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白话合集清风随竹影

儿女英雄传第一回到第五回(第2页)

安老爷见了,问道:“太太,你这么早收拾这些东西做什么?”安太太回答:“离三月考试没多少日子了,拿出来检查检查,该洗的洗、该缝的缝、该添置的添置,早点准备好,省得临考时手忙脚乱。”

安老爷拈着几缕胡须,面带笑意对太太说道:“太太,你还盼着我去参加会试?你算算,我从二十岁中举,到如今快五十岁,整整考了三十年,头发都考白了。真是‘功名有福,文字无缘’,也别再做这痴心妄想了。况且咱们如今有了玉格这孩子,看他模样将来能成器,倒不如把我这点精力,都用在培养他身上,这才是正理。太太,你说是不是?”

话还没等太太接腔,一旁正整理考具的公子,规规矩矩、不紧不慢地说道:“父亲这话还得再斟酌。论起父亲的品行学问,别说是中个进士,就是进翰林院,坐到内阁大堂,也绝非难事。只是功名这件事,什么时候到来自有定数,该吃的苦也得吃。就算父亲对功名无意,也该把这进士考中,才算完成读书人的一件大事。”

安老爷听了,笑着说:“小孩子家懂什么!”这时太太也在一旁帮腔:“老爷,玉格说得在理,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些话我心里也有,就是说不出来这么文雅。老爷就听他的,打起精神去考。管他结果如何,中了自然是好;就算没中,就当再辛苦一回,反正也不是没尝过落榜的滋味!”

各位有所不知,通过科举获取功名,和其他途径完全不同。这是天下读书人比拼学问、展现才能的较量,古往今来,不知道困住了多少英雄,也埋没了多少有学识的人。所以这些人宁愿考到年老,考不中就绝不死心。安老爷用了半生心血,难道真的甘心半途而废?不过是看到这些考具,一时发发牢骚罢了。

听到小小年纪的公子说出这番有见地的话,安老爷心里暗暗高兴,但又怕孩子太过兴奋,只能笑着说是“小孩子话”。再加上太太也在一旁劝说,他不禁来了兴致,说道:“既然你们娘儿俩都这么说,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那就再去考一回!”

转眼到了三月初,太太把老爷考试要用的衣帽、铺盖、吃食等物收拾得妥妥当当,公子也忙着挑选笔墨,清洗砚台,包好草稿纸。一切准备就绪,安老爷坐着车进了城。他没有另外租房子,就住在自家老宅里。这宅子虽然住着几户本家,但正房一直空着,就是为安老爷一家进城办事准备的,平日里也有仆人看守。家人们听说老爷要回来,提前几天就打扫房间、铺设床铺、扫地焚香,把一切都收拾得干净整齐。

三月初六这天,太太让公子带着仆人,陪着老爷进了城。考试期间,太太按照日子安排家人接送,准备酒饭和吃食。公子也时常来请安问候,这些琐事就不一一细说了。

三场考试结束,安老爷一出考场,没有回家,直接从考场门口坐车回了庄园。太太和公子迎上来,问安问好,准备酒饭,还打听了考场里的情况。吃完饭,公子收拾笔砚时,想在卷袋里找三场考试的文章草稿。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便来问安老爷:“文章稿子放哪儿了?我把头场的诗文抄出来,好给亲友们看。”安老爷说:“三场的稿子我都没留,这些事我实在做腻了。就算有人要看,也就是画几个密圈,写几句套话,说什么‘这次肯定能中’。可到了放榜,还不是老样子,没什么意思,所以今年我就没留稿子。不用抄给别人看,你也别看了。我一出考场,就当自己已经中了。”说完,安老爷拈着胡须笑了起来。公子没办法,只好作罢。

时光飞逝,转眼到了四月。放榜前一天晚上,太太准备了几样果子酒菜,想陪着老爷等榜,盼着能听到高中的喜讯。

安老爷坐下后,笑着说:“我知道,这是等着放榜呢。跟你们说,外头都以为明天才放榜,其实考场里今天上午就开始拆密封、填榜了。规矩是拆一个名字,唱一个名字,填一个名字。有些想赚外快的人,会从门缝里把消息传出来,外头报喜的接到信就分头去报。现在都这时候了还没动静,估计早就报完了,不用等了。既然准备了吃的,我就痛痛快快吃个饱,然后睡觉去。”说完,安老爷喝了几杯闷酒,又聊了会儿天,真就倒头大睡起来。

可太太、公子还有家里的仆人都不肯睡,一直眼巴巴地盼着。等到快天亮了,还没等到消息,大家也觉得没希望了,又累又困,没了兴致,只好准备去睡觉。上房刚关上房门,突然听见大门被敲得震天响,一群人高声喊道:“头二三报,报安老爷中了第三名进士!”

