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诸葛佑僧寮遇友 杜慎卿江郡纳姬(第2页)
季恬逸、萧金铉和诸葛天申三人在寺门口的聚升楼赊账吃饭,每天光是吃喝就要花四五钱银子。文章已经选编好,他们叫来七八个刻字匠刻版,又赊了上百桶纸准备印刷。可四五个月过去,诸葛天申带来的二百多两银子快花光了,每天还在店里赊账度日。
这天,季恬逸和萧金铉在寺里闲逛,季恬逸忧心忡忡:“诸葛先生的钱快见底了,还欠下这么多债,也不知道这书能不能卖出去,可怎么办?”萧金铉倒是看得开:“这是他自愿的,又没人逼他。等钱花完了,他自然会回家再想办法,管那么多干嘛?”两人正说着,诸葛天申也走了过来,他们便不再言语。
三人一起走了一会儿,准备回住处,迎面遇上一乘轿子,后面跟着两担行李,还有三个人随行,一行人径直往寺里走去。轿帘掀开,里面坐着一位头戴方巾的少年,诸葛天申觉得有些面熟。轿子走得飞快,转眼间就过去了。诸葛天申追了几步,拉住随从问道:“你们从哪儿来的?”那人回道:“这是天长杜十七老爷。”
诸葛天申回来,和季恬逸、萧金铉一起,看着轿子和行李进了老退居隔壁的和尚家。诸葛天申兴奋地说:“刚才进去的是天长杜宗伯的孙子,我认识他,是我们那儿有名的才子,不知道他来这儿干嘛。我明天得去拜访拜访。”
第二天,诸葛天申去拜访,却被告知杜公子不在家。直到第三天,杜公子才来回访。三人赶忙迎了出去。此时正值春末夏初,天气渐渐暖和起来。杜公子穿着莺背色的夹纱长衫,手摇折扇,脚踏丝履,风度翩翩地走了进来。
三人仔细一看,只见杜公子面容白净,双目明亮,举止温文尔雅,浑身透着一股超凡脱俗的气质,不愧是江南数一数二的才子。杜公子进来后,与三人相互作揖行礼,客气地落座。他先询问了萧金铉和季恬逸的姓名、籍贯,随后自我介绍道:“小弟名叫倩,字慎卿。”
说完,他又转向诸葛天申:“天申兄,咱们上次见面还是去年考试的时候,一晃都过去大半年了。”诸葛天申向萧、季二人介绍:“去年申学台在我们那儿合考二十七州县的诗赋,杜十七先生的卷子可是头名!”杜慎卿谦虚地笑道:“那不过是应付考试的作品,不值一提。况且那天我身体不舒服,考试时还带着药,只能草草了事。”
萧金铉恭维道:“先生出身江南名门,风流儒雅,各郡无人不敬仰。您才华出众,又是府上最杰出的子弟,今日有幸相见,还望多多指教。”杜慎卿连忙回礼:“各位先生都是名震一时的才子,我正想向各位请教,可别这么说!”
