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白话合集清风随竹影

第六十五回 弑齐光崔庆专权 纳卫衎宁喜擅政(第2页)

 崔杼命令棠无咎收敛州绰、贾举等人的尸体,与庄公一同葬在北郭,葬礼的礼数有所减少,也没有动用兵器盔甲,崔杼说:“我是怕他们在地下逞勇。” 他还命令太史伯在史书中记载庄公是死于疟疾,太史伯没有听从,在竹简上写道:“夏五月乙亥,崔杼弑其君光。” 崔杼看到后,十分愤怒,将太史伯杀害。太史伯有三个弟弟,分别叫仲、叔、季。仲又像太史伯那样记录,崔杼又杀了他;叔也是如此记录,崔杼再次将他杀害;轮到季时,崔杼拿着竹简对他说:“你的三个哥哥都死了,你难道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吗?如果你改了这句话,我就饶你一命。” 季回答说:“根据事实如实记录,这是史官的职责。失职而活,还不如死!昔日赵穿杀了晋灵公,太史董狐认为赵盾身为正卿,却不能讨伐逆贼,便记载道:‘赵盾弑其君夷皋。’赵盾并没有怪罪董狐,因为他知道史官的职责不能废弃。我就算不记录,天下也必定会有人记录。不记录并不能掩盖相国的丑事,反而会被有识之士嘲笑,所以我不在乎自己的生死,请相国裁决!” 崔杼叹息道:“我是担心国家灭亡,迫不得已才这么做。即便如实记录,人们也一定会体谅我的。” 于是,他将竹简扔还给季。季捧着竹简走了出来,快要到达史馆时,遇到南史氏正迎面走来,季问他来做什么。南史氏说:“我听说你们兄弟都死了,担心夏五月乙亥这件事会被埋没,所以拿着竹简前来记录。” 季将自己记录的竹简给南史氏看,南史氏这才离去。髯翁读到这里,赞叹道:“朝纲纽解,乱臣接迹;斧钺不加,诛之以笔。不畏身死,而畏溺职;南史同心,有遂无格。皎日青天,奸雄夺魄;彼哉谀语,羞此史册!”

 崔杼对太史的记录感到羞愧,便将罪责推到贾竖身上,将他杀害。这个月,晋平公见水势已经退去,便再次在夷仪大规模会合诸侯,准备讨伐齐国。崔杼派左相庆封将庄公的死讯告知晋军,说:“群臣害怕大国的讨伐,担心国家不保,已经代替大国进行了讨伐。新君杵臼,母亲是鲁国姬姓女子,愿意侍奉贵国,不改变以往的友好关系。之前侵占的朝歌之地,仍然归还给贵国,另外还献上若干宗器和乐器。” 同时,对其他诸侯也都送上了贿赂。晋平公十分高兴,便班师回朝,诸侯们也都散去。从此,晋、齐两国再次和好。当时,殖绰在卫国,听说州绰、邢蒯都已死去,便又回到了齐国。卫献公衎逃亡到齐国,早就听说殖绰勇猛,便派公孙丁带着丰厚的财物去招揽他,殖绰于是留下来侍奉卫献公。这件事暂且按下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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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年,吴王诸樊讨伐楚国,路过巢国时,攻打巢国的城门。巢国的将领牛臣隐藏在短墙后面,用箭射中了诸樊,诸樊中箭身亡。群臣遵守寿梦临终时的告诫,拥立他的弟弟余祭为王。余祭说:“我哥哥并非死在巢国,而是因为先王说过,王位应当依次传承,他想尽快死去,好把王位传给最小的弟弟,所以才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于是,他夜里向天祈祷,也祈求自己能早日死去。左右的人说:“人们都希望长寿,大王却祈求早日死去,这不是违背人之常情吗?” 余祭说:“昔日我们的先人太王,废长立幼,最终成就了大业。如今我们兄弟四人,依次继承王位,如果都能尽享天年,季札就已经年老了。所以我才希望能尽快将王位传给他。” 这一番话,也暂且放在一边。

 话说卫国大夫孙林父和宁殖将国君衎驱逐后,拥立衎的弟弟剽为国君。后来宁殖病重,把儿子宁喜叫到跟前,对他说:“宁氏从庄武时代以来,世代忠诚坚贞。驱逐国君这件事,是孙林父干的,并非我的本意。但人们都说是‘孙宁’所为。我恨自己无法证明清白,要是就这么死了,都没脸到地下见祖宗!儿子你若能让原来的国君复位,弥补我的过错,那才是我的好儿子。不然,我可不会享用你的祭祀。” 宁喜哭着下拜说:“我怎敢不努力去做!” 宁殖去世后,宁喜继承了左相之位,从此,他天天把让旧君复国这件事放在心上。无奈殇公剽多次与诸侯会盟,国家四方平安无事;而且上卿孙林父又是献公衎的死对头,一直找不到可乘之机。

