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回 插翅虎枷打白秀英 美髯公误失小衙内(第2页)
原来这白秀英和那新任知县以前在东京时就有往来,如今特意来到郓城县开设勾栏表演。这娼妓见父亲被雷横打了,而且伤势严重,便乘上一乘轿子,直接到知县衙门里哭诉:“雷横殴打我父亲,搅散勾栏表演,他这是故意欺负我。” 知县听了,十分恼怒,说道:“快写状子来!” 这便是所谓的枕边风起了作用。知县让白玉乔写了状子,查验了伤痕,确定了证人。本县有和雷横关系好的人,想替他到知县那里疏通关节。可无奈那婆娘一直守在衙门内,撒娇耍赖,知县不得不听她的,立刻派人把雷横捉拿归案。雷横在公堂上被责打,被迫招供,随后戴上枷锁,被押出去示众。那婆娘还不罢休,又到知县那里进言,非要把雷横在勾栏门口示众。第二天,那婆娘又去勾栏表演,知县便下令把雷横押到勾栏门口示众。这一班负责看守的禁子,都是和雷横一样当差的人,怎么忍心把他按规矩绑起来示众呢。这婆娘琢磨了一会儿,心想:“既然已经公开整治他了,那就一不做二不休。” 她走出勾栏门,在茶坊里坐下,把禁子叫过去,威胁道:“你们都和他有交情,才放他自在。知县相公让你们把他绑起来示众,你们却做人情!等会儿我告诉知县,看你们怎么收场!” 禁子说:“娘子别生气,我们这就去把他绑起来。” 白秀英说:“要是这样,我自然会赏你们钱。” 禁子们只好过来对雷横说:“兄长,实在没办法,你就暂且忍一忍,配合着绑一下。” 于是把雷横在街上按规矩绑了起来。
正在人多喧闹的时候,雷横的母亲正好来送饭,看到儿子被绑在那里,顿时哭了起来,骂那些禁子们:“你们和我儿子一样都是在衙门里当差的人,钱财就这么好使吗?谁能保证自己永远不出事!” 禁子回答说:“大娘,您听我说,我们也想留情面,可原告人一直盯着要把他绑起来示众,我们也没办法。她动不动就说要去跟知县告状,害我们,所以我们也做不了主。” 那婆婆说:“哪有原告人自己监督被告示众的道理。” 禁子们又低声说:“大娘,她和知县关系密切,一句话就能让我们倒霉,所以我们两边为难。” 那婆婆一边自己去解绳索,一边嘴里骂道:“这个贼贱人,这么仗势欺人!我先把这绳索解了,看她能怎么样!” 白秀英在茶房里听到了,走过来问道:“你这个老婢子刚才说什么?” 那婆婆本来就窝着一肚子火,指着白秀英骂道:“你这个不知羞耻的贱女人!凭什么骂我!” 白秀英听了,柳眉倒竖,双眼圆睁,大骂道:“老东西,穷婆子!你这贱人怎么敢骂我!” 婆婆说:“我骂你又怎样!你又不是郓城县知县。” 白秀英大怒,冲上前去,一巴掌把那婆婆打得一个踉跄。那婆婆刚要挣扎,白秀英又赶上去,狠狠地扇起耳光。雷横是个极其孝顺的人,看到母亲被打,顿时怒从心头起,扯起枷锁,朝着白秀英的脑袋砸了下去。这一枷梢正好砸中,白秀英的脑袋被劈开,倒在地上。众人一看,只见白秀英脑浆迸裂,眼珠突出,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死了。有诗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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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貌花颜俏粉头,当场歌舞擅风流。
只因窘辱雷横母,裂脑横尸一命休。
众人见打死了白秀英,就连同雷横一起押到县里自首,向知县详细诉说了事情的经过。知县随即派人把雷横押下来,召集验尸官,传唤里正、邻居等人,对尸体进行检验后,都押回县里。雷横对所有事情都供认不讳,没有任何抵触。他的母亲自行领回家等候消息。禁子们都被关押起来。雷横被戴上枷锁,关进了牢房。负责看管牢房的节级正是美髯公朱仝,他看到雷横被押进来,也毫无办法,只能安排些酒食招待,让小牢子打扫出一间干净的房间,安置雷横。过了一会儿,雷横的母亲来牢里送饭,哭着哀求朱仝:“我年纪六十多岁了,就这么一个儿子。麻烦节级哥哥看在平日里你们兄弟的情分上,可怜可怜我这孩子,多照顾照顾他。” 朱仝说:“大娘您放心回去。以后送饭的事就不用您操心了,我会照顾他。要是有机会,我一定想法救他。” 雷横的母亲说:“哥哥要是能救我儿子,那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要是我儿子有个三长两短,我这条老命也没了!” 朱仝说:“我一定会记在心里,大娘您别挂念。” 那婆婆拜谢后离开了。朱仝想了一整天,也没想到救雷横的办法。朱仝自己托人到知县那里疏通关节,上下打点人情。那知县虽然看重朱仝,但因为雷横打死了他的相好白秀英,也不听朱仝的求情。再加上白玉乔不断催促,整理文案,非要知县判雷横偿命。于是在牢里关押六十日的期限一到,就把案子审结,解送到济州。主案押司抱着文卷先走,让朱仝押送雷横。
