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白话合集清风随竹影

第六十一回 晋悼公驾楚会萧鱼 孙林父因歌逐献公(第2页)

 当时,晋军驻扎在萧鱼,伯骈来到晋军营地。晋悼公召见他,严厉地问道:“你们用求和来哄骗我,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莫非又是缓兵之计?” 伯骈叩头说:“我们国君已经另外派使者先去与楚国绝交,怎么敢有二心呢?” 晋悼公说:“寡人以诚信对待你们,如果你们再反复无常,将会触犯诸侯的公愤,可不仅仅是得罪寡人!你先回去,与你们国君仔细商议,再回来回话。” 伯骈又奏道:“我们国君虔诚地派我前来,实在是想要把国家托付给君侯,君侯不要怀疑。” 晋悼公说:“你们的心意既然已决,结盟就可以了。” 于是命令新军元帅赵武,与伯骈一同进入郑国都城,与郑简公歃血订盟。郑简公也派公孙舍之跟随赵武出城,与晋悼公约定结盟的具体事宜。

 这年冬天十二月,郑简公亲自来到晋军营地,与诸侯一同聚会,并请求参与歃血仪式。晋悼公说:“之前已经结盟了,你们如果有诚意,鬼神会见证,何必再次歃血呢?” 于是传令:“将一路上俘获的郑国人,全部解开捆绑,放回本国。严禁各军侵犯郑国丝毫,如有违反,按照军法处置!虎牢的戍守士兵,全部撤离,让郑国人自行守卫。” 诸侯们都劝谏说:“郑国不可信赖。倘若他们再次反复,重新设置戍守就困难了。” 晋悼公说:“让各国将士长期劳累,实在没有尽头。现在应当与郑国重新开始,将其视为心腹,寡人不辜负郑国,郑国难道会辜负寡人吗?” 于是对郑简公说:“寡人知道你们饱受战争之苦,想要与你们一同休养生息。今后是跟随晋国还是楚国,由你们自己决定,寡人不强迫。” 郑简公感激得流下眼泪,说:“霸主以至诚待人,即使是禽兽也能被感化,何况我还是人类,怎敢忘记您的庇护?如果再有二心,鬼神必定会惩罚我!” 郑简公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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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郑简公派公孙舍之献上礼物表示感谢:乐师三人,女乐十六人,歌钟三十二枚,配套的鏄磬,做针线活的女工三十人,軘车、广车共十五辆,其他兵车一百辆,武器装备齐全。晋悼公收下了这些礼物。他将女乐八人、歌钟十二枚赏赐给魏绛,说:“你教导寡人联合各戎狄部落,以匡正中原各国。诸侯们亲近归附,就像音乐一样和谐,我愿意与你一同享受这份快乐。” 又将三分之一的兵车赏赐给荀罃,说:“你教导寡人分军使楚国疲惫,如今郑国归服,都是你的功劳。” 魏绛和荀罃两位将领都叩头推辞说:“这都是仰仗国君的英明,以及诸侯们的辛劳,我们有什么功劳呢?” 晋悼公说:“没有你们二位,寡人无法做到这些,你们不要坚决推辞。” 于是二人都拜谢接受。

 于是,十二国的车马在同一天班师回朝。晋悼公又派遣使者前往各国访问,感谢他们一直以来出兵的辛劳,诸侯们都很高兴。从此,郑国专心归附晋国,不敢再有二心。史臣为此写诗道:“郑人反覆似猱狙,晋伯偏将诈力锄。二十四年归宇下,方知忠信胜兵戈。”

 当时,秦景公为了救援郑国而讨伐晋国,在栎地击败晋军,听说郑国已经投降晋国,便撤兵回国。

 第二年是周灵王十一年,吴王寿梦病重,将他的四个儿子诸樊、余祭、夷昧、季札叫到床前,说:“你们兄弟四人中,只有季札最为贤能,如果立他为君,必定能使吴国昌盛壮大。我一直想立他为世子,无奈季札坚决推辞不肯接受。我死后,诸樊传给余祭,余祭传给夷昧,夷昧传给季札,只传弟弟,不传儿子。一定要让季札成为国君,这样国家才有福分。违背我命令的,就是不孝,上天也不会保佑!” 说完便去世了。

