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王教头私走延安府 九纹龙大闹史家村(第2页)
再说那两个牌军买好祭祀用的供品煮熟后,在庙里一直等到巳牌时分,也不见王进过来。李牌心里着急,跑回家去找,却发现门锁着,四处打听,也没人见过王进母子。眼看到了傍晚,岳庙里的张牌也起了疑心,直接跑回家来,又和李牌找了一整个黄昏。天渐渐黑了,两人见王进当夜没回来,还不见了他老娘。第二天,两个牌军又去王进的亲戚家打听,也没找到人。他们担心受牵连,只好去殿帅府报告:“王教头抛弃家室逃走了,母子二人不知去向。” 高太尉听后大怒:“这贼配军竟然敢逃跑,看他能逃到哪里去!” 随即下令,发文到各州各府,捉拿逃军王进。这两个牌军因为报告此事,免去了罪责,这里就不再多说。
王进母子二人自从离开东京,一路上免不了饥一顿饱一顿,渴了就喝水,晚上找地方住下,天亮就继续赶路,就这样走了一个多月。有一天,天色将晚,王进挑着担子跟在母亲的马后,对母亲说:“老天可怜,我们母子俩总算是脱离了这如天罗地网般的困境。离延安府不远了,就算高太尉派人来抓我,也抓不到了。” 母子二人正高兴着,却在赶路时错过了住宿的地方。走了一整晚,也没遇到一个村庄,不知道该去哪里投宿。正在发愁的时候,只见远处林子里透出一道灯光。王进看到后说:“太好了!不管怎样,去那里求求情,借住一晚,明天一早再走。”
于是,他们转身走进林子里。一看,原来是一座大庄院,四周都是土墙,墙外有二三百株大柳树。这庄院的景象是这样的:前面通着官道,后面靠着溪冈。四周杨柳绿荫浓密,四下里高大的松树郁郁葱葱,仿佛被染过一般。草堂高高建起,布局遵循五运山庄的规制;亭馆低矮轩敞,依着山水而造。屋角处牛羊满地,打麦场上鹅鸭成群。田园广阔,有上千个佣工和庄客;家眷气派,女使和儿童多得数不清。真可谓是:家有馀粮鸡犬饱,户多书籍子孙贤。
王进来到庄前,敲了很久的门,才出来一个庄客。王进放下担子,向他行礼。庄客问:“来我们庄上有什么事?” 王进回答:“实不相瞒,我和母亲两人赶路,错过了旅店。走到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想在贵庄借住一晚,明天一早便走,会按惯例支付房钱。希望您能行个方便。” 庄客说:“既然这样,你先等一下,我去问问庄主太公,他要是同意,你们就可以住下。” 王进又说:“大哥,麻烦您了。”
庄客进去了好一会儿,出来说:“庄主太公让你们两个进去。” 王进请母亲下了马。他挑着担子,牵着马,跟着庄客来到里面的打麦场,放下担子,把马拴在柳树上。母子二人径直来到草堂拜见太公。
这太公年近六十,须发皆白,头戴遮尘暖帽,身穿直缝宽衫,腰系皂丝绦,脚穿熟皮靴。王进见了便行礼,太公连忙说:“客人别拜,快请起来。你们是赶路的人,一路辛苦,饱受风霜,先坐一坐。” 王进母子行礼后,都坐了下来。太公问:“你们从哪里来?怎么这么晚才到这里?” 王进回答:“小人姓张,原本是京师人,如今折损了本钱,没办法谋生,想去延安府投奔亲戚。没想到今天赶路太急,错过了旅店,想在贵庄借住一晚,明天一早就走,房钱会照付。” 太公道:“没关系。这世上,谁能顶着房子走路呢。你们母子俩,想必还没吃饭吧?” 于是叫庄客准备饭菜。
