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世通言第七卷 陈可常端阳仙化(第2页)
到了第二年五月五日,郡王又打算去灵隐寺斋僧。不料这天大雨倾盆,郡王无法前往,便吩咐院公:“你去寺里给众僧分发斋供,再把可常带到府里来。”院公领命来到灵隐寺,对长老说:“郡王让可常回府。”长老说:“最近可常得了心病,一直没出僧房,我和你一起去问问他。”
院公和长老来到可常房中,只见可常躺在床上。可常对院公说:“替我拜谢恩王,小僧心病发作,去不了。这里有一封柬帖,帮我呈给恩王。”院公只好带着柬帖回府。郡王问:“可常怎么没来?”院公说:“回禀恩王,可常这几天心疼病发作,来不了,让我把这封他亲自封好的柬帖呈上。”
郡王拆开一看,又是一首《菩萨蛮》词:“去年共饮菖蒲酒,今年却向僧房守。好事更多磨,教人没奈何。主人恩义重,知我心头痛。待要赏新荷,争知疾愈么?”郡王立刻叫来新荷唱这首词。管家婆禀报:“回禀恩王,最近新荷眼神倦怠,肚子变大,不方便出来。”
郡王大怒,将新荷送到府中五夫人处审问。新荷供认:“我和可常有私情,并且有了身孕。”五夫人把情况禀报给郡王。郡王怒道:“难怪这和尚的词里总有‘赏新荷’的句子,他根本不是心病,是相思病!今天他心里有鬼,不敢来见我!”于是派人吩咐临安府,去灵隐寺捉拿可常和尚。
临安府的差人来到灵隐寺,要带走可常。长老无奈,只能准备酒食,给差人塞些钱钞。但俗话说“官法如炉”,容不得私情。可常无法再推脱,只好挣扎着起身,跟着差人来到临安府公堂,跪在府主面前。
府主升堂问案,大堂上牙鼓咚咚作响,公吏分列两旁,气氛严肃得如同阎王的生死案堂、东岳的摄魂台。府主问可常:“你身为出家人,郡王如此恩待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种没天理的事?快从实招来!”可常坚持说:“并没有此事。”府尹根本不听他辩解,下令:“左右,给我狠狠打!”
可常被拖倒在地,打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最后,可常被迫招认:“小僧确实和新荷有私情,一时糊涂,所供属实。”再审问新荷,她的供词也一样。临安府将可常和新荷的供词呈给郡王。郡王本想打死可常,但念他满腹才华,不忍心下手,便将他关进了狱中。
印铁牛长老心里犯起了嘀咕:“可常向来是个德行兼备的和尚,平日里连寺门都不出,一门心思在佛前诵经。就算被郡王府叫去,也不过半天功夫,赶在天黑前就回来,从不在外面留宿,这所谓的风流韵事,怎么可能和他有关?这里面肯定有蹊跷!”他不敢耽搁,急忙赶到传法寺,恳请住持槁大惠长老,两人一同前往郡王府,想为可常求情。
郡王得知两位长老到访,出来相迎,赐座奉茶后,便气冲冲地开口:“可常太不懂事了!我平日里对他那么好,他却做出这种忘恩负义的事!”两位长老连忙跪下,再三恳求:“可常的过错,我们不敢替他辩解,但求恩王念在往日的情分上,能从轻发落。”郡王让两位长老先回寺,说:“明天我会吩咐临安府,尽量宽大处理。”印长老忍不住又说了一句:“恩王,这件事时间长了,真相自然会水落石出。”这话却让郡王心里很不痛快,他沉着脸退入后堂,再也没露面。
两位长老见郡王不再出来,只好无奈地离开王府。槁大惠长老说:“郡王这是怪你说了‘日久自明’,他拉不下脸承认可能错怪了人,所以才避而不见。”印长老叹了口气,坚持道:“可常的为人我最清楚,平时老老实实,除了诵经哪儿也不去。就算去郡王府,也是快去快回,根本没机会做出那种事。所以我才敢说,他肯定是被冤枉的。”槁大惠长老摇摇头:“老伙计,俗话说‘贫不与富敌,贱不与贵争’,咱们佛门中人,哪能和王府争是非?这或许是前世的孽缘,能从轻发落,就先这么着吧。”说完,两人各自回寺。
第二天,郡王给临安府送去书信,下令对可常和新荷从轻惩处。临安府尹禀报道:“新荷怀有身孕,等她生产后再处置如何?”郡王却等不及,执意要马上判决。府官没办法,只好追回可常的度牒,打了他一百大板,先送回灵隐寺,再遣返老家当差;新荷也被打了八十大板,送回钱塘县老家,还要求她家归还一千贯钱给郡王府。
印铁牛长老把可常接回灵隐寺,寺里的僧人们却纷纷反对,觉得可常的事会玷污佛门清誉,不让他留在寺里。长老却力排众议:“这件事疑点太多,早晚会真相大白。”他让人在山后搭了间草舍,让可常养伤,打算等他棒疮好了,就送他回乡。
另一边,郡王把新荷遣送回家,并要求她家归还一千贯钱。新荷的父母愁眉苦脸地对女儿说:“我们哪有这么多钱?你要是有点私房钱,赶紧拿出来还上吧。”新荷却镇定地说:“这钱有人会替我出。”父亲张公一听就火了,骂道:“你这个糊涂丫头!和穷和尚闹出这种事,人家度牒都被没收了,他拿什么帮你还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