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心猿正处诸缘伏 劈破傍门见月明(第2页)
唐僧听了,满眼含泪,伤心地说:“可怜啊!可怜!这真是‘人离乡贱’!我从小出家做和尚,既没有拜忏时吃荤,产生过歹意,也没有看经时心怀愤怒,破坏过禅心;更没有扔过瓦片、抛过砖头,损坏过佛殿,也没有从阿罗汉脸上剥过真金。唉!可怜啊!不知道是哪一世得罪了天地,让我今生总是遇到不好的人!这和尚,你不留我们住宿也就罢了,怎么还说这种难听的话,让我们到前道廊下去‘蹲’?这话要是不跟行者说还好,要是让他知道了,那猴子进来,一顿铁棒,能把你的腿骨都打断!” 唐僧又说:“也罢,也罢。常言说:‘人将礼乐为先。’我还是进去问问他,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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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唐僧沿着僧官的脚印,跟着他走进方丈室。只见僧官脱掉了袈裟,气呼呼地坐在那里,也不知道是在念经,还是在给别人做法事,桌子上堆满了纸札。唐僧不敢贸然走进,就站在天井里,恭恭敬敬地高声说道:“老院主,弟子向您问好了!” 那和尚本来就不太欢迎唐僧进来,听到他问好,只是不冷不热地还了个礼,问道:“你从哪里来?” 三藏回答道:“弟子是东土大唐皇帝派来的,要前往西天拜佛求活佛真经。路过贵地,天色已晚,想借住一晚,明天天一亮就走。还望老院主行个方便。” 僧官这才稍微欠了欠身,问道:“你就是唐三藏?” 三藏回答道:“不敢当,弟子正是。” 僧官说:“你既然要去西天取经,怎么连路都不会走?” 三藏说:“弟子确实没走过贵地的路。” 僧官说:“往正西走,只有四五里远,有一个三十里店,店里有卖饭的人家,住宿很方便。我这里不方便,不能留你们这些远方来的和尚。” 三藏双手合十,说道:“院主,古人说过:‘庵观寺院,都是我们出家人的馆驿,只要看见山门,就应该有三升米分给过往的僧人。’你为什么不留我,这是为什么呢?” 僧官生气地大声说道:“你这四处云游的和尚,就会油嘴滑舌地说话!” 三藏问道:“什么叫油嘴滑舌?” 僧官说:“古人说:‘老虎进了城,家家都闭门。虽然不咬人,日前坏了名。’” 三藏又问:“怎么就‘日前坏了名’了?” 僧官说:“往年有几个云游的和尚,来到山门口坐下。我看他们衣衫褴褛,一个个衣服破了,鞋子也没有,光头赤脚的。我可怜他们,就急忙把他们请进方丈室,让他们坐在上座,还招待了斋饭,又把自己的旧衣服各借了一件给他们,还留他们住了几天。谁知道他们贪图这里的自在衣食,根本不想着起身离开,一住就是七八个年头。住也就罢了,还干出了许多不公道的事情。” 三藏问道:“有什么不公道的事?” 僧官说:“你听我说:他们闲着没事就沿着墙扔瓦片,烦闷的时候就在墙上扳钉子。冷天为了烤火就折断窗棂,夏天为了凉快就把门拖开拦住道路。把幡布扯下来当脚带,把牙香偷去换成蔓菁。还经常把琉璃盏里的油倒掉,为了争夺碗和锅而争吵赌博。”
三藏听了僧官这番话,心中暗自思忖:“真是可怜啊!我怎么会是那种没骨气的和尚呢?” 他本想放声大哭一场,可又担心寺里的老和尚笑话他,只能偷偷地扯起衣角,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强忍着心中的怒气,匆匆走了出去,见到了三个徒弟。
行者见师父满脸怒容,赶忙上前关切地问道:“师父,寺里的和尚打您了?” 唐僧摇了摇头,回答道:“没有打我。” 八戒在一旁凑过来,说道:“肯定打了,不然您怎么带着哭腔呢?” 行者又问:“那是骂您了?” 唐僧还是摇头,说:“也没有骂我。” 行者十分纳闷,继续追问:“既没挨打,也没挨骂,您怎么这么苦恼?莫不是想家了?” 唐僧叹了口气,说:“徒弟,他这里不方便收留我们借宿。” 行者笑着猜测:“这里难道是道观,住着道士?” 唐僧一听,生气地说:“道观里才是道士,这是寺庙,住的当然是和尚!” 行者拍了拍胸脯,说道:“师父,您就是太软弱了!只要是和尚,就跟咱们是一类人。俗话说:‘既在佛会下,都是有缘人。’您先坐着,等我进去瞧瞧。”
好个行者,伸手按了按头顶上的金箍,又紧了紧腰间的裙子,手持铁棒,大步流星地径直来到大雄宝殿上。他指着那三尊佛像,大声喝道:“你们本是泥塑金妆的假像,难道内里就没有神灵感应?我老孙保护大唐圣僧前往西天拜佛求取真经,今晚特意来此投宿,你们趁早给我报上名来!要是不留我们,我就一棍子打碎你们的金身,让你们现出泥土的本相!”
