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回 痴丫头误拾绣春囊 懦小姐不问累金凤(第2页)
贾母便命令把骰子、牌都烧掉,所有的赌钱充公,分给众人。为首的每人打四十大板,撵出府去,永远不许再进来;从犯每人打二十大板,革去三个月的月钱,调到厕所行当差。又把林之孝家的训斥了一番。林之孝家的见自己的亲戚给自己丢脸,自己也觉得很没面子。迎春坐在一旁,也觉得很不好意思。
黛玉、宝钗、探春等人见迎春的乳母这样,也有物伤其类的感觉,于是都站起来笑着向贾母求情说:“这个妈妈平时原本不赌博的,也不知道怎么这次偶然高兴。求您看在二姐姐的面子上,饶了她这一次吧。” 贾母说:“你们不知道。这些奶子们,一个个仗着奶过哥儿姐儿,比别人多了些体面,就开始生事,比别人更可恶,专门挑唆主子护短、偏袒。这些事我都经历过。况且要拿一个人来做个样子,正好就碰上了这么一个。你们别管,我自有道理。” 宝钗等人听了,只好作罢。
过了一会儿,贾母要午休,大家都散了出去。大家都知道贾母今天生气了,都不敢各自回家,只能在这里暂时等候。尤氏便到凤姐那里闲聊了一会儿,因为凤姐也不太舒服,尤氏只好到园子里找姑嫂们聊天。邢夫人在王夫人那里坐了一会儿,也到园子里来散散心。刚走到园门前,只见贾母房里的小丫头傻大姐笑嘻嘻地走过来,手里拿着个色彩鲜艳的东西,低着头一边看,一边往前走,不小心迎面撞上了邢夫人,抬头看见邢夫人,才停了下来。邢夫人说:“你这傻丫头,又得了个什么稀罕玩意儿,这么高兴?拿过来我看看。”
原来这傻大姐十四五岁,是新挑上来给贾母这边提水桶、扫院子,专门干粗活的丫头。因为她长得身材肥胖、脸盘宽大,两只大脚,干起粗活来又快又利落,而且心性愚笨,没什么见识,说话做事常常不合规矩。贾母却喜欢她爽利、干活麻溜,又觉得她说话能逗人发笑,就给她取名叫 “呆大姐”,闲得无聊的时候,就逗她取乐,对她毫无顾忌,所以又叫她 “痴丫头”。她就算有失礼的地方,因为贾母喜欢她,众人也就不去苛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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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丫头也因此得了好处,要是贾母不叫她,她就到园子里玩耍。今天她正在园子里捉蟋蟀,忽然在山石背后捡到一个五彩绣香囊,那香囊做得华丽精致,十分可爱。但上面绣的并不是花鸟之类的东西,而是一些抽象的图案,这痴丫头原本也认不出是什么,心里就琢磨:“这是两个妖精打架?不然就是两口子打架?” 左思右想也猜不明白,正打算拿去给贾母看,所以笑嘻嘻地一边看,一边走。忽然听到邢夫人这么说,便笑着说:“太太您说得真巧,这东西我也不认识呢。太太您看看。” 说着,就把香囊递了过去。
邢夫人接过香囊一看,吓得立刻紧紧攥在手里,急忙问道:“你从哪儿得来的?” 傻大姐回答:“我在山石那儿捉蟋蟀时捡到的。” 邢夫人叮嘱道:“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是传出去,连你都得被打死。就因为你平日里傻头傻脑的,以后可别再提这事儿了。” 傻大姐听了,吓得脸色都变黄了,连忙说:“再也不敢了。” 说完,磕了个头,便呆呆地走了。邢夫人回头看了看,周围都是些年轻女孩儿,不方便把香囊递给别人,就自己塞进了袖子里。她心里感到十分诧异,暗自琢磨这东西到底是从哪儿来的。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径直前往迎春的住处。
迎春因为自己的乳母犯了罪,觉得脸上无光,心里正不痛快,忽然有人通报说母亲来了,便赶忙把邢夫人迎进内室。奉上茶后,邢夫人开口说道:“你都这么大了,你那奶妈做出这种事,你也不说说她。现在别人都好好的,偏偏咱们这边的人出了这种丑事,这像什么话。” 迎春低着头,摆弄着衣带,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跟她说过两次了,可她不听,我也没办法。再说了,她是长辈,只有她教训我的份儿,哪有我教训她的道理。” 邢夫人斥责道:“胡说!你要是犯错了,她自然该说你;可如今是她犯了法,你就该拿出小姐的架子来。她要是敢不听,你就该来告诉我。现在事情闹得大家都知道了,你这是什么意思。还有,她去设赌局,我还担心她花言巧语地找你借些簪子、耳环、衣服、鞋子去当本钱,你向来心软,没准就借给她了。要是被她骗了去,我可一个子儿都不会给你,看你以后怎么过日子。” 迎春默不作声,依旧低着头摆弄衣带。