没过多久,就在厅上摆开桌子,庄客端出一个桶盘,里面有四样蔬菜,一盘牛肉,放在桌子上,先把酒温好筛上。太公道:“乡下地方没什么好招待的,别见怪。” 王进起身道谢:“我母子二人无故打扰,承蒙您的厚意,这份恩情难以报答。” 太公道:“别这么说,先喝酒。” 太公一边劝酒,王进母子喝了五七杯后,庄客又端出饭来。两人吃完,庄客收拾好碗碟。太公起身,带着王进母子到客房休息。王进说:“我母亲骑的牲口,麻烦您帮忙寄养,草料钱也一并奉还。” 太公道:“这也没问题。我家也有骡马,让庄客牵到后槽一起喂养,草料的事你不用担心。” 王进谢过,挑着担子来到客房。庄客点上灯,又提来热水让他们洗脚。太公就回里面去了。王进母子谢过庄客,关上房门,收拾一番后,准备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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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王进母子睡到天大亮还没起床。庄主太公路过客房,听到王进母子在房中发出声响。太公便问:“客官,天不早了,该起床了。” 王进听到后,赶忙走出房间,向太公行礼说道:“小人早就醒了。昨晚多有打扰,实在过意不去。”
太公问道:“刚才是谁在屋里呻吟?” 王进回答:“实在不敢瞒太公,我母亲一路鞍马劳顿,昨晚心疼病发作了。” 太公道:“既然这样,客人别烦恼,就让你母亲在我庄上住几天。我有个治疗心疼病的方子,让庄客去县里抓药,给你母亲服用。让她放宽心,慢慢调养。” 王进连忙道谢。
长话短说。从这以后,王进母子就在太公庄上服药调养。住了五七天,王进母亲的病感觉痊愈了,王进便收拾行李准备出发。
当天,王进来到后槽看马,只见空地上有个年轻人,光着膀子,身上刺着一条青龙,面皮像银盘一样,大约十八九岁,正拿着一根棍棒在那里挥舞。王进看了好一会儿,不禁脱口而出:“这棒使得还算不错。只是有破绽,遇到真正的好汉可赢不了。”
那年轻人一听,顿时大怒,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笑话我的本事!我拜过七八个有名的师父,不信还不如你,你敢和我比划比划吗?” 话还没说完,太公来了,喝斥那年轻人:“不得无礼!” 年轻人说:“这家伙太气人,竟敢笑话我的棒法。”
太公道:“客人莫不是会使枪棒?” 王进说:“略懂一些。请问老人家,这年轻人是府上的什么人?” 太公道:“是我的儿子。” 王进道:“既然是府上的公子,要是他愿意学,小人可以指点他,让他的功夫更正宗,您看如何?” 太公道:“那可太好了。” 便让那年轻人来拜师父。
可那年轻人哪里肯拜,心里越发恼怒,说:“爹,别听这家伙胡说!要是他能赢了我这条棒,我就拜他为师。” 王进说:“公子要是不嫌弃,我们就较量一下。” 那年轻人就在空地中央,把一条棒舞得像风车一样快速转动,对着王进喊道:“来啊,来啊!怕了的不算好汉!” 王进只是微笑,不肯动手。
太公道:“客官既然愿意教小儿,就使一棒让他见识见识吧。” 王进笑着说:“要是不小心冲撞了公子,可不好看。” 太公道:“这没关系。要是打伤了手脚,也是他自找的。” 王进说:“那就恕我无礼了。” 于是从枪架上拿起一条棒,来到空地上,摆出一个架势。
那年轻人看了一眼,拿着棒冲了过来,直扑王进。王进轻轻一闪,拖着棒就跑,那年轻人挥舞着棒又追了上来。王进突然回身,把棒朝着空处用力劈下。那年轻人见棒劈来,连忙用棒去挡。王进却没真的打下去,而是把棒一抽,朝着年轻人的怀里直刺过去,只这么一挑,那年轻人的棒就掉在了一边,整个人向后扑倒在地。
王进赶忙扔下棒,上前扶住他说:“休怪,休怪!” 那年轻人爬起来,马上到旁边搬来一条凳子,让王进坐下,然后就拜倒在地说:“我白白拜了那么多师父,原来都不值一提。师父,没办法了,您可得教教我。” 王进说:“我母子二人连日来在府上打扰,无以为报,就用这点本事来效力吧。”
太公非常高兴,让那年轻人穿上衣服,一起到后堂坐下。又叫庄客杀了一只羊,准备了酒食果品,还请王进的母亲一起来赴宴。四个人坐定后,开始喝酒。