 诸樊要把王位让给季札,说:“这是父亲的遗愿。” 季札说:“我在父亲生前就推辞了世子之位,难道会在父亲死后接受君位吗?兄长如果再谦让,我就会逃到其他国家去。” 诸樊不得已,只好宣布依次传位的约定,按照父亲的遗命即位。晋悼公派遣使者前往吊唁祝贺,这里暂且不提。

 又过了一年,是周灵王十二年,晋国将领智罃、士鲂、魏相相继去世。晋悼公再次在绵山训练军队,想要让士匄率领中军,士匄推辞说:“荀偃比我年长。” 于是让中行荀偃代替智罃的职位,士匄为副手。又想让韩起率领上军,韩起说:“我不如赵武贤能。” 于是让赵武代替荀偃的职位,韩起为副手。栾黶仍然担任下军将领,魏绛为副手。此时新军还没有统帅。晋悼公说:“宁可空着职位等待合适的人,也不能让人滥竽充数占据职位。” 于是让新军的军吏率领官员和士兵,归附到下军。各位大夫都说:“国君对名位和器物如此慎重。” 于是各自尽心尽力履行职责,不敢懈怠。晋国因此治理得非常好,重新振兴了晋文公、晋襄公时期的霸业。不久,晋国废除新军,将其并入三军,以此来遵守侯国的礼仪制度。

 这一年秋天九月,楚共王审去世,世子昭继位,他就是楚康王。吴王诸樊得知消息后,命令大将公子党率领军队讨伐楚国。楚国将领养繇基迎战,一箭射死公子党,吴国军队战败撤回。诸樊派遣使者向晋国报告战败的消息,晋悼公在向地会合诸侯,商议对策。晋国大夫羊舌肸进谏说:“吴国趁着楚国国丧出兵讨伐,结果自取失败,不值得同情。秦国与晋国相邻,世代有姻亲之好,如今却归附楚国救援郑国,还在栎地击败我们的军队,这才是应该首先报复的。如果讨伐秦国取得胜利,楚国的势力就会更加孤立。” 晋悼公认为他说得有理,便派荀偃率领三军,会同鲁、宋、齐、卫、郑、曹、莒、邾、滕、薛、郳、小邾等十二国的大夫一同讨伐秦国。晋悼公则在边境上等待消息。

 秦景公听说晋军即将到来,派人将几袋毒药沉入泾水的上游。鲁国大夫叔孙豹和莒国的军队率先渡河,军士们饮用河水后中毒,很多人因此丧命。其他各国的军队见状,便都不肯渡河。郑国大夫公子蟜对卫国大夫北宫括说:“既然已经跟从了别人,怎么敢观望不前呢?” 公子蟜于是率领郑国军队渡过泾水,北宫括随后跟进。于是,诸侯的军队都陆续渡河,在棫林扎营。有谍报传来:“秦军离这里不远了。” 荀偃命令各军:“鸡鸣时分驾车,看我的马头指向哪里,就往哪里前进!” 下军元帅栾黶,向来不服从中行偃,听到这个命令后,愤怒地说:“军事行动,应当集合众人一起谋划,即使中行偃能够独自决断,也应该明确地告知大家是进是退,哪有让三军将士只看他一个人马头的道理?我也是下军的统帅,我的马头要指向东方。” 于是率领本部军队向东返回。副将魏绛说:“我的职责是跟随主帅,不敢等待中行伯的命令了。” 也跟着栾黶撤兵。很快有人将此事报告给中行偃。中行偃说:“我发布命令不明确,确实是我的过错。如今命令都无法执行,还指望什么成功呢?” 于是命令诸侯的军队各自返回本国,晋国的军队也撤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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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栾针担任下军戎右,唯独他不肯回去,对范匄的儿子范鞅说:“今天这场战役,本来就是为了报复秦国,如果无功而返,这更是耻辱。我们兄弟二人都在军中,怎么能同时撤回去呢?你能和我一起奔赴秦军阵地吗?” 范鞅说:“你以国家的耻辱为念,我怎敢不听从!” 于是各自率领本部人马,冲入秦军。

