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回 吴用智赚玉麒麟 张顺夜闹金沙渡(第2页)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芦花丛里一扁舟,俊杰俄从此地游。
义士若能知此理,反躬逃难可无忧。”
当时,卢俊义将这四句写在白粉壁上,吴用收拾好算子,作揖告辞。卢俊义挽留道:“先生稍坐,用过午饭再走。” 吴用回答道:“多谢员外盛情,只是耽误了我卖卦的时间,改日再来拜访。” 说罢,起身离开。卢俊义将吴用送到门口,李逵拿起拐棒,跟着走出门外。吴学究告别卢俊义后,带着李逵,径直出城,回到客栈,结清房钱和饭钱,收拾好行李包裹。李逵挑起卦牌,两人出了店肆。吴用对李逵说:“大事已成!我们星夜赶回山寨,安排好圈套和机关,迎接卢俊义。他很快就会来了。”
且不说吴用和李逵返回山寨的事,单说卢俊义自从找吴用算卦之后,内心忧心如焚,坐立都不安稳。当晚无话,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清晨,卢俊义洗漱完毕,吃过早饭,来到堂前,便吩咐当差的去召集众多主管,商议事务。不一会儿,主管们都到齐了。其中有个主管,姓李名固,负责管理家中的大小事务。李固本是东京人,当初来北京投奔相识之人,却未能如愿,在卢员外门前冻倒。卢俊义救了他的性命,还把他留在家里。见他做事勤恳,又能写会算,便让他管理家中事务。五年时间,就将他提拔为都管,家中内外的一切家私都由他负责,手下还管着四五十个负责行商的管事,一家人都称他为李都管。当天,大小管事之人都跟着李固来到堂前,向卢俊义行礼问安。卢员外扫视一圈,问道:“怎么没见我那一个人?” 话还没说完,台阶前便走来一人。此人长相如何呢?但见:
六尺以上身材,二十四五年纪,三牙掩口细髯,十分腰细膀阔。戴一顶木瓜心攒顶头巾,穿一领银丝纱团领白衫,系一条蜘蛛斑红线压腰,着一双土黄皮油膀胛靴。脑后一对挨兽金环,护项一枚香罗手帕,腰间斜插名人扇,鬓畔常簪四季花。
这人是北京本地人,自幼父母双亡,由卢员外家中抚养长大。因为他一身肌肤洁白如雪,卢俊义特地请了一位手艺高超的匠人,为他刺了一身遍体的花绣,就如同玉亭柱上铺着一层软翠。若是比拼锦绣之体,无论何人,都要输给他。此人不仅有一身漂亮的花绣,还吹拉弹唱、拆白道字、顶真续麻样样精通,诸路乡谈、诸行百艺的市语也都知晓。更难得的是,他武艺高强,无人能及。拿着一张川弩,只用三枝短箭,到郊外打猎,从不放空箭,箭到物落。晚上入城时,少说也能猎获百十个虫蚁。要是参加锦标社的比赛,那些奖品肯定都是他的。而且此人极为机灵,一点就通。他姓燕,排行第一,官名单字一个青。北京城里的人顺口都叫他浪子燕青。曾有一篇《沁园春》词,专门称赞燕青的好处。但见:
唇若涂朱,睛如点漆,面似堆琼。有出人英武,凌云志气,资禀聪明。仪表天然磊落,梁山上端的驰名。伊州古调,唱出绕梁声。 果然是艺苑专精,风月丛中第一名。听鼓板喧云,笙声嘹亮,畅叙幽情。棍棒参差,揎拳飞脚,四百军州到处惊。人都羡英雄领袖,浪子燕青。
原来燕青是卢俊义的心腹之人。众人都到厅上行礼问安后,分作两行站定。李固站在左边,燕青站在右边。卢俊义开口说道:“我昨晚算了一卦,说我有百日血光之灾,除非去东南方向一千里之外躲避。我想东南方有个泰安州,那里有东岳泰山天齐仁圣帝的金殿,掌管着天下人民的生死灾厄。我一来去那里烧香,消灾灭罪;二来躲过这场灾祸;三来做些买卖,顺便看看外面的景致。李固,你去帮我找十辆太平车子,装上十车山东货物,你自己也收拾行李,跟我走一趟。燕青,你掌管着家里库房的钥匙,今天就和李固交接一下。我三天之内就要出发。” 李固说道:“主人,您这就错了。常言说:‘贾卜卖卦,转回说话。’您可别听那算命的胡言乱语。就待在家里,有什么好怕的?” 卢俊义道:“这是我命中注定的,你不要违抗我。要是真有灾祸降临,后悔可就晚了。” 燕青说道:“主人,您且听小乙的愚见。去山东泰安州这条路,正好经过梁山泊边上。近年来,梁山泊里有宋江一伙强人在那里打家劫舍,官兵都拿他们没办法。主人要去烧香,等太平些再去,别信昨晚那个算命的胡说八道。说不定他就是梁山泊的歹人,假装成阴阳先生来蛊惑您,想骗您去那里落草为寇。可惜昨晚我不在家,要是在家,三言两语就能问倒那先生,说不定还能看一场好戏。” 卢俊义道:“你们不要胡说,谁敢来骗我!梁山泊那伙贼寇算得了什么,我看他们如同草芥一般。我还特地要去捉他们,把我平日里学成的武艺在天下人面前显扬一番,也算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
