫嚷着,从牢门直冲进来,整个牢房的人都吓了一跳。
在牢里满心愁绪的张幼谦,突然看到一群人吵吵嚷嚷地涌进来。为首的那人肩上插着一面红旗,旗子上挂着铜铃,上面赫然写着“帅府捷报”几个大字。这群人大声叫嚷着:“这里哪一位是张幼谦秀才?”牢里的其他人纷纷指着幼谦说:“这个就是,你们来干什么?”
这些人不由分说,一下子就把幼谦团团围住,喊道:“我们是湖北帅府的,特来报喜,恭喜秀才高中!赶紧写赏钱!”立刻有人掏出纸笔,按住幼谦的手,七嘴八舌地嚷着让他写“五百贯”“三百贯”。幼谦赶忙说道:“先别着急,把榜单拿出来看看,我考中了第几名,再写赏钱也不迟。”报喜的人忙说:“高着呢,高着呢!”随后拿出一张红底的榜单,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张幼谦中了第三名。
幼谦有些无奈地说:“我现在是犯了罪被关在牢里的人,你们为什么不到我家里去报喜,却在这牢里吵吵闹闹?要是知县相公知道了,恐怕不太好吧。”报喜的人解释道:“我们是帅府派来的,听说秀才您在这儿,之前也派人向知县相公禀报过了。这是大喜事,知县相公想必不会怪罪。”幼谦却还是犹豫:“我的性命还不知道会怎样,得等知县相公做主,我现在白白写赏钱又有什么用?”
报喜的人依旧不依不饶地叫嚷,牢里其他人也在一旁跟着起哄,整个牢房乱成了一锅粥。突然,只听见一声严厉的喝止声,牢里的人吓得四处乱窜,大声喊道:“知县相公来了!”不一会儿,知县满脸笑容地走进牢房,看到众人还围着幼谦,便大声喝道:“这是在干什么?”报喜的人赶紧说:“正等相公您来呢,张秀才说自己在牢里,不肯写赏钱,要请相公您做主。”
知县笑着说:“别吵了,张秀才高中,本县有专门的公费,赏钱五十贯,到我库房来领。”说完拿过笔写了个字条给他们。众人嫌少,知县又添了十贯,这些人才渐渐散去。
知县把张幼谦请过来,让他换上新的衣巾,施过礼后,又把他请到公厅上,恭喜道:“恭喜高中啊!”幼谦连忙道谢:“小生能侥幸高中,多亏大人庇护,但我犯下的过错更大,还望大人继续保全!”知县摆摆手说:“这都是小事,不必放在心上,我自会想办法妥善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