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白话合集清风随竹影

第二十九回 晋惠公大诛群臣 管夷吾病榻论相(第2页)


 再说丕郑父和秦国大夫冷至,带着数车的礼物,前往晋国回访。走到绛城郊外时,丕郑父忽然听说里克被杀的消息,心中充满疑虑,打算返回秦国,再做打算。但又想到自己的儿子丕豹还在绛城,心想:“我一走,肯定会连累儿子。” 因此,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犹豫不决。恰好遇到大夫共华在郊外,丕郑父便邀请他过来相见。丕郑父询问里克被杀的缘由,共华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丕郑父问:“我现在还能进城吗?” 共华说:“和里克一起做事的人还有很多,像我也在其中。现在只杀了里克一人,其他人并没有受到牵连。况且您出使秦国,就装作不知道这件事。如果因为害怕而不进城,那就等于自己承认有罪了。” 丕郑父听从了他的建议,于是催促车辆进城。


 丕郑父先向惠公复命,然后带着冷至进宫朝见惠公,呈上国书和礼物。惠公打开国书一看,大致内容是:“晋、秦两国是甥舅之国,晋国的土地,就如同秦国的土地一样。晋国的各位大夫也都是忠诚于自己的国家,我怎敢说一定要得到土地,从而伤害各位大夫的忠义呢?只是我有边疆的事务,想和吕饴甥、郤芮两位大夫当面商议。希望他们能尽快前来,以满足我的期望!” 国书末尾还有一行字:“原来的地契归还。” 惠公是个目光短浅的人,看到礼物丰厚,又把地契归还了,心里十分高兴,就想派吕饴甥、郤芮去秦国回访。


 郤芮私下对吕饴甥说:“秦国使者这次来,没安什么好心。礼物丰厚,言辞又好听,恐怕是在引诱我们。我们如果去了,他们肯定会劫持我们,以此来索取土地。” 吕饴甥说:“我也料到秦国对晋国的友好,不至于到这种程度。这肯定是丕郑父听说里克被杀,害怕自己也难逃一劫,就和秦国合谋,想让秦国人杀了我们,然后他们趁机作乱。” 郤芮说:“丕郑父和里克是同谋,里克被杀,丕郑父怎能不害怕?子金(吕饴甥的字)的推测很有道理。现在群臣中有一半是里克和丕郑父的党羽,如果丕郑父有阴谋,肯定还有同谋的人。我们先打发秦国使者回去,再慢慢观察。” 吕饴甥说:“好。” 于是,他们向惠公进言,先打发冷至回秦国,并且回复说:“晋国事务尚未安定,等两位大臣有空,就会立刻前往秦国听命。” 冷至无奈,只得返回秦国。


 吕饴甥和郤芮派心腹之人,每天夜里潜伏在丕郑父家门外,窥探他的动静。丕郑父见吕饴甥和郤芮没有去秦国回访的迹象,于是秘密邀请祁举、共华、贾华、骓遄等人,夜里到他家中商议事情,直到五更天他们才离开。心腹之人把看到的情况回报给吕饴甥和郤芮。郤芮说:“这些人有什么难以决断的事情,非得夜里商议?肯定是谋反的阴谋。” 于是,他和吕饴甥商量,派人把屠岸夷请来,对他说:“你大祸临头了,怎么办?” 屠岸夷大惊失色,问道:“大祸从哪里来的?” 郤芮说:“你之前帮助里克杀了年幼的国君,现在里克已经伏法,国君将要追究你的罪责。我们因为你有迎立国君的功劳,不忍心看到你被杀,所以来告诉你。” 屠岸夷哭着说:“我只是个有勇无谋的人,听人驱使,根本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还请大夫救救我!” 郤芮说:“国君的怒火难以平息。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摆脱灾祸。” 屠岸夷立刻跪下,询问是什么办法。郤芮急忙把他扶起来,悄悄地告诉他:“现在丕郑父和里克是一伙的,有再次迎立国君的想法,他和七舆大夫暗中谋划作乱,想要赶走国君,迎立公子重耳。你假装害怕被诛杀,去见丕郑父,和他一起谋划。如果能把他们的阴谋全部了解清楚,抢先告发,我就把当初许诺给丕郑父的负葵田地,割出三十万亩来酬谢你的功劳。你不仅会得到重用,又怎么会担心有罪呢?” 屠岸夷高兴地说:“我能死里逃生,全靠大夫的恩赐。我怎敢不尽力!只是我不善于言辞,这可怎么办?” 吕饴甥说:“我来教你。” 于是,吕饴甥模拟了一番问答的话,让屠岸夷牢牢记住。