太公起身敬了一杯酒,说道:“师父武艺如此高强,想必是个教头吧。小儿有眼不识泰山。” 王进笑着说:“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小人其实不姓张,我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我整天摆弄枪棒。因为新任的高太尉,以前被我父亲打翻在地,如今他做了殿帅府太尉,就怀恨在心,要找我麻烦。我正好归他管,没法和他抗争,只好带着母亲逃到延安府,投奔老种经略相公谋个差事。没想到来到这里,得到您父子二人如此厚待,还治好了我母亲的病,连日来的照顾,实在感激不尽。既然公子愿意学,我一定全力教导。只是公子之前学的都是花棒,中看不中用,上阵没什么实际用处。我可以重新指点他。”
太公听了,便对儿子说:“儿子,这下知道自己输在哪里了吧,快来再拜师父。” 那年轻人又拜了王进。
太公道:“教头在上,我家祖祖辈辈都住在这华阴县界,前面就是少华山,我们这个村子叫史家村。村里三四百家,都姓史。我这儿子从小就不爱务农,只喜欢舞枪弄棒。他母亲管不了他,被气得去世了。我也只能由着他的性子,不知道花了多少钱,给他请师父教他。还请手艺高超的匠人,在他身上刺了这身花绣,肩臂胸膛一共有九条龙,所以全县的人都顺口叫他九纹龙史进。教头今天既然来了,就成全了他吧。我一定会重重酬谢您。”
王进高兴地说:“太公放心,既然这么说,我就把公子教好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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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开始,大家吃了酒食,太公留下王进母子二人住在庄上。史进每天都向王教头请教,王教头也把十八般武艺,一样一样从头开始悉心教导。这十八般武艺分别是:矛锤弓弩铳,鞭锏剑链挝,斧钺并戈戟,牌棒与枪杈。
话说史进每天在庄上款待王进母子,跟着学习武艺。史太公则去华阴县担任里正,这事儿暂且不提。不知不觉,时光飞逝,一晃半年多就过去了。真可谓是:窗外日光弹指过,席间花影坐前移。一杯未进笙歌送,阶下辰牌又报时。
经过半年多的学习,史进把这十八般武艺重新学得非常精熟。这都多亏了王进尽心尽力的指教,每一项都被点拨出了其中的奥妙。王进见史进学得差不多了,心里想:“在这里虽然好,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有一天,他便提出要告辞,前往延安府。
史进哪里肯放,说道:“师父,就留在这儿吧。小弟会奉养您母子二人,为你们养老送终,这样不好吗?” 王进说:“贤弟,多谢你的好意,在这里确实很好。但我担心高太尉追来,连累了你,让你也遭受牢狱之灾,这样不稳妥,所以我很为难。我一心想去延安府,投奔老种经略相公谋个差事,那里镇守边疆,正是用人之际,足以让我安身立命。”
史进和太公苦苦挽留,但王进心意已决,他们只好安排了一场送行宴。席间,太公拿出一个托盘,里面有两个绸缎料子和一百两花银,作为谢师礼。
第二天,王进收拾好担子,备好马,带着母亲向史太公和史进告辞。他扶母亲上马,朝着延安府的方向出发。史进让庄客挑着担子,亲自送了十里路,心中满是不舍。最后,史进拜别了师父,流着泪与他们分别,带着庄客回庄去了。王进则依旧自己挑着担子,跟在马后面,和母亲一起踏上了前往关西的路。
这里先不说王进去投军的事,只说史进回到庄上后,每天都刻苦锻炼力气。他正值壮年,又没有家室拖累,常常半夜三更就起来练习武艺,白天就在庄后射箭骑马。
