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 尴尬人难免尴尬事 鸳鸯女誓绝鸳鸯偶(第3页)
因为凤姐儿在旁边,她不敢提平儿,只说:“袭人也帮着她数落我,说了好多不知好歹的话,没法回主子的话。太太您跟老爷再商量商量,要不就再买一个吧。估计那丫头也没这个福气,我们也没这造化。” 邢夫人听了,说:“这跟袭人有什么关系?她们怎么会知道的?” 又问:“当时还有谁在跟前?” 金家媳妇说:“还有平姑娘。” 凤姐儿赶忙说:“你怎么不扇她几个嘴巴子回来?我一出门,她就到处闲逛,回家连个人影都找不着!她肯定也帮着说了什么!” 金家媳妇说:“平姑娘没在跟前,远远看着好像是她,也不太确定,我就是瞎猜的。” 凤姐儿就派人去:“赶紧把她找来,告诉她我回家了,太太也在这儿,请她来帮个忙。” 丰儿赶忙上来说:“林姑娘派人下请帖请了三四次,她才去的。奶奶您一进门我就叫她去了。林姑娘说:‘告诉你奶奶,我找她有事呢。’” 凤姐儿听了才作罢,还故意说:“天天找她,也不知道有什么事!”
邢夫人没了办法,吃了饭就回家了,晚上把这事告诉了贾赦。贾赦想了想,立刻叫贾琏来说:“南京的房子不是只有一家看着,马上把金彩叫来。” 贾琏回禀说:“上次南京来信说,金彩已经得了痰迷心窍的病,那边连棺材银子都赏了,也不知道现在是死是活,就算活着,也是神志不清,叫来也没用。他老婆又是个聋子。” 贾赦听了,骂了一声:“下流东西!就你知道得多,还不赶紧给我滚出去!” 吓得贾琏赶紧退了出去。过了一会儿,贾赦又叫传金文翔。贾琏在外书房候着,既不敢回家,又不敢见父亲,只能干等着。不一会儿,金文翔来了,小幺儿们直接把他带进二门里去了。过了好几个时辰,金文翔才出来离开。贾琏暂时不敢打听情况,过了一会儿,又打听贾赦睡了,才敢过去。晚上凤姐儿把事情告诉了他,他这才明白。
鸳鸯一晚上都没睡着。第二天,她哥哥回贾母,说接她回家去逛逛,贾母同意了,让她出去。鸳鸯本不想去,又怕贾母起疑心,只好勉强出去。她哥哥就把贾赦的话跟她说了,又跟她描绘以后会多么体面,还能当家做姨娘。鸳鸯却咬紧牙关,坚决不愿意。
鸳鸯的哥哥没办法,只好回去向贾赦回复。贾赦一听,顿时怒火中烧,说道:“你听好了,把我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你老婆,让她去跟鸳鸯说。就说自古嫦娥爱少年,她肯定是嫌我老了。我看她八成是看上了府里的少爷们,说不定是宝玉,也可能是贾琏。要是真有这心思,让她趁早死了这条心。我要她都要不来,以后还有谁敢收她?这是其一。其二,她以为老太太疼她,将来就能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做正头夫妻。让她好好想想,不管她嫁到谁家,都别想逃出我的手心。除非她死了,或者一辈子不嫁人,否则我绝不罢休!要是她不赶紧回心转意,有她好看的!” 贾赦说一句,金文翔就应一声 “是”。贾赦接着又说:“你可别糊弄我,明天我还派你家太太过去问鸳鸯。要是你们说了,她不答应,那倒不怪你们。可要是问她的时候,她答应了,小心你的脑袋!”