 当天夜里,屠岸夷便来到丕郑父家门口,说有秘密要事相商。丕郑父借口酒醉已睡,拒绝与他见面。屠岸夷守在门口,直到夜深了还不肯离去。丕郑父无奈,只好将他请进家中。屠岸夷一见到丕郑父,立刻下跪说道:“大夫救救我!” 丕郑父惊讶地询问原因。屠岸夷说:“国君因为我曾帮助里克杀了卓子,要将我处死,这可如何是好?” 丕郑父问:“如今是吕饴甥和郤芮执政,你为何不去求他们?” 屠岸夷说:“这都是吕、郤二人的阴谋。我恨不得吃了他们的肉,求他们又有什么用?” 丕郑父还是不太相信,又问:“那你想怎么办?” 屠岸夷说:“公子重耳仁爱孝顺,深得士人之心,晋国百姓都希望拥戴他为国君。而且秦国人厌恶夷吾违背约定,也想改立重耳。如果大夫能写一封书信,我连夜送给重耳,让他联合秦国和翟国的军队,大夫您再纠集原来太子申生的党羽,在国内响应,先斩杀吕饴甥和郤芮,然后赶走国君,迎立重耳,此事必成。” 丕郑父问:“你不会变卦吧?” 屠岸夷当即咬手指出血,发誓说:“我屠岸夷若有二心,愿让全族遭受诛杀!” 丕郑父这才相信了他,约定第二天三更,再见面商议确定计划。


 到了约定时间,屠岸夷再次前往丕郑父家。此时,祁举、共华、贾华、骓遄都已经先到了,还有叔坚、累虎、特宫、山祈四人,他们都是原来太子申生的门下之士。加上丕郑父和屠岸夷,一共十人,再次对天歃血为盟,共同扶持公子重耳为国君。后人有诗叹道:“只疑屠岸来求救,谁料奸谋吕郤为?强中更有强中手,一人行诈九人危。”


 丕郑父款待众人,大家都喝得大醉才分别。屠岸夷私下里将此事回报给郤芮。郤芮说:“你说的这些没有证据,必须拿到丕郑父的亲笔书信,才能给他定罪。” 第二天夜里,屠岸夷再次来到丕郑父家,索要他写给重耳的亲笔信。丕郑父已经写好了,在信的末尾署名,一共有十个人,其他九人都已经事先签了花押,第十个就是屠岸夷。屠岸夷也拿起笔签了押。丕郑父将信密封好,交给屠岸夷,叮嘱他:“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能泄露出去。” 屠岸夷拿到信,如获至宝,径直跑到郤芮家,将信呈给郤芮看。郤芮便将屠岸夷藏在家中,把信揣在袖子里,和吕饴甥一起去见国舅虢射,详细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还说:“如果不早点除掉他们,恐怕会发生意外变故。” 虢射连夜敲响宫门,见到惠公后,详细地叙述了丕郑父的阴谋,说:“明天早朝的时候,就可以当面指正他的罪行,这封信就是证据。”


 第二天,惠公早早地上朝,吕饴甥和郤芮事先在墙壁的帷幕后埋伏好了武士。百官行礼完毕,惠公召来丕郑父,问道:“听说你想赶走我,迎立重耳,我倒要问问你有什么罪?” 丕郑父刚想辩解,郤芮手持宝剑,大声喝道:“你派屠岸夷带着亲笔信去迎接重耳,幸亏我君洪福齐天,屠岸夷在城外就被我们抓住了,还搜出了这封信。参与此事的一共有十人。如今屠岸夷已经招供,你们不用再辩解了。” 惠公将原信扔到桌案下。吕饴甥捡起来,按照信上的名字,命令武士将人拿下。只有共华告假在家,没有到朝堂,另行派人去抓捕。在场的八个人,面面相觑,真是有口难言,无地自容。惠公大声下令:“押出朝门斩首!” 其中贾华大声喊道:“我当年奉命攻打屈城时,曾私下放过我君,求国君免我一死,可以吗?” 吕饴甥说:“你侍奉先君时,私下放走我主;如今侍奉我主,又私通重耳,你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赶快受死吧。” 贾华无话可说。八个人只能束手就擒,被处以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