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白话合集清风随竹影

第二十回 晋献公违卜立骊姬 楚成王平乱相子文(第2页)

 再说献公宠爱骊姬,想要立她的儿子奚齐为继承人。一天,献公跟骊姬说起这件事。骊姬心里十分乐意。但因为申生已经被立为世子,无缘无故变更,恐怕群臣不服,必然会劝谏阻止。而且重耳、夷吾与申生相互友爱,三位公子都在身边,如果说了却办不成,反而会被他们提防,那岂不误了大事。于是,骊姬跪下回答说:“太子被立,诸侯无人不知。况且他贤能且没有罪过,您如果因为我和儿子的缘故,想要废立太子,我宁愿自杀!” 献公以为她是真心的,便不再提及此事。

 献公有两个受宠的大夫,分别叫梁五、东关五,他们都为献公刺探外面的事情,倚仗宠爱玩弄权势,晋国人称他们为 “二五”。还有一个名叫施的优伶,年轻貌美,聪明伶俐,能言善辩,献公格外宠爱他,他出入宫禁,无人防范。骊姬于是与施私通,关系十分亲密。骊姬将自己的心事告诉施,谋划离间三位公子,慢慢施行夺取继承权的计划。优施为她出谋划策:“必须以分封疆土为名,让三位公子远远地去镇守边疆,然后才能在朝中行事。然而,这件事又必须由外臣先开口,才显得是忠心的谋划。如今‘二五’掌权,夫人您如果真的用金币结交他们,让他们一起进言,那么主公没有不听从的。” 骊姬于是拿出金银布帛交给优施,让他分别送给 “二五”。

 优施先去见梁五,说:“君夫人希望与大夫交好,派我送上微薄的敬意。” 梁五十分惊讶,说:“君夫人怎么会需要我?一定有所嘱托。你不说,我一定不接受。” 优施于是将骊姬的计谋全部告诉了他。梁五说:“必须得到东关五的帮助才行。” 优施说:“君夫人也有礼物送给他,和送给大夫您的一样。” 于是,他们一同前往东关五的住处,三人商量妥当。

 第二天,梁五向献公进言说:“曲沃是最初分封的地方,是先君宗庙的所在地。蒲和屈,靠近戎狄,是边疆的要地。这三个城邑,不能没有人去镇守。宗庙所在的城邑没有主人,百姓就没有敬畏威严之心;边疆没有主人,戎狄就会有窥视的意图。如果让太子镇守曲沃,重耳、夷吾分别镇守蒲和屈,您在中间控制,这就如同磐石一样安稳了。” 献公说:“世子可以外出吗?” 东关五说:“太子,是您的副手。曲沃,是国家的重要之地。除了太子,还有谁能去镇守呢?” 献公说:“曲沃倒是可以。但蒲和屈是荒野之地,怎么能防守呢?” 东关五又说:“不修筑城墙就是荒野,修筑城墙就成为都邑了。” 两人又齐声赞美说:“一下子增加两个都邑,对内可以屏蔽封疆,对外可以开拓疆土,晋国从此会更加强大!” 献公信以为真,让世子申生居住在曲沃,镇守宗庙所在的城邑,太傅杜原款随行。让重耳居住在蒲,夷吾居住在屈,镇守边疆。狐毛跟随重耳去蒲,吕饴甥跟随夷吾去屈。又让赵夙为太子修筑曲沃城,比原来更加高大宽广,称为新城。让士蒍监督修筑蒲和屈两座城。士蒍用柴草和泥土草草完工。有人说:“恐怕不坚固。” 士蒍笑着说:“几年之后,这里就会成为仇敌之地,为什么要修筑得坚固呢?” 他还为此赋诗说:“狐裘尨茸,一国三公,吾谁适从?” 狐裘,是尊贵之人的服饰。尨茸,形容杂乱的样子。这句诗是说尊贵之人众多,比喻嫡庶长幼没有分别。士蒍预见到骊姬必定有夺取嫡位的阴谋,所以才说出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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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生和两位公子都远居晋国边境。只有奚齐、卓子在国君身边。骊姬越发献媚取宠,来迷惑献公的心。髯翁写诗道:“女色从来是祸根,骊姬宠爱献公昏。空劳畚筑疆场远,不道干戈伏禁门。”

 当时献公新组建了上、下二军,自己率领上军。让世子申生率领下军,带领大夫赵夙、毕万攻打狄、霍、魏三国,将它们灭掉。把狄地赐给赵夙,魏地赐给毕万作为采邑。太子的功劳越来越高,骊姬对他的忌恨也越发强烈,她的阴谋也更加深沉狠毒。这件事暂且放下不提。