金文翔连连应承,退出来回到家。他等不及让老婆去转达,就自己直接把这些话跟鸳鸯说了。鸳鸯听了,气得说不出话来。思量片刻,她说道:“就算我愿意去,也得你们带我去跟老太太说一声。” 她哥嫂听了,以为她回心转意了,心里别提多高兴。她嫂子立刻带着她去见贾母。
碰巧王夫人、薛姨妈、李纨、凤姐儿、宝钗等一众姊妹,还有外头几个管事有头脸的媳妇,都在贾母跟前陪着说笑呢。鸳鸯见了,心中暗喜,拉着她嫂子,走到贾母面前就跪下了。她一边哭,一边把邢夫人如何来说亲,在园子里她嫂子怎么劝她,今天她哥哥又说了些什么,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就因为我不答应,大老爷就说我是恋着宝玉,要不然就是等着往外嫁。我就是飞到天上,这一辈子也别想逃出他的手心,他迟早要报复我。我已经横下一条心了,当着大家的面,我这辈子别说‘宝玉’,就算是‘宝金’‘宝银’‘宝天王’‘宝皇帝’,我横竖就是不嫁人!就算老太太逼着我,我一刀抹了脖子,也绝不从命!要是我有造化,就死在老太太前头;要是没这造化,该讨饭的命,等服侍老太太归了西,我也不跟着我爹娘哥哥走。我要么寻死,要么剪了头发去当尼姑!要是我说的不是真心话,只是拿话来应付,以后再打别的主意,天地鬼神,日月可鉴,让我嗓子眼儿里长疔烂掉,烂成肉酱!” 原来她一进来,袖子里就藏了把剪子。说着,她左手拨开头发,右手就剪了下去。众婆子丫鬟见状,赶忙上前拉住,可已经剪下了半绺头发。众人一看,好在她头发多,剪得不太明显,赶忙帮她把头发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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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听了,气得浑身直打哆嗦,嘴里念叨着:“我总共就剩下这么一个贴心可靠的人,他们还来算计!” 她看到王夫人在旁边,就对着王夫人说:“你们原来都是哄我的!表面上孝顺我,背地里却在算计我。好东西都来要,好人也要抢走。就剩下这么个丫头,我疼她,你们就看不惯,想把她弄走,好随意摆布我!” 王夫人赶忙站起来,一句话也不敢反驳。薛姨妈见贾母连王夫人都怪罪上了,反而不好劝解。李纨一听鸳鸯的话,早就带着姊妹们出去了。
探春是个心思敏锐的人,她心想王夫人虽然委屈,可怎么敢辩解呢;薛姨妈是亲姊妹,自然也不好开口;宝钗也不便为姨母争辩;李纨、凤姐、宝玉更是一概不敢出声。这时候,正该女孩儿们出面。迎春老实,惜春年纪小,于是探春在窗外听了一会儿,就走进来,笑着对贾母说:“这事和太太有什么关系呢?老太太您想想,大伯子要纳屋里人,小婶子怎么会知道?就算知道,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话还没说完,贾母就笑着说:“哎呀,我真是老糊涂了!姨太太可别笑话我。你这个姐姐可是非常孝顺我的,不像我那个大太太,就知道怕老爷,在我跟前也只是做做样子。真是委屈她了。” 薛姨妈连忙应着 “是”,又说:“老太太偏心,多疼小儿子媳妇,也是常有的事。” 贾母说:“我可没偏心!” 接着又对宝玉说:“宝玉,我错怪你娘了,你怎么也不提醒我,看着你娘受委屈?” 宝玉笑着说:“我要是偏向娘说大爷大娘的不是,那能行吗?反正都是错,我娘在这里不认,还能推给谁呢?我倒想认是我的错,可老太太您又不信。” 贾母笑着说:“这话也在理。你快给你娘跪下,就说太太别委屈了,老太太年纪大了,看在宝玉的份上。”
宝玉听了,赶忙走过去,就要跪下说话。王夫人连忙笑着把他拉起来,说:“快起来,快起来,可使不得。哪能让你替老太太给我赔不是呢?” 宝玉听了,赶忙站起身。贾母又笑着说:“凤姐儿也不提醒我。” 凤姐儿笑着说:“我可不敢说老太太的不是,老太太反倒怪起我来了?” 贾母听了,和众人都笑着说:“这可稀奇了!倒要听听我有什么不是。” 凤姐儿说:“谁叫老太太会调教人呢,把人调教得像水葱一样水灵,怎么能怪别人想要呢?我幸亏是孙子媳妇,要是孙子,我早就把人要走了,哪还能等到现在。” 贾母笑着说:“这么说,倒是我的不是了?” 凤姐儿笑着说:“自然是老太太的不是了。” 贾母笑着说:“那行,我也不要了,你把她带走吧!” 凤姐儿说:“等我这辈子修好了,来生托生成男人,我再要吧。” 贾母笑着说:“你带走,给琏儿放在屋里,看看你那没脸的公公还要不要!” 凤姐儿说:“琏儿可配不上,也就我和平儿这一对像烧糊了的卷子似的,跟他凑合吧。” 众人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这时,丫鬟来报:“大太太来了。” 王夫人赶忙迎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