各位可能要问,安老爷中了这么高的名次,为什么现在才来报喜?原来填榜有个规矩,从第六名开始填,前五名叫做“五魁”。等把榜填完,就到半夜了,最后才倒过来填五魁。填五魁的时候,考场里的委员、书吏、衙役,甚至厨子、火夫,都可以买几斤蜡烛,插在大木盘里,举着在周围轮流照亮,场面热闹非凡,这就叫“闹五魁”。用过的蜡烛拿出来送人,都算是讨吉利的礼物。所以填到安老爷名字的时候,已经是四更天了。报喜的人都想抢五魁的头报,一得到消息,就跟着赶早去圆明园的车马,从西直门连夜飞奔而来,所以到安家的时候,天还没亮。

闲话不多说。太太因为等不到消息,正准备卸妆睡觉,突然听到外面喧闹,连忙让人打开房门出去打听。门口的仆人已经把报条接了进来,给老爷、太太、公子磕头道喜。这一阵喧闹,把安老爷也吵醒了,他急忙披上衣服坐起来。公子呈上报条,一家人看了,满心欢喜。

安老爷回想起自己半生辛苦,日夜苦读,直到头发斑白,才实现这个心愿,一时喜极而泣,落下几滴眼泪。太太也感触颇深,强忍着泪水,笑着安慰道:“老爷,这是大喜事,怎么还哭上了?”过了好一会儿,大家才转悲为喜,脸上堆满笑容。

公子立刻去准备手本、拜帖、职名,还有拜见老师要用的礼物、门包和封套。家人们在外面给报喜的人发赏钱。紧接着,内城的亲友们看到榜单,就派人前来道喜,把安太太忙得连脸都没顾上好好洗。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也不觉得乏,也不觉得困了,急忙带着丫鬟仆妇,一边收拾帽子衣服,一边兑换银两,找红毡、拿拜匣。幸好平日里做事勤快仔细,很多东西都提前准备好了,倒也没太手忙脚乱。安老爷见太太忙得连抽烟的工夫都没有,便说:“太太别着急,今天时间充裕,我下午进城也不迟,你先歇会儿再收拾。”说完,他自己梳洗完毕,穿上衣服,先摆好香案,在天地牌位前上香磕头,又到佛堂、祠堂拜祭行礼。随后,家里的仆人也都来磕头道喜。这些繁琐的事情,就不再详细说了。

安老爷一边收拾着随身要用的物件,一边催促早点开饭。吃饭时,公子兴奋地说:“父亲虽说多次辛苦赴考,如今高中第三名,真是‘上天不负苦心人,文章好坏自有公论’。将来殿试,咱们不敢奢望中个一甲一名,但要是还能中个第三就太好了!”安老爷笑着摇头:“这又是小孩子家的话了。那一甲三名的状元、榜眼、探花,咱们旗人是没份儿的。倒不是旗人没本事拿这功名,本朝定下规矩,旗人可以领钱粮、考翻译、当侍卫,做官的路子比汉人宽些,所以把这前三名留给天下读书人去争。这是朝廷看重人才、培养风气的意思。再说‘探花’二字,你知道来历吗?状元自然要选才学、品行、相貌俱佳的人;探花呢,得是年轻俊美的,因为琼林宴那天,要让探花去折杏花,给大家簪在头上,这是从唐代传下来的风雅事儿。你瞧瞧我,年近五十,老迈之躯,哪有白发苍苍的探花?到时候不得被杏花笑话?那可就不是‘探花’,成‘笑话’了!”