话还没说完,屏风背后走出一位娘子,正是卢员外的妻子。她年方二十五岁,姓贾,嫁给卢俊义才五年,夫妻二人琴瑟和鸣。娘子贾氏说道:“丈夫,我听你说了半天了。自古道:‘出外一里,不如屋里。’别听那算命的瞎说,丢下这么大的家业,去虎穴龙潭里做买卖,担惊受怕的。你就待在家里,清心寡欲,安稳地过日子,自然不会有事。” 卢俊义道:“你妇道人家懂什么!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自古祸从口出,算命先生的话,必定关乎吉凶。我主意已定,你们都不要多言。”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燕青又说道:“小人承蒙主人福荫,学了些棒法在身。不是小乙我自夸,要是陪着主人走这一趟,路上就算有些草寇出来,我也能打发三五十个。让李都管看家,我陪着主人去。” 卢俊义道:“我做买卖不太懂行,李固懂,他能帮我不少忙,所以留你在家看守。自然有别人管账,你就当好这个桩主。” 李固又说道:“小人最近得了脚气病,实在走不了太多路。” 卢俊义听了,大怒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朝。我要你跟我走一趟,你却有这么多推脱的理由。要是再有谁阻拦我,可别怪我不客气!” 李固吓得脸色惨白,众人谁还敢再说什么,各自散去。
李固只好忍气吞声,去安排行李。他找来十辆太平车子,雇了十个脚夫,准备好四五十匹拉车的牲口,把行李装上车子,货物也捆绑妥当。卢俊义自己也去整理行装。第三天,举行了祭祀仪式,给众人分发了祭品。家中的男女老少,卢俊义都一一嘱咐了一番。当晚,他先让李固带着两个当差的,把行李都收拾好,送出城去。李固走后,娘子看着车仗,流下泪来,转身离去。
第二天五更时分,卢俊义起床,沐浴完毕,换上一身新衣服,取出器械,来到后堂,辞别了祖先的香火,便出门上路。看看卢俊义此时的打扮:
头戴范阳遮尘毡笠,拳来大小撒发红缨,斜纹缎子布衫,查开五指梅红线绦,青白行缠抓住袜口,软绢袜衬多耳麻鞋。腰悬一把雁翎响铜钢刀,海驴皮鞘子,手拿一条搜山搅海棍棒。端的是山东驰誉,河北扬名。
当下,卢俊义拜别家堂,嘱咐娘子:“好好看家,多则三个月,少则四五十天我就回来。” 贾氏说道:“丈夫,路上小心,多寄书信回来,好让家里知道你的情况。” 说完,燕青在面前下拜。卢俊义嘱咐道:“小乙,在家要事事用心,不可去那些烟花柳巷之地闲逛。” 燕青道:“主人放心,小乙不敢偷懒闲逛。主人此次出行,我怎敢懈怠!” 卢俊义拿起棍棒,出了城。有诗一首,专门称赞卢俊义的这条好棒:
挂壁悬崖欺瑞雪,撑天拄地撼狂风。
虽然身上无牙爪,出水巴山秃尾龙。
李固前来迎接,卢俊义说道:“你带两个伴当前面先走。找个干净的客店,先做好饭,等车仗脚夫到了就吃,别耽误了行程。” 李固也拿起一条杆棒,先和两个伴当前行。卢俊义和几个当差的,随后押着车仗出发。一路上,只见山明水秀,道路宽阔平坦,卢俊义心中欢喜,说道:“我要是待在家里,哪里能见到这般景致!” 走了四十多里路,李固前来迎接主人。众人吃过点心和午饭,李固又先行出发。又走了四五十里路,到了客店,李固已安排好车仗人马的住宿和饮食。卢俊义来到店房内,倚好棍棒,挂好毡笠儿,解下腰刀,换了鞋袜,住宿和饮食之事不必细表。第二天清早,众人生火做饭,吃过饭后,收拾好车辆和牲口,又继续上路。
此后,他们一路晓行夜宿,过了几天,来到一家客店住宿。第二天清晨,准备出发时,店小二对卢俊义说道:“官人,跟您说个事儿,离小店不到二十里路的地方,正好要经过梁山泊边的口子。山上的宋公明大王,虽然不伤害来往的客人,但官人您还是悄悄过去,千万别大惊小怪。” 卢俊义听了,说道:“原来如此!” 便让当差的取下衣箱,打开锁,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袱,取出四面白绢旗;又向小二哥要了四根竹竿,每根竹竿上绑起一面旗。每面旗上写着斗大的几个字:
“慷慨北京卢俊义,远驮货物离乡地。
一心只要捉强人,那时方表男儿志!”
李固等人看了,都叫苦不迭。店小二问道:“官人,您该不会和山上的宋大王有亲戚关系吧?” 卢俊义道:“我是堂堂北京财主,和那些贼寇有什么亲戚!我特地要来捉宋江这伙人。” 小二哥道:“官人,您小声点,别连累小人,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就算您有一万人马,也近不了他们的身!” 卢俊义道:“放屁!你们这些人,是不是都和那伙贼人是一伙的!” 店小二叫苦连天,众车脚夫也都吓得呆若木鸡。李固跪在地下,哀求道:“主人,可怜可怜我们这些人,留我们一条性命回乡吧,这可比做罗天大醮还管用啊!” 卢俊义喝道:“你们懂什么!燕雀焉知鸿鹄之志!我一生所学的本事,一直没遇到施展的机会,今天好不容易碰上了,不在这里大显身手,更待何时!我车子上的叉袋里,已经准备好一袋熟麻索。要是那些贼寇命该如此,撞到我手里,我一朴刀一个砍翻,你们就帮我把他们绑在车子上。货物丢了不要紧,先收拾车子捉人。把这些贼首押解到京师,领功受赏,才能了却我平生的心愿!要是你们有一个人不肯去,我就在这里先杀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