朱仝带着十几个小牢子,押着雷横离开了郓城县。大约走了十几里地,看到一个酒店,朱仝说:“我们大家在这里吃两碗酒再走。” 众人都到店里喝酒。朱仝独自带着雷横,借口上厕所,走到后面偏僻的地方,打开枷锁,放了雷横,嘱咐道:“贤弟你赶紧回去,回家带上老母亲,连夜到别处去逃难。这里的官司我来替你扛。” 雷横说:“小弟逃走倒没什么,可肯定会连累哥哥,而且恐怕罪名不轻。” 朱仝说:“兄弟,你不知道。知县因为你打死了他的相好,把这案子往重了判,解到州里,肯定要你偿命。我放了你,我罪不至死。况且我又没有父母牵挂,家里的财产也足够赔偿。你只管放心去,前程要紧。” 雷横拜谢后,从后门的小路跑回家,收拾了细软包裹,带着老母亲,连夜投奔梁山泊入伙去了,暂且不提。
再说朱仝拿着空枷锁,扔到草丛里,然后出来对众小牢子说:“雷横跑了,这可怎么办?” 众人说:“我们赶紧去他家抓人!” 朱仝故意拖延了半天,估计雷横已经跑远了,才带着众人到县里自首。朱仝报告说:“小人自己不小心,在路上让雷横跑了,现在他在逃,我愿意承担罪责。” 知县本来就喜欢朱仝,有心从轻发落他,可白玉乔要到上司那里控告朱仝故意放走雷横,知县只好把朱仝的罪状申报到济州。朱仝家里的人赶紧到州里花钱疏通关系,然后朱仝被押送到济州。在公堂上审讯清楚后,朱仝被判处二十脊杖,刺配到沧州牢城。朱仝只得戴上枷锁,两个押送的公人拿着公文,押着朱仝上路。朱仝家里的人给两个公人送了衣服和盘缠。当下朱仝离开了郓城县,一路向沧州横海郡走去,途中无话。
到了沧州,进入城中,来到州衙。正好知府正在升堂。两个公人押着朱仝在厅阶下,呈上公文。知府看了,见朱仝仪表不凡,面色如红枣,胡须长过腹部,心中十分欢喜,便下令:“这个犯人不要发到牢城营,就留在本府听候使唤。” 当下除去朱仝的枷锁,给了回文,两个公人告辞回去了。
只说朱仝在府中,每天就在厅前等候差遣。沧州府里的押番、虞候、门子、承局、节级、牢子,都给了朱仝一些人情,又见朱仝为人和气,所以大家都喜欢他。有一天,知府正在堂上坐堂,朱仝在台阶下侍立。知府把朱仝叫上厅,问道:“你为什么放了雷横,自己却被发配到这里?” 朱仝回答说:“小人怎敢故意放走雷横,只是一时疏忽,让他跑了。” 知府说:“你怎么会被判这么重的罪?” 朱仝说:“原告人咬定我是故意放走雷横,所以判得重了。” 知府说:“雷横为什么打死那个娼妓?” 朱仝便把雷横的事情原原本本详细说了一遍。知府说:“你是不是因为看他孝顺,讲义气才放了他?” 朱仝说:“小人怎敢欺骗官府。” 正说着,只见屏风后面走出一个小衙内,年纪只有四岁,长得端庄漂亮,是知府的亲生儿子,知府对他爱惜得如同珍宝。小衙内看到朱仝,径直跑过来要他抱。朱仝只好把小衙内抱在怀里。小衙内双手拉住朱仝的长胡须,说:“我就要这个大胡子抱。” 知府说:“孩子,快放手,别胡闹。” 小衙内又说:“我就要这个大胡子抱,带我去玩。” 朱仝请示说:“小人带衙内到府前随便走走,玩一会儿就回来。” 知府说:“孩子既然要你抱,你就带他去玩一会儿吧。” 朱仝抱着小衙内,走出府衙,买了些糖果给他吃,转了一圈,又抱回府里。知府看到,问小衙内:“孩子,你去哪里了?” 小衙内说:“这个大胡子带我到街上玩,还买糖和果子给我吃。” 知府说:“你哪来的钱买东西给孩子吃?” 朱仝回答说:“只是略表小人的一点孝心,不值一提。” 知府让人拿酒来给朱仝喝。府里的侍婢捧着银瓶和果盒,给朱仝连斟了三大杯酒。知府说:“以后孩子要你陪他玩的时候,你就自己去抱他玩。” 朱仝说:“恩相的吩咐,小人怎敢违抗。” 从这以后,朱仝每天都带小衙内上街玩。朱仝口袋里有些钱,只要能让知府高兴,在小衙内身上花钱他也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