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白话合集清风随竹影

第二十二回 阎婆大闹郓城县 朱仝义释宋公明(第2页)

 朱仝把地板重新盖好,又把供床挪回原处压在上面。随后打开门,拿起朴刀走出来,说道:“这庄里确实没人。” 接着喊道:“雷都头,咱们只把宋太公带走,你看咋样?” 雷横一听要带走宋太公,心里琢磨:“朱仝和宋江关系最好,他怎么反倒要拿宋太公?这话肯定有深意,八成是反着说的。他要是再提,我正好做个人情。” 朱仝和雷横把土兵们召集到草堂上。宋太公赶忙摆酒款待众人。朱仝说道:“别忙着准备酒食了,太公,还有四郎,劳驾跟我们到县里走一趟。” 雷横问道:“怎么没见四郎呢?” 宋太公道:“我让他去附近村子打些农具了,不在庄里。宋江那小子,三年前我就把这忤逆儿子从户籍里除名了,有一纸执凭公文为证,就存放在这里。” 朱仝说:“这可不行。我们俩奉知县大人的命令,要带你们父子二人去县里回话。” 雷横说:“朱都头,你听我说。宋押司犯了罪,这里面肯定有隐情。杀了那个婆娘,也未必就一定得判死罪。既然太公已经有了这执凭公文,还是盖了官印的文书,又不是假的,看在以前和宋押司交往的情分上,咱们就暂且担待他一些,把这执凭抄录下来,回去交差就行了。” 朱仝心里想:“我故意这么说,好让他不起疑心。” 便说道:“既然兄弟你都这么说了,我又何必当这个恶人呢。” 宋太公连忙道谢:“真是太感谢二位都头的关照了。” 随即安排酒食,犒劳众人。还拿出二十两银子,要送给两位都头。朱仝和雷横坚决推辞,把银子分给了众人,四十个土兵各自分了一份。他们抄录了一张执凭公文,告别了宋太公,离开了宋家村。朱仝和雷横两位都头,带着一行人回到了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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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县里的知县正在升堂,见朱仝和雷横回来了,便询问情况。两人禀报道:“庄前庄后,周围的村子都搜了两遍,确实没找到宋江这个人。宋太公卧病在床,行动不便,眼看就不行了。宋清上个月就出门了,还没回来。所以我们只把执凭抄录了一份带回来。” 知县说:“既然这样……” 一面向上级官府呈交报告,一面发出一份通缉宋江的海捕文书,暂且按下不表。

 县里那些和宋江交情好的人,都去张三那里替宋江说情。张三也拗不过众人的情面,只好作罢。朱仝自己凑了些钱物给阎婆,让她别去州里告状。这婆子得了钱物,也没办法,只好答应了。朱仝又拿出一些银两,派人到州里上下打点,让上面的文书不要驳回。再加上知县全力主张,出了一千贯赏钱,发出了一份海捕文书。最后,只把唐牛儿判了个故意放走凶犯、使其在逃的罪名,打了二十脊杖,发配到五百里外。其他受牵连的人,全都取保释放回家。这都是后话了。有诗为证:

 因为杀了那女子,宋江只得逃亡,藏身地窨子,这计策也很高明。

 若不是朱仝仗义相助,英雄恐怕就要被关进天牢。

 有人或许会问,宋江出身农家,怎么会有地窨子呢?原来在宋朝,当官相对容易,做吏却极其艰难。为什么说当官容易呢?因为当时朝廷奸臣当道,小人专权,不是亲信就不任用,没有钱财就不录用。那为什么做吏难呢?那时做押司的,一旦犯了罪责,轻的会被刺配到偏远险恶的军州,重的会被抄没家产,甚至丢掉性命。所以他们预先安排好这样的藏身之处。又怕连累父母,就让爹娘以忤逆之名告官,把自己从户籍里除名,分开居住,官府给出执凭公文作为凭证,从此不再往来,而家里的财产则暗中保留。宋朝有很多人都这么打算。

 且说宋江从地窨子里出来,和父亲、兄弟商量:“这次要不是朱仝帮忙,我肯定吃官司了,这份恩情不能不报。如今我和兄弟得去逃难。要是老天开恩,遇到大赦,到时候我们再回来和父亲团聚,好好过日子。父亲可以找人悄悄送些金银给朱仝,让他上下打点,再给阎婆一些资助,免得她去上司那里告状,骚扰官府。” 太公道:“这事你别操心了,你和兄弟宋清在路上要小心。到了地方,找个可靠的人,寄封信回来。” 宋江和宋清开始收拾行装准备出发。这宋清,满县的人都叫他铁扇子。当晚,兄弟俩收拾好包裹,四更时分就起床,洗漱完毕,吃过早饭,打扮妥当准备上路。宋江头戴白色范阳毡笠儿,上身穿着白色缎子衫,系一条梅红色纵线绦,下面扎着裹脚,脚蹬多耳麻鞋。宋清打扮成随从的模样,背着包裹。两人来到草厅前,向父亲宋太公辞行。三人忍不住落泪。太公分咐道:“你们俩前程远大,别发愁。” 宋江和宋清又叮嘱大小庄客:“要小心看好家,早晚殷勤伺候太公,别让太公缺了饮食。” 兄弟俩各自挎上一把腰刀,手里都拿着一条朴刀,离开了宋家村。他们踏上行程,一路上经过一个个五里单牌、十里双牌的地方,暂且不表。此时正值秋末冬初,只见:

 荷叶枯萎,柄柄低垂;梧桐叶落,片片飘零。

 蟋蟀在腐草中鸣叫,大雁落在平沙地上。

 细雨打湿了枫林,寒霜加重了寒冷的天气。

 若不是赶路的行人,怎能体会这秋天的滋味。

 宋江兄弟俩走了几程路,在路上琢磨:“咱们该去投奔谁呢?” 宋清回答道:“我常听江湖上的人说起沧州横海郡的柴大官人,说他是大周皇帝的嫡派子孙,只是一直没机会结识,要不咱们就去投奔他?人们都说他仗义疏财,专门结交天下好汉,救助那些被发配的人,简直就是现世的孟尝君。咱们就去投奔他吧。” 宋江说:“我也正有此意。我和他虽然常有书信往来,但一直没缘分见面。” 两人商量好后,就朝着沧州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免不了饥餐渴饮,夜宿晓行,翻山越岭,穿过一个个州府。但凡客商赶路,早晚休息时,有两件事难以避免:用破旧的碗吃饭,睡在不知死过多少人的床上。闲话不多说,言归正传。宋江兄弟俩走了好些日子,来到沧州地界,向人打听:“柴大官人住的庄子在哪里?” 问清了地址,径直朝着庄子走去,见到庄客便问:“柴大官人在庄子里吗?” 庄客回答道:“大官人在东庄收租米,不在这边。” 宋江又问:“从这里到东庄有多远?” 庄客说:“有四十多里路。” 宋江问:“从哪条路走能到?” 庄客反问道:“敢问二位官人贵姓?” 宋江说:“我是郓城县的宋江。” 庄客问:“您莫不是及时雨宋押司?” 宋江答:“正是。” 庄客一听,连忙说道:“大官人常常念叨您的大名,只可惜没能见面。既然是宋押司,小人这就带您去。” 庄客急忙带着宋江和宋清,直奔东庄而去。不到三个时辰,就来到了东庄。宋江一看,这庄院果然气派,环境十分幽静雅致。但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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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门迎着宽阔的港湾,后面靠着高耸的山峰。数千株槐柳组成稀疏的树林,三五处是招待贤士的客馆。深院里牛羊骡马成群,池塘中野鸭、家鸭、鸡、鹅嬉戏。仙鹤在庭前跳跃玩耍,珍禽在院内悠闲踱步。柴大官人疏财仗义,如今世上就如孟尝君再世;扶危济困,胜过当年的孙武子。真是:家中粮食富足,鸡犬也吃得饱;户内没有差役,子孙悠闲自在。

 当下,庄客带着宋江来到东庄,说道:“二位官人先在这亭子里稍坐片刻,小人这就去通报大官人,让他出来迎接。” 宋江应道:“好。” 便和宋清在山亭上,把朴刀靠在一旁,解下腰刀,放下包裹,在亭子中坐下。庄客进去没多久,只见中间那座庄门大开,柴大官人带着三五个随从,急匆匆地跑了出来,到亭子上与宋江见面。柴大官人一见到宋江,立刻拜倒在地,口中说道:“可把柴进想死了!今日不知是哪阵好风,竟把您给吹来了,可算是了却我平生渴慕的心愿。真是太幸运了,太幸运了!” 宋江也赶忙拜倒,回应道:“我不过是个粗疏愚顽的小吏,今日特意前来投奔。” 柴进将宋江扶起,说道:“昨夜灯花报喜,今早喜鹊鸣叫,没想到竟是兄长您来了。” 脸上堆满了笑容。宋江见柴进接待得如此热情,心里十分高兴,便叫兄弟宋清也过来与柴进相见。柴进吩咐随从:“把宋押司的行李收拾好,安置在后堂西轩下休息。” 随后,柴进拉着宋江的手,来到里面的正厅,宾主分座坐下。柴进问道:“冒昧问一句,听闻兄长在郓城县任职,如此忙碌,怎么会有闲暇来到我这荒村陋舍?” 宋江回答道:“早就听闻大官人的大名,如雷贯耳。虽然多次收到您的书信,只可惜我公务缠身,一直没能与您相见。如今宋江我做了一件无法收场的事,兄弟二人实在无处安身,想到大官人仗义疏财,便特地前来投奔。” 柴进听后,笑着说道:“兄长放心!哪怕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既然来到我这庄子,就无需担忧。不是柴进我夸口,任凭那些捕盗的官军,也不敢正眼瞧我这庄子。” 宋江便把自己杀了阎婆惜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柴进听后大笑起来,说道:“兄长尽管放心,就算杀了朝廷的命官,劫了府库的财物,柴进我也敢把人藏在庄里。” 说完,便请宋江兄弟二人去洗浴。接着拿出两套衣服、头巾、丝鞋、干净袜子,让宋江兄弟二人换下洗浴后的旧衣裳。两人洗完澡,穿上新衣服。庄客则把宋江兄弟的旧衣裳送到他们的住处。柴进邀请宋江前往后堂深处,那里已经准备好了酒食。柴进请宋江坐在正面主位,自己坐在对面,宋清因有宋江在上,便在旁边侧身坐下。三人坐定后,有十多个亲近的庄客以及几个主管,轮流上前斟酒,殷勤地伺候劝酒。柴进再三劝宋江兄弟放宽心,多喝几杯,宋江连连称谢。酒喝到一半,三人各自倾诉着平日里对彼此的倾慕之情。不知不觉,天色渐晚,庄里点起了灯烛。宋江推辞道:“酒就喝到这儿吧。” 柴进哪里肯依,一直喝到初更时分。宋江起身去上厕所,柴进唤来一个庄客,点上一盏灯,领着宋江向东廊尽头走去,说道:“我也暂且躲会儿酒。” 他绕了个大圈子,从前廊走出来,慢悠悠地走着,不知不觉转到了东廊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