邢夫人见她这副模样,冷冷地笑道:“都是你那好哥哥、好嫂子,琏二爷和凤奶奶,两口子威风八面,什么事都能料理周到,可对他们这唯一的妹妹,却完全不放在心上。要是你是我亲生的,倒也罢了 —— 可也只能由着他们了。况且你又不是我生的,虽说你和他们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但到底是同一个父亲,他们也该照顾你一些,免得被别人笑话。我想,这天下的事也很难说清楚,你是大老爷的妾室所生,探春是二老爷的妾室所生,出身差不多。如今你母亲去世了,从前看来,你母亲可比现在的赵姨娘强十倍。你本该比探春强才对,可怎么反而还不如她一半呢!真是怪事。倒不如我,一辈子无儿无女,倒落得一身干净,也不会被人笑话。” 旁边伺候的媳妇们趁机附和道:“我们姑娘心地善良、老实厚道,哪像三姑娘那样伶牙俐齿,总爱跟姐妹们争强好胜。她们明知道姑娘的性子,却一点也不体谅。” 邢夫人说:“连她哥哥嫂子都这样,别人又能怎样呢。”
话还没说完,有人来禀报:“琏二奶奶来了。” 邢夫人听了,冷笑两声,让人出去传话:“让她回去养病,我这儿用不着她伺候。” 紧接着,又有负责打探消息的小丫头来报告:“老太太醒了。” 邢夫人这才起身前往前面。迎春把母亲送到院外,才转身回来。
绣桔对迎春说:“您瞧,前儿我跟姑娘说,那个攒珠累丝金凤不见了,跟姑娘说了,姑娘您也不闻不问。我猜肯定是老奶奶拿去当了银子做赌本了,姑娘您不信,还说司棋收着呢。我去问司棋,司棋虽然病着,可心里明白着呢。她告诉我说,根本没收起来,还在书架上的匣子里放着,准备八月十五的时候戴。姑娘您就该问问老奶奶,可您就是脸皮薄,怕惹她不高兴。如今要是真找不回来,明天大家都戴首饰,就咱们没有,那多不好看啊。”
迎春说:“还用问吗,肯定是她拿去应急了。我还以为她悄悄地拿出去,过一会儿就悄悄地送回来,没想到她给忘了。今天偏偏又闹出来,问她也没用。” 绣桔说:“她哪是忘了!她就是摸透了姑娘您的性子,才敢这么做。我现在有个主意:我直接去二奶奶房里,把这事跟她说,要么她派人去要,要么她拿几吊钱出来替老奶奶赔上。您看怎么样?” 迎春连忙说:“算了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了就没了,何必再去惹事呢。” 绣桔说:“姑娘您怎么这么软弱。都像您这样怕惹事,以后连姑娘您都得被人骗了去。我还是得去。” 说完,便往外走。迎春也不再阻拦,由着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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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迎春乳母的儿媳王住儿媳妇,因为她婆婆犯了罪,正来求迎春去说情,刚走到门口,听到她们正说着金凤的事儿,就没进去。平日里,她们就觉得迎春性格懦弱,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如今见绣桔铁了心要去回禀凤姐,估计这事儿躲不过去了,而且还有求于迎春,只好硬着头皮走进来,陪着笑脸先对绣桔说:“姑娘,您可别去生事。姑娘的金丝凤,是我们老奶奶老糊涂了,输了钱,想翻本,所以暂时借去了。原本说一两天就赎回来,可一直没捞回本儿,就耽搁了。正巧今儿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才弄出这事儿来。虽说如此,可到底是主子的东西,我们不敢耽误,早晚是要赎回来的。现在还得求姑娘看在从小吃奶的情分上,到老太太那儿去求求情,把她老人家救出来。” 迎春先说道:“好嫂子,你趁早别抱这想法,指望我去说情,等到明年也没用。刚才宝姐姐、林妹妹她们一起去求情,老太太都没答应,何况我一个人呢。我自己都觉得羞愧,哪还敢去讨没趣。” 绣桔接着说:“赎金凤是一码事,说情是另一码事,别混在一起说。难道姑娘不去说情,你就不赎金凤了?嫂子,你还是先把金凤拿回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