公子又说:“就算当不了探花,进翰林院做庶吉士总是稳的吧?”安老爷解释道:“这也不一定。一般来说,看重功名的人,盼着点翰林庶吉士;看重利益的,想当个榜下知县;有才华的,希望分到各部做主事;中书就少有人惦记,归班候补更没人愿意。我的想法跟别人不同:我最怕当知县,要是昧着良心做事,我心里不安;可要是凭良心,又在官场混不下去——这条路走不得!至于进翰林院,那是年轻人的追求,我都这把年纪了。就算分到部里任职,工作倒还能做,但五十岁的人了,还揣着文稿到处找上司,实在没面子。我倒想当个清闲的中书,三年后再看是留京还是外放——估计也轮不到外放——到时候递个辞呈,辞官归隐,多自在。不然就归班候补,十年后再选官。这十年里,我就专心教导儿子读书,要是能培养出个有出息的儿子,这辈子也算没白活。”公子听了,也不敢多言。安太太在一旁说:“老爷也别想得太远,我觉得凡事尽力而为,听天由命就好。”安老爷点头:“太太这话在理。”

正说着,饭已吃完,几位拜安老爷为师、学习写文章的门生赶来道贺。一时间人来人往,安老爷忙着应酬,等忙完天色已晚,这才进城。到了住处,吏部的长班早已送来消息,告知安老爷中在哪一房,以及房师的官衔、姓名、科举年份和住处。从第二天起,安老爷就开始忙着拜访房师、座师,结识前辈、同年,与同门聚会,还要公请老师、赴老师的宴请,刻印齿录、朱卷。房师、座师见了他都称赞:“一看你的卷子,就知道是饱学之士,将来必成大器,如今果然应验。可见文章好坏,早有定论。”

安老爷一连忙碌了好几天,直到谢恩、参加恩荣宴等事结束,才稍微闲下来。五十岁的人了,又得伏案练习楷书,准备接下来的考试。

很快,复试、朝考结束,紧接着就是殿试。安老爷的策论虽比不上汉代董仲舒的《天人三策》,但其中的治国见解实实在在,跟那些靠抄书、拼凑句子应付考试的人截然不同。同考的人看了都说:“肯定能得个好名次!”可惜安老爷为人古板,不懂考前托关系、送诗文这些门道。加上年过半百,虽然策论写得有气势,但字迹不够工整精神,最终只得了个三甲。等到面见皇帝时,皇帝见他正值壮年,一脸正气,料想他定是个爱惜百姓的好官,便在他的名字上点了朱笔,钦点为榜下知县。

旨意一下,安老爷心里凉了半截:“完了!最怕走的路,偏偏就走到这上头了!”他懊悔不已,不仅后悔参加这次会试,甚至后悔当年读书,差点在众人面前哭出来。一群年轻的新科进士围上来祝贺,有人说:“您这一去做官,就像仙人飞升!”也有人说:“以前是‘坐拥万卷书,好比小诸侯’,如今真成一方父母官了!”还有不懂行的说:“榜下即用是‘老虎班’,一到任就能补上好差事。”“在京不如在外,当官就该外放!”说着就忙着推荐师爷、仆人。最后还是几位老师真心关切,过来劝道:“外放也别灰心,文章、政事都是报国。官场变幻莫测,先回去休息,以后再商量。”安老爷只能强打精神,一一应酬。那些拜他为师的门生,跟着去送他面见皇帝,见他被外放,反倒依依不舍。安老爷谢过众人,回到住处简单吃了点东西,又勉强去该拜访的地方转了一圈,便回了庄园。

家里早已得到消息,仆人们听说老爷得了外任,个个喜出望外。只有太太和公子见安老爷眉头紧锁、满脸忧愁,知道是因为被外放当知县的缘故。当下也不好多劝,只能强打精神聊些闲话。安老爷也勉强挤出笑容:“忙了这么多天,实在累了,让我歇一歇,再从长计议。”

没想到上了年纪的人,连日奔波劳累,心里又烦恼忧愁,第二天就鼻塞头痛,浑身不适,竟得了外感加内伤的病症。安太太急忙请来医生诊治,好容易发了汗,却又转成疟疾;疟疾刚好,又得了痢疾。无奈之下,安老爷只好向吏部递了请假养病的呈子。那段时间,家里医生不断,汤药不离口,安太太急得烧香拜佛、吃斋许愿,整个人寝食难安。公子也因照顾父亲,学业渐渐荒废。直到秋末冬初,安老爷才病好痊愈。他心里早就打定主意,不想再踏入官场,可师友、亲戚都拿报国为民的大道理相劝。安老爷本就是个循规蹈矩、听天由命的人,只好销假报到。