 楚国的熊艰和熊恽兄弟,虽然都是文夫人所生,但熊恽的才智超过他的兄长,深受文夫人喜爱,国人也都对他十分推崇。熊艰继承君位后,心里忌恨弟弟熊恽,总想找机会杀掉他,以绝后患。不过,熊恽身边有不少人为他周旋,所以熊艰一直犹豫不决。熊艰对政事很懈怠,只喜欢游猎,在位三年,没有任何作为。熊恽察觉到与兄长之间的嫌隙已深,便私下蓄养敢死之士,趁着熊艰外出打猎时,发动袭击将他杀死,然后以熊艰因病去世为由,告知文夫人。文夫人虽然心中怀疑,但不想把事情闹得太明白,于是让各位大夫拥立熊恽为君,这就是楚成王。因为熊艰未曾好好治理国家,不能算作真正的君主,所以给他的称号是 “堵敖”,不以君王之礼安葬他。楚成王任命他的叔父王子善为令尹,王子善也就是子元。

 子元自从兄长文王去世后,就有了篡夺君位的想法。他还倾慕嫂子息妫的绝世美貌,想与她私通。况且熊艰和熊恽两个孩子年纪都小,子元自恃是长辈,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只是忌惮大夫斗伯比正直无私,且足智多谋,所以不敢肆意妄为。到了周惠王十一年,斗伯比病逝,子元没了顾忌,就在王宫旁边大肆修建馆舍,每天歌舞奏乐,企图以此迷惑文夫人。

 文夫人听到外面的乐舞声,便问侍从:“宫外的乐舞声是从哪里传来的?” 侍从回答:“这是令尹新建的馆舍传来的。” 文夫人说:“先君舞矛,是为了练习武艺,征讨诸侯,所以各国朝贡不断。如今楚国军队已经十年没有进军中原了。令尹不想着洗刷耻辱,却在我这个未亡人旁边歌舞作乐,这不是很奇怪吗?” 侍从把文夫人的话告诉了子元。子元说:“一个妇人都不忘中原之事,我反倒忘了;不讨伐郑国,就不算大丈夫。” 于是,他征发六百辆兵车,亲自担任中军主帅,让斗御疆、斗梧打着大旗作为前队,王孙游、王孙嘉作为后队,浩浩荡荡地向郑国进发。

 郑文公听说楚国大军压境,急忙召集百官商议对策。堵叔说:“楚国兵力强盛,我们难以抵挡,不如请求讲和。” 师叔说:“我们刚刚与齐国结盟,齐国一定会来救援,我们暂且坚守城池,等待齐国援军。” 世子华年轻气盛,请求出城背城一战。叔詹说:“他们三人的话,我认同师叔的建议。不过,依我看来,楚国军队不久就会自行撤退。” 郑文公问:“令尹亲自率军前来,怎么会轻易撤退呢?” 叔詹说:“自从楚国对外用兵以来,还从未动用过六百辆兵车。公子元一心想要取胜,不过是为了讨好息夫人罢了。一心求胜的人,也必定害怕失败。等楚军来了,我自有办法让他们退兵。”

 大家正在商议,谍报传来:“楚军已经攻破桔柣关,进入外城,拿下纯门,马上就要打到逵市了。” 堵叔说:“楚军已经逼近,要是讲和不成,我们就逃到桐邱躲避吧。” 叔詹说:“不用害怕!” 于是,他让甲士埋伏在城内,大开城门,街市上百姓像往常一样来来往往,毫无惧色。斗御疆等人率领的前队先到,看到这样的情景,城上又毫无动静,心中十分疑惑。斗御疆对斗梧说:“郑国如此悠闲,必定有诡计,想哄我们进城。不能轻易前进,还是等令尹来了再商议。” 于是,他们在离城五里的地方扎下营寨。

 不一会儿,子元的大军也到了,斗御疆等人把城中的情况禀报给子元。子元亲自登上高处眺望郑城,只见城中旌旗整齐,甲士林立。看了一会儿,他感叹道:“郑国有‘三良’在,他们的谋略难以捉摸!万一失利,我有什么脸面去见文夫人呢?还是再探听一下虚实,才能攻城。” 第二天,后队的王孙游派人来报告:“谍报说齐侯会同宋、鲁两国诸侯,亲自率领大军前来救援郑国。斗将军等人不敢贸然前进,特来等候军令,准备迎敌。” 子元大惊,对众将说:“诸侯要是截断我们的退路,我们就会腹背受敌,必定遭受损失。我们已经打到郑国的逵市,可以说是大获全胜了。” 于是,他暗中传令,让士兵口中衔枚,马匹摘掉铃铛,连夜拔营起寨。为了防止郑军追赶,他命令不要拆除营帐,仍然竖起大旗,迷惑郑国人。大军悄悄撤出郑国边境后,才开始鸣钟击鼓,唱着凯歌返回楚国。子元先派人向文夫人报告:“令尹大获全胜回来了!” 文夫人说:“令尹要是能歼灭敌军,建立战功,应该向国人宣告,彰显赏罚分明,再祭告太庙,安慰先王的在天之灵。这和我这个未亡人有什么关系呢?” 子元听后,十分惭愧。楚王熊恽听说子元不战而回,从此对他有了不满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