大圣正在前面气势汹汹地发狠,胡言乱语之时,恰好一个烧晚香的道人,拿着几炷香,来到佛前的香炉插香。行者突然大喝一声,吓得那道人一屁股跌坐在地;道人爬起来,抬头看清行者的模样,吓得又摔了一跤,连滚带爬地跑入方丈室,惊慌失措地报告:“老爷!外面来了个和尚!” 僧官一听,生气地说:“你们这些道人,都该挨打!我不是说了让他去前廊下蹲着吗,还报什么报!再敢多嘴,打二十大板!” 道人哆哆嗦嗦地说:“老爷,这个和尚和刚才那个可不一样,他模样凶狠,没一点儿规矩。” 僧官忙问:“什么模样?” 道人描述道:“圆眼睛,招风耳,满脸是毛,嘴巴像雷公。手里还拿着一根棍子,咬牙切齿的,像是要找人打架。” 僧官说:“我出去看看。”
僧官刚打开门,行者就闯了进来。只见行者长相着实丑陋:脸庞凹凸不平,孤拐突出,两只眼睛发黄,额头向前凸起,獠牙向外生长,就像螃蟹一样,肉在里面,骨头却露在外面。老和尚吓得赶紧把方丈门关上。行者哪肯罢休,上前 “扑” 的一声,打破了门扇,大声叫嚷:“赶紧给我打扫出一千间干净房子,老孙要睡觉!” 僧官躲在房里,对道人抱怨道:“怪不得不说他长得丑,原来是说大话把脸给毁成这样了。咱们这里,连方丈、佛殿、钟鼓楼、两廊加起来,总共也不到三百间,他却要一千间睡觉,这不是瞎闹嘛!他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道人战战兢兢地说:“师父,我都被吓破胆了,您就随便答应他点儿什么吧。” 僧官也吓得声音发颤,高声喊道:“那位借宿的长老,我们这小荒山条件简陋,实在不方便留您,您还是去别处投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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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者把棍子一晃,变得像盆口那般粗细,直挺挺地竖在天井里,说道:“和尚,要是不方便,那你们就搬出去!” 僧官着急地说:“这寺是我们从小就住的,从师公传给师父,师父又传给我们,我们还想着传给子孙后代呢。也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冒冒失失地,居然让我们搬出去。” 道人也在一旁说:“老爷,这事儿太棘手了,要不咱们就搬出去吧,人家都拿着杠子打进来了。” 僧官连忙说:“别胡说!我们这儿老老少少四五百名和尚,能搬到哪儿去?搬出去也没地方住啊。” 行者听到他们的对话,大声说:“和尚,没地方搬,那就找一个人出来挨我一棍!” 老和尚无奈,只好对道人说:“你出去,让他打一棍试试。” 道人吓得惊慌失措,说道:“我的爷爷呀!那么粗的杠子,让我去挨这一棍?” 老和尚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怎么能不出去?” 道人哭丧着脸说:“那杠子别说打下来,就是倒下来,也能把我压成肉泥!” 老和尚又说:“也别说压,就说竖在天井里,晚上走路不小心,一头撞上去,也得撞出个大窟窿!” 道人委屈地说:“师父,您明知道这杠子这么危险,还让我出去挨这一棍?” 师徒俩在里面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
行者在外面听到了,心想:“看来也不能真打,要是一棍打死一个,师父又该怪我行凶了。我得找个别的东西打给他们看看。” 他一抬头,瞧见方丈门外有个石狮子,立刻举起棍子,“乒乓” 一下,把石狮子打得粉碎。和尚在窗眼里看到这一幕,吓得浑身发软,瘫倒在地,慌忙往床底下钻;道人则吓得躲进了锅灶门,嘴里不停地叫嚷:“爷爷呀!这棍子太厉害了,我们受不了!求您行行好,饶了我们吧!” 行者见状,说道:“和尚,我不打你。我问你,这寺里有多少和尚?” 僧官吓得浑身发抖,回答道:“前后一共有二百八十五间房,有度牒的和尚总共有五百个。” 行者接着说:“你赶紧把这五百个和尚都叫齐,让他们穿戴整齐,出去把我那唐朝来的师父接进来,我就不打你了。” 僧官连忙说:“爷爷,只要不打,我们就是抬,也把您师父抬进来。” 行者催促道:“那就赶紧去!” 僧官转身对道人说:“你可别说被吓破了胆,就算吓破了心,也得去把这些人叫来,迎接唐僧老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