 再说秦景公率领大将嬴詹和公子无地,率领四百辆兵车,在离棫林五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正派人打探晋军的动向。忽然,看见东边尘土飞扬,一支车马飞奔而来,急忙派公子无地率军迎战。栾针奋勇上前,范鞅在一旁协助,接连刺杀了十几名秦国的甲将。秦军纷纷溃败,想要逃走,回头却发现晋军后续部队没有跟上,于是又鸣鼓集合兵力,将栾针和范鞅包围起来。范鞅说:“秦军势力强大,难以抵挡!” 栾针却不听。这时,嬴詹的大军又赶到了,栾针又亲手杀死数人,身上却中了七箭,最终力竭而死。范鞅脱掉铠甲,乘坐单车疾驰,才得以逃脱。

 栾黶见范鞅独自回来,问道:“我弟弟在哪里?” 范鞅说:“已经战死在秦军阵中了!” 栾黶大怒,拔出戈来,直接刺向范鞅。范鞅不敢反抗,逃入中军。栾黶随后赶到,范鞅赶紧躲避。范鞅的父亲范匄迎上来,对栾黶说:“贤婿为何如此生气?”(栾黶的妻子栾祁,是范匄的女儿,所以范匄称他为贤婿。)栾黶怒气冲冲,无法克制,大声回答道:“你的儿子引诱我弟弟一同冲入秦军,我弟弟战死,而你的儿子却活着回来,这就是你的儿子杀了我弟弟。你必须赶走范鞅,我还可以饶恕你,不然,我必杀范鞅,为我弟弟偿命!” 范匄说:“这件事老夫并不知情,如今我会赶走他。” 范鞅听到这番话,便从幕后逃出,投奔秦国。

 秦景公询问范鞅前来的意图,范鞅将事情的始末详细叙述了一遍。景公十分高兴,以客卿的礼节款待他。一天,景公问道:“晋国国君是怎样的人?” 范鞅回答说:“是贤明的君主,善于识别人才并任用他们。” 景公又问:“晋国大夫中谁最贤能?” 范鞅回答说:“赵武有文德,魏绛勇敢且有谋略,羊舌肸精通《春秋》,张老笃信且有智慧,祁午遇事镇定,我父亲能顾全大局,他们都是一时的杰出人才。其他的公卿,也都熟悉当今的典章制度,能够恪尽职守,我不敢轻易评价。” 景公又问:“那么晋国大夫中,谁会先灭亡呢?” 范鞅回答说:“栾氏将会先灭亡。” 景公问:“难道是因为他们奢侈过度的缘故吗?” 范鞅说:“栾黶虽然奢侈,但他这一代还不至于灭亡,他的儿子栾盈必定难逃厄运。” 景公问:“为什么呢?” 范鞅回答说:“栾武子体恤百姓,爱护士人,深得人心,所以虽然他有弑君的恶行,但国内的人并不认为他不对,这是因为人们感激他的恩德。就像人们思念召公,连召公曾经休憩过的甘棠树都倍加爱护,更何况是他的儿子呢?如果栾黶去世,栾盈的善行还没有惠及众人,而栾武子的恩德已经远去,那些想要报复栾黶的人,必定会在这个时候动手。” 景公感叹道:“你真可谓是知晓存亡之道的人啊!” 于是通过范鞅与范匄沟通,派庶长武出使晋国,重修旧好,并请求恢复范鞅的职位。晋悼公答应了,范鞅回到晋国。晋悼公任命范鞅和栾盈一同担任公族大夫,并且告诫栾黶不要再寻仇。从此,秦国和晋国恢复通和,直到春秋末年,两国都没有再发生战争。有诗为证:“西邻东道世婚姻,一旦寻仇斗日新,玉帛既通兵革偃,从来好事是和亲。” 这一年,栾黶去世,他的儿子栾盈代替他成为下军副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