 周灵王二十四年,卫献公袭击夷仪并占据了那里,他派公孙丁偷偷潜入帝邱城,对宁喜说:“你若能违背你父亲的意愿,重新接纳我,卫国的政事就都归你掌管,我只负责主持祭祀就行了。” 宁喜本来就牢记着父亲的遗嘱,如今收到这话,又听到卫献公有把政事交给他的承诺,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但他又一想:“卫侯眼下一心求复位,所以才用甜言蜜语哄我,要是他回来后反悔了,可怎么办?公子鱄贤德又有信誉,要是能让他来做个见证,日后卫侯肯定不会食言。” 于是,他写了封回信,秘密交给来使,信中大致说:“这可是国家大事,我宁喜一个人,怎么能独自承担呢?子鲜(公子鱄的字)是国人都信赖的人,必须得让他到这儿当面商定,这事才有商量的余地。”

 献公对公子鱄说:“我能复国,全靠宁氏,弟弟你一定要为我走这一趟。” 公子鱄嘴上虽然答应了,可心里压根儿不想去。献公多次催促,公子鱄回答说:“天下可没有不管政事的国君。您说‘政事都归宁氏’,日后肯定会后悔。这不是让我失信于宁氏嘛,所以我不敢奉命。” 献公说:“我如今流亡在这偏僻之地,就跟没权管政事一样。要是祖宗的祭祀能延续到子孙后代,我的心愿就满足了,怎么敢食言,让弟弟你为难呢。” 公子鱄又说:“既然您主意已定,我又怎敢逃避这事,坏了您的复国大业。” 于是,公子鱄悄悄潜入帝邱城,去见宁喜,再次重申了献公的约定。宁喜说:“子鲜你要是能担保这话算数,我宁喜怎敢不担起这事!” 公子鱄对天发誓说:“我鱄要是违背这话,就再也不吃卫国的粮食。” 宁喜说:“子鲜的誓言,比泰山还重啊。” 公子鱄这才回去回复献公。

 宁喜把父亲宁殖的遗命告诉了蘧瑗。蘧瑗赶紧捂住耳朵,一边跑一边说:“我都没参与国君被驱逐的事,又怎么敢参与他复位的事呢?” 说完,就离开卫国,前往鲁国了。宁喜又把这事告诉了大夫石恶和北宫遗,这两人都表示赞同。宁喜接着告诉右宰谷,右宰谷连连说:“不行,不行!新君即位都十二年了,没做过什么失德的事。现在要是谋划着让旧君复位,肯定得废掉新君,咱们父子可就得罪了两代国君,天下还有谁能容得下咱们?” 宁喜说:“我是受了先父的遗命,这事绝不能停下来。” 右宰谷说:“那我去见见旧君,看看他现在为人跟以前比有啥变化,然后咱们再商量。” 宁喜说:“好。”

 于是,右宰谷悄悄前往夷仪,求见献公。当时献公正在洗脚,听说右宰谷来了,来不及穿鞋,光着脚就跑出来了,脸上满是喜悦,对右宰谷说:“你从左相那儿来,肯定带来好消息了吧。” 右宰谷回答说:“我只是顺路来问候您,宁喜并不知情。” 献公说:“你只管替我转告左相,让他赶紧帮我办成复位这事。左相就算不考虑让我复位,难道就不想掌管卫国的政事了?” 右宰谷说:“大家愿意拥戴国君,是因为国君能掌管政事。要是没了政事可管,那还怎么当国君呢?” 献公说:“不是这样的。所谓国君,就是享有尊贵名号,拥有荣耀名声,能穿美衣、吃美食,住着高堂华屋,出门乘坐高车大马,府库里财物满满,身边使唤的人一大群,在家有嫔妃姬妾侍奉,出门有打猎游玩的乐趣,何必非得操心政务,才能快乐呢?” 右宰谷听了,默默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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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右宰谷又去见公子鱄,把献公的话告诉了他。公子鱄说:“国君在外受苦太久了,太渴望过上好日子,所以才这么说。真正的国君,应该敬重大臣,任用贤能,节约钱财合理使用,体恤百姓让他们安居乐业,做事宽厚,说话算数,这样才能享有荣耀名声,得到尊贵名号,这些道理国君原本是很清楚的。” 右宰谷回去后,对宁喜说:“我见了旧君,他说的那些话,简直就是粗鄙之语!跟以前没啥两样。” 宁喜问:“你见到子鲜了吗?” 右宰谷说:“子鲜说的话合乎道义,可国君做不到啊。” 宁喜说:“我就指望子鲜了。我有先父的遗命在身,就算知道国君没啥改变,又怎么能停下来呢?” 右宰谷说:“要是非得行动,那就等有合适的时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