众人坐着喝了一杯茶,便一起进了房间。杜慎卿看到满桌都是选编刻印的文章,红笔批注得密密麻麻,随手翻了翻,放在一边。突然,他翻出一首诗,正是萧金铉之前在乌龙潭春游时所作。杜慎卿看了,微微点头:“诗句倒是清新。”他转头问道:“这是萧先生的大作?”萧金铉赶忙道:“正是小弟拙作,还请先生指点。”
杜慎卿直言不讳:“如果萧先生不介意,我就冒昧说几句。作诗讲究气韵,像您这两句‘桃花何苦红如此?杨柳忽然青可怜’,明显是刻意雕琢。其实上一句只要加一个字,改成‘问桃花何苦红如此’,就是《贺新凉》里的一句好词。可现在您把它用作诗句,下面又硬对了一句,反倒没了韵味。”
这番话让萧金铉听得浑身发冷,尴尬不已。季恬逸见状,连忙打圆场:“先生对诗的见解独到,要是能和我家苇萧相见,肯定能聊到一块儿去。”杜慎卿点点头:“苇萧也是同宗,我读过他的诗,确实有些才情。”又坐了一会儿,杜慎卿便起身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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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杜慎卿派人送来一张请帖,上面写道:“我住处的牡丹开得正盛,略备薄茶,诚邀三位前来一叙。”萧金铉、季恬逸和诸葛天申三人赶忙换上体面衣裳,前往杜慎卿的住所。
一进门,就见屋里已经坐着一个人。三人上前与那人作揖行礼,正要谦让座位,杜慎卿开口介绍道:“这位鲍朋友是自己人,不必和诸位先生客气。”季恬逸这才想起,此人正是前几日帮忙带信的鲍廷玺,于是向另外两位解释说:“这位鲍老爹,是季苇萧的姑丈人。”随即问道:“老爹怎么会在这里?”鲍廷玺笑着说:“季相公有所不知,我们家世代都是杜府的门客,我父子俩受杜府老爷的恩惠极深,如今十七老爷来了,我哪能不来请安问好!”杜慎卿见状,招呼道:“闲话暂且不说,先让人把酒端上来!”
很快,鲍廷玺便和小厮一起摆放桌椅。杜慎卿说道:“今天咱们就不弄那些寻常酒菜了,只备些江南时令的鲥鱼、樱桃、春笋,配着美酒,与先生们谈天说地。”不一会儿,酒菜上桌,果然都是精致清爽的几盘小菜。酒是从永宁坊买来的上等橘酒,倒入杯中,香气四溢。
杜慎卿酒量惊人,却不太吃菜。席间,他举杯让众人品尝菜肴,自己只夹了几片笋和几颗樱桃下酒。众人推杯换盏,气氛热烈。不知不觉到了午后,杜慎卿吩咐上点心,有猪油饺饵、鸭肉烧卖、鹅油酥、软香糕,每样都盛在精致的盘子里端了上来。众人品尝过后,又喝了用雨水冲泡的六安毛尖茶,每人一碗。杜慎卿自己只吃了一片软香糕,喝了一碗茶,便让人撤下,重新斟上酒。
萧金铉提议道:“今日对着如此名花,又有良朋相聚,不可无诗。我们不如即席分韵,赋诗助兴,如何?”杜慎卿笑着摇头:“先生,这都是如今诗社里的老套做法,依我看,反倒把高雅的事弄得俗气了,还是清谈更妙。”说着,朝鲍廷玺看了一眼。鲍廷玺心领神会,笑道:“还是我来献丑。”说完,走进房间拿出一支笛子,取下锦套,坐在席上吹奏起来。笛声呜咽悠扬,婉转悦耳。一个小厮走到鲍廷玺身边,随着笛声,拍手唱起了李太白的《清平调》。歌声高亢激昂,曲调优美动听,三人纷纷放下酒杯,凝神细听。杜慎卿也自斟自饮了几杯。
不知不觉,月亮爬上了天空,月光洒在牡丹上,更显娇艳动人。旁边还有一树大绣球花,在月光下宛如一堆白雪。三人沉醉在这美景与乐声中,不禁手舞足蹈起来,杜慎卿也喝得酩酊大醉。这时,一位老和尚慢悠悠地走进来,手里捧着一个锦盒。他打开盒子,取出一串祁门小炮仗,说道:“贫僧来给老爷醒醒酒。”说罢,便在席上点燃炮仗,噼里啪啦的声响顿时响起。杜慎卿坐在椅子上,笑得合不拢嘴。和尚离开后,硝黄的烟气还在酒席周围缭绕不散。三人也都醉意朦胧,站起身来,脚步踉跄,只好告辞。杜慎卿笑道:“我醉得厉害,不能相送了。鲍师父,你替我送三位老爷出去,送完后就回来住下。”鲍廷玺拿着烛台,将三人送出门外,随后关门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