碰巧这时,南河高家堰一带黄河决口,俗话说“倒了高家堰,淮扬不见面”,这场水灾不知冲毁了多少农田,夺走多少人命!地方官员紧急上奏,请求拨款救灾,并要求选派十二名知县到灾区任职。安老爷又被列入候补名单,挑中去河工任职。

各位,安老爷这样有学问、有见识的人,难道真做不了知县?为何会愁病交加至此?原来,安老爷天性淡泊,读书明理,看尽了官场百态。他见许多州县官员不关心百姓,只知道拉关系、捞钱财、讨好上司。钱粮税收、案件审理这些要紧事,全交给师爷、亲戚、仆人、书吏去办,自己不闻不问,只图享受出行的排场、酒肉牌局的享乐。就算有个别清官,也因“众人皆醉我独醒”,虽然得民心,却不合上司心意,动不动就被贴上“不适合做官”的标签,丢了官职,落得个有始无终。

所以安老爷一中进士,就把知县看作危险差事。如今被派去河工,那更是个虚报工程、贪污腐败、阿谀奉承的是非之地,比当地方官还难。他思来想去,觉得官场变幻无常,既然命运如此安排,倒不如听天由命,说不定能在这岗位上做出一番事业,上不负皇恩,下不愧所学。想通了这一层,安老爷反倒振作起来,依次完成过堂、面见皇帝、拜访亲友、辞别家乡等事。

刚回庄园休息没多久,仆人们就来请示:“朝廷限期紧迫,老爷打算怎么出发赴任?”大家各执一词,有的说该坐大船,有的说走陆路,有的说行李单独运送,有的说家眷同行。安老爷摆摆手:“你们先别争,我心里早有了主意。”正所谓“得意时偏逢失意事,一番欢喜一番愁”。

欲知安老爷此番赴任究竟作何打算,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沐皇恩特授河工令忤大宪冤陷县监牢

这一回接着前情,话说安老爷被选派为河工知县,将外面的公务、人情往来都处理妥当后,便在家中开始筹备起上路的各项事宜。

这天吃过饭后,安老爷想着要先把家务交代清楚,于是把家中几个得力的仆人叫到跟前。这些仆人里,有机灵的,也有憨厚的,但谁都想在老爷面前表现一番,讨得老爷欢心,盼着能得到重用,在府里谋个好差事。可他们不知道,老爷心里早有了“独自先行,轻装赴任”的打算。

安老爷先看向太太,开口说道:“太太,咱们这就要去外地做官了。我寻思,这次到了外头,且不说能不能补上实缺,就是这候补知县的差事,也不知道老天爷肯不肯让我做成,甚至我自己都拿不准能不能胜任。”这话一出口,在场众人先是一愣,太太也只能应了一声。

安老爷接着说:“太太知道,我向来害怕做外官。可这次偏偏走上了这条路。从官场的角度讲,这是皇上的恩典,我哪能不感激、不报效呢?只是我这人天性古板,不喜欢热闹,也不擅长应酬,一涉及钱粮事务,心里就发怵。到了外面做官,肯定不能像在家里一样,总得学着灵活处事。但有些事能灵活处理还好说,要是实在通融不了,我也只能按老办法来。至于能不能行得通,我心里也没底。所以我打算,先不带家眷,只带几个仆人,轻车简从,去那边探探情况。要是能站得住脚,等明年秋天,我再派人来接你们。家里的大小事务,一直都是太太操心,我也没啥可嘱咐的。路上的盘缠,现有的也够用,不用额外准备。我唯一担心的,就是家里虽说有两个靠得住的仆人,但真正懂事的没几个。玉格年纪又小,万一遇到要紧的事,包括寄家信、捎东西这些,我都托付给乌明阿乌老大了。他虽然和咱们满洲汉军不同旗,但却是我最得意的门生,对我也十分亲近。这小伙子将来前途无量,太太日后见了他,一定要多亲近。玉格也可以常和他来往,他是个正派人。还有件大事,明年八月的乡试,一定要让玉格去参加。”说着,又转头对公子说:“你的文章,我已经拜托莫友士先生和吴侍郎帮忙批改,你按时拿到题目后写好,分别送去。”公子一一应下。

