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白话合集清风随竹影

第六十四回 幽淑女悲题五美吟 浪荡子情遗九龙佩(第2页)

 宝钗说:“林妹妹考虑得对。你既然把诗写在扇子上,万一不小心忘了,拿到书房去,被那些相公们看到了,他们怎么会不问是谁写的呢。要是传扬出去,反而不好。自古就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还是要以贞静为主,女工是其次。至于诗词,不过是闺阁中的消遣,会也可以,不会也没关系。咱们这样人家的姑娘,倒没必要追求这些才华的名声。” 接着又笑着对黛玉说:“拿出来给我看看没关系,只要不让宝兄弟拿出去就行。” 黛玉笑着说:“既然这么说,那连你也不用看了。” 又指着宝玉笑着说:“他早就抢去了。” 宝玉听了,这才从怀里拿出诗稿,凑到宝钗身旁,两人一起仔细看。只见上面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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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施

 一代倾城逐浪花,吴宫空自忆儿家。

 效颦莫笑东村女,头白溪边尚浣纱。

 虞姬

 肠断乌骓夜啸风,虞兮幽恨对重瞳。

 黥彭甘受他年醢,饮剑何如楚帐中。

 明妃

 绝艳惊人出汉宫,红颜命薄古今同。

 君王纵使轻颜色,予夺权何畀画工?

 绿珠

 瓦砾明珠一例抛,何曾石尉重娇娆。

 都缘顽福前生造,更有同归慰寂寥。

 红拂

 长揖雄谈态自殊,美人具眼识穷途。

 尸居馀气杨公幕,岂得羁縻女丈夫。

 宝玉看完,赞不绝口,又说:“妹妹这诗刚好做了五首,不如就叫《五美吟》吧。” 说着,不由分说,就提笔在后面写上了诗名。宝钗也说:“作诗不管什么题目,关键要善于翻出古人没有的新意。要是跟着别人的思路走,就算字句写得再精巧,也落了下乘,终究算不得好诗。就像前人写昭君的诗有很多,有的悲叹昭君的命运,有的怨恨毛延寿,还有的讥讽汉帝不能让画工画出贤臣,却只画美人,说法各种各样。后来王荆公又写了‘意态由来画不成,当时枉杀毛延寿’;永叔写了‘耳目所见尚如此,万里安能制夷狄’。这两首诗都能各抒己见,与众不同。今天林妹妹这五首诗,也可谓立意新奇,别开生面了。”

 宝钗还想继续往下说,这时有人来禀报:“琏二爷回来了。刚才外面传说,他去东府好一会儿了,估计马上就回来。” 宝玉听了,连忙起身,到大门里面去迎接。刚好贾琏从外面下马进来。于是宝玉先迎着贾琏跪下,口中向贾母、王夫人等请安,又给贾琏请安。两人手拉手走了进来。只见李纨、凤姐、宝钗、黛玉、迎春、探春、惜春等人早已在中堂等候,大家一一见过面。只听贾琏说:“老太太明天一大早到家,一路上身体挺好的。今天先派我回来看看家里,明天五更天,我还得出城去迎接。” 说完,众人又问了些路上的情况。因为贾琏刚从远处回来,大家便告别,让贾琏回房休息。这一晚的情况,就不详细说了。

 到了第二天吃饭前后,果然看到贾母、王夫人等人到了。众人见过面后,稍微坐了一会儿,喝了一杯茶,贾母就带着王夫人等人去宁国府。只听见里面哭声震天,原来是贾赦、贾琏送贾母到家后,就马上到这边来了。当下贾母走进里面,贾赦、贾琏早就率领族里的人哭着迎了出来。父子俩一边一个扶着贾母,走到灵前,贾珍、贾蓉又跪着扑进贾母怀里痛哭。贾母年纪大了,看到这场景,也抱着贾珍、贾蓉痛哭不止。贾赦、贾琏在旁边苦苦相劝,贾母才渐渐止住哭声。又转到灵柩右边,见到尤氏婆媳,免不了又相拥大哭一场。哭完后,众人才上前一一请安问好。贾珍考虑到贾母刚回家,还没休息,坐在这里看着不免伤心,就再三请求贾母回家;王夫人等人也一再劝说。贾母没办法,只好回去了。果然,年纪大的人经不住风霜和伤感,到了晚上,贾母就觉得头晕目酸,鼻塞声重。连忙请了医生来把脉开药,忙乱了足足半夜一天。幸好病情发散得快,没有发展到其他病症,到了三更天,出了点汗,脉搏平稳,身体也凉快了,大家这才放下心来。第二天,贾母仍在服药调养。

 又过了几天,到了贾敬出殡的日子,贾母还没完全康复,就留下宝玉在家侍奉。王熙凤因为身体也还没大好,也没去。其余贾赦、贾琏、邢夫人、王夫人等带领家人仆妇,都送到铁槛寺,到晚上才回来。贾珍、尤氏和贾蓉仍在寺中守灵,要等过了百日后,才扶着灵柩回原籍。家里就托付尤老娘和尤二姐、尤三姐照管。

 说起贾琏,他平日里就听说过尤氏姐妹的美名,只恨没机会见到。最近因为贾敬停灵在家,每天和尤二姐、尤三姐渐渐熟悉起来,不禁动了心思。况且他知道贾珍、贾蓉和她们之间有些传闻,于是趁机百般讨好,眉目传情。尤三姐只是淡淡地回应,只有尤二姐对他也很有意。但因为人多眼杂,贾琏无从下手。他又怕贾珍吃醋,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和尤二姐心照不宣。

 出殡之后,贾珍家里人少,除了尤老娘带着尤二姐、尤三姐和几个粗使的丫鬟老婆子住在正室,其余婢妾都跟着在寺中。外面的仆妇,不过是晚上巡夜,白天看守门户。白天没事的时候,也不进里面去。所以贾琏就想趁这个机会行动。他借口陪伴贾珍,也在寺中住宿,又时常借着帮贾珍料理家务,不时到宁国府来和尤二姐套近乎。

 一天,小管家俞禄来向贾珍汇报:“之前用的棚杠、孝布,还有雇请的杠夫、穿青衣的人,一共花了银子一千一百一十两,已经给了五百两,还欠六百一十两。昨天两边的买卖人都来催讨,我特地来请爷示下。” 贾珍说:“你去库房领钱就是了,这还用得着来问我。” 俞禄说:“昨天我已经去库房领过了,但是老爷去世以后,各处支领的钱太多,剩下的钱还要预备百日道场和庙里的用度,现在实在发不出这笔钱。所以我今天特地来回爷,要么从爷的内库里暂时发给他们,要么挪借别的款项,请爷吩咐,我好去办。” 贾珍笑着说:“你还当和以前一样,有银子放着不用。你随便从哪儿借了给他就行。” 俞禄笑着回答:“要说借个一二百两,我还能想办法;这五六百两,我一时实在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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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珍想了一会儿,对贾蓉说:“你去问你娘,昨天出殡以后,江南甄家送来的打祭银五百两,还没交到库房去,你先把这笔钱要来,给他拿去。” 贾蓉答应了,连忙到这边来问尤氏,然后又回来对他父亲说:“昨天那笔银子已经用了二百两,剩下的三百两让人送到家里,交给老娘收起来了。” 贾珍说:“既然这样,你就带他去,向你老娘要出来交给他。再看看家里有没有事,问问你两个姨娘好。剩下的钱,让俞禄先借了补上。”

 贾蓉和俞禄答应了,正要退出去,只见贾琏走了进来。俞禄连忙上前请安。贾琏便问什么事,贾珍把事情一一告诉了他。贾琏心里想:“趁这个机会正好可以到宁国府去找尤二姐。” 于是便说:“这多大点事,何必向别人借呢。我昨天刚得了一笔银子还没用,不如拿出来给他添上,多省事。” 贾珍说:“这样很好。你就吩咐蓉儿,让他一起去取。” 贾琏赶忙说:“这事儿我得亲自去取。再说我这几天没回家了,还得给老太太、老爷、太太们请安。到大哥那边查查家人们有没有生事,再给亲家太太请安。” 贾珍笑着说:“又要麻烦你,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贾琏也笑着说:“自家兄弟,这有什么关系。” 贾珍又吩咐贾蓉:“你跟着你叔叔去,也到那边给老太太、老爷、太太们请安,就说我和你娘都请安,打听打听老太太身体好了没?还在服药吗?” 贾蓉一一答应了,跟着贾琏出来,带了几个小厮,骑上马一起进城。

 在路上,叔侄俩闲聊。贾琏有意提起尤二姐,夸赞她长得标致,为人也好,举止大方,言语温柔,没有一处不让人尊敬喜爱,还说:“人人都说你婶子好,依我看,你婶子可比不上你二姨万分之一。” 贾蓉猜到了他的心思,便笑着说:“叔叔既然这么喜欢她,我给叔叔做媒,把她娶来做二房,怎么样?” 贾琏笑着问:“你这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贾蓉说:“我当然是说真的。” 贾琏又笑着说:“那敢情好。只是怕你婶子不同意,也怕你老娘不愿意。况且我听说你二姨已经许配人家了。”

 贾蓉说:“这些都不成问题。我二姨和三姨都不是我父亲亲生的,是我老娘改嫁时带过来的。听说,我老娘在前夫家的时候,就把我二姨许配给了皇粮庄头张家,是指腹为婚。后来张家吃了官司,家道败落了,我老娘又从那家改嫁出来,这十几年来,两家都没了联系。我老娘常常抱怨,想和张家退婚,我父亲也打算给二姨另找人家。只要有合适的人家,不过是找人找到张家,给他们十几两银子,写一张退婚的字据。张家穷得叮当响,见了银子,哪有不答应的。再说,他们也知道咱们家的势力,不敢不依。又是叔叔您这样的人要娶二姨做二房,我保证我老娘和我父亲都会乐意。只是婶子那边会有些麻烦。” 贾琏听到这儿,心里乐开了花,哪还能说得出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傻笑。

 贾蓉又琢磨了一下,笑着说:“叔叔要是有胆量,依我的主意,保证没问题,就是得多花点钱。” 贾琏急忙说:“什么主意,快说来听听,我没有不答应的。” 贾蓉说:“叔叔回家后,千万别露出一点风声。等我跟我父亲说清楚,再跟我老娘商量妥当,然后在咱们府附近买一所房子,配上应用的家具,再调两拨家人过去伺候。选个日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娶过去,叮嘱家人不许走漏半点风声。婶子住在深宅大院里,哪能那么容易知道。叔叔两边住着,过上一年半载,就算事情闹出来,大不了挨老爷一顿骂。叔叔就说婶子一直没生孩子,是为了延续子嗣,所以才私下在外面办了这事。就算是婶子,看到生米煮成了熟饭,也只能认了。再求求老太太,没有办不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