太太刚要开口说话,安老爷又想起一事:“哦,还有件事。前些日子我在外面碰见咱们旗的卜德成卜三爷,他想给玉格说门亲事。”太太一听有人给儿子提亲,急忙问道:“是哪家的姑娘?”安老爷摆摆手:“太太先别着急问,这门亲事不合适,估计太太听了也不会愿意。他说的是隆府家的姑娘。你想想,咱们家虽说也不是没名堂的,但如今就我这么个七品小官,平白无故和那么阔气的人家结亲,本就不合适;而且我打听过,那姑娘脾气骄纵,相貌也很普通。我走了以后,要是他再托人来说亲,就回他我没留下话。玉格今年才十七岁,婚事也不用着急。我想着,等他在功名上更进一步,再给他说亲。”太太接口道:“这家人家,听着就不般配。咱们这么好的孩子,要是中了科举,还怕没有富贵人家上门提亲?说不定好几家争着来说亲呢!”

安老爷说:“我倒不在乎对方是不是富贵人家,只要姑娘相貌端正、性情贤淑,能持家、能吃苦,哪怕是偏远山村的人家也无妨。”太太笑道:“瞧老爷说的,咱们孩子难道就只能娶山村姑娘了?不过眼下先不说这些,还是商量商量老爷一个人先去的事。老爷虽说能吃苦,但毕竟五十岁了,又大病初愈。平日里有丫头、婆子伺候,我还怕照顾不周到,事事都得自己操心。如今只靠几个年轻仆人,怎么能行?再说,要是老爷得了实缺,或者去衙门任职,总不能天天待在家里吧?别的不说,官印可是要紧东西,衙门里要是不分个内外,肯定不行!老爷再想想。”安老爷叹了口气:“我何尝没想到这些?可玉格这次乡试必须留在京城,留下他,就不能不留太太在家照顾。这都是一环扣一环的事,实在没办法啊!”

一旁的公子,本就因为父亲不得不赴任、自己不得不留京考试,面临父子分离而满心难过。此刻听父母为了自己如此为难,想到父亲年事已高,一路上要经受风霜,到了异乡还得适应水土,身边又没有贴心人照料,心里更是担忧。他鼓起勇气说道:“我有句不太成熟的话,不知该不该说,就怕父母不同意。依我看,父母尽管一同前往,把我留在家里。”话还没说完,安老爷和太太齐声说道:“那怎么行!”公子接着解释:“听我把话说完。要说应酬交际、料理家事,我确实不行。但我向来胆子小,又听话,有父母的教导,绝不会胡来,这一点我能保证。至于家里外头的事务,现在都安排好了。再留下两个得力的仆人看门办事,我只要时常过问一下,就能专心读书备考。等乡试结束,不管中与不中,我立刻动身去和你们会合,前后不过半年多时间。这样一来,既能让父亲身边有人照顾,母亲也能陪着父亲,我还能安心考试,一举三得,不知行不行?”

太太听了直摇头,安老爷也觉得不太妥当。可思来想去,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还是安老爷果断,他琢磨着自己一个人去确实有诸多不便,大家也都相互牵挂。听了公子这番话,仔细一想,便对太太说:“玉格这话虽然孩子气,但说得在理。我一个人去,你们娘儿俩不放心;太太要是同去,太太倒是放心了;有太太陪着,玉格也能安心;可玉格留在家里,我和太太又得惦记他——这事儿本就没法两全。就好比咱们本来就在外地做官,现在打发他进京考试,难道我和太太还能跟着去不成?况且他也长大了,正好趁这个机会历练历练。既然他有这个想法,就按他说的办吧。太太觉得呢?”太太左右为难,但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只好说:“老爷说得对,就这么定了。不过老爷之前不是说要带华忠去吗?现在既然这样安排,就把华忠留给玉格吧。那老头子做事勤快,又爱唠叨,有他跟着,里里外外都能让人放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