不到半年,史进的父亲太公染上重病,卧床不起。史进四处请医生来看治,但病情始终不见好转,最终太公还是去世了。
史进一面准备棺木收殓父亲,一面请僧人做法事,诵经超度,追斋理七,以慰藉太公的在天之灵。还请道士设斋醮,为太公超度往生。前后做了十几场法事道场,选了个吉日良辰,将太公出丧安葬。村里三四百户史家庄的人,都来送丧吊孝,把太公埋葬在了村西山上的祖坟里。
从那以后,史进家没人打理产业,而史进又不愿意务农,只想着找人切磋武艺,比试枪棒。
史太公死后,又过了三四个月。当时正值六月中旬,天气酷热难耐。有一天,史进闲得无聊,搬了个交椅,坐在打麦场边的柳荫下乘凉。对面的松林里吹过一阵风,史进不禁赞叹道:“好凉快的风!” 正乘凉时,他突然看见一个人在那里探头探脑地张望。
史进喝道:“奇怪!谁在那里偷看我家庄子?” 他跳起身来,绕过树后一看,原来是猎户摽兔李吉。
史进喝道:“李吉!你在我家庄里张望什么?莫不是来踩点的?” 李吉上前作揖行礼说:“大郎,小人是来找庄上的矮丘乙郎喝酒的,因为看到大郎在这里乘凉,所以不敢过来打扰。”
史进说:“我问你,往常你总是担些野味来我庄上卖,我也没亏待过你,怎么最近一直不来卖了?是不是欺负我没钱?” 李吉回答说:“小人怎么敢!只是最近一直没打到野味,所以不敢来。”
史进说:“胡说!偌大的少华山,那么广阔,怎么可能没有獐子兔子。” 李吉说:“大郎您有所不知。最近山上新来了一伙强人,扎了个山寨,聚集了五七百个小喽啰,还有百十匹好马。为首的大王叫神机军师朱武,第二个叫跳涧虎陈达,第三个叫白花蛇杨春。这三个人带头,打家劫舍。华阴县里都不敢去抓他们,还出了三千贯赏钱招人去捉拿。谁敢去招惹他们?所以我们这些人都不敢上山打猎,哪有野味拿来卖!”
史进说:“我也听说有强人,没想到他们这么嚣张,肯定会来骚扰百姓。李吉,你以后要是有野味,记得找些来。” 李吉行礼后,便离开了。
史进回到厅前,心里琢磨:这些家伙这么嚣张,肯定会来村里捣乱。既然这样,他便叫庄客挑了两头肥水牛来宰杀,庄里原本就酿好了好酒。他先烧了一叠纸钱,然后让庄客去请村里三四百户史家庄的人,都到家中草堂来,按照年龄大小依次坐下。
庄客开始倒酒劝大家喝,史进对众人说道:“我听说少华山上有三个强人,带着五七百个小喽啰,打家劫舍。这些家伙既然这么嚣张,肯定迟早会来我们村里闹事。我今天请大家来商量,要是那些人来了,各家都要做好准备。我庄上一旦敲响梆子,大家就各自拿着枪棒前来救援。要是你们各家遇到事,也是一样。大家互相帮助,共同保卫村子。要是强人来了,都由我来应对。” 众人说:“我们这些村民,全靠大郎做主。梆子一响,谁敢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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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众人喝完酒道谢后,各自回去准备器械。从这以后,史进修整门户墙垣,安排庄院,整理衣甲,准备刀马,时刻提防贼寇,这些事暂且按下不表。
且说少华山寨中,三个头领坐在一起商议事情。为首的神机军师朱武,虽然武艺不高,但足智多谋。朱武对陈达、杨春说:“如今我听说华阴县里出了三千贯赏钱,要招人来捉拿我们。恐怕他们真的会来,到时候免不了要厮杀一场。只是我们山寨钱粮短缺,不如去抢些来,以供山寨使用。在寨里储备些粮食,防备官军来的时候,能和他们对抗。”
跳涧虎陈达说:“说得对。现在就去华阴县里,向他们借点粮食,看看他们怎么说。” 白花蛇杨春说:“别去华阴县,去蒲城县,保证万无一失。” 陈达说:“蒲城县人少,钱粮也不多。不如就攻打华阴县,那里人口多,钱粮也丰富。”
杨春说:“哥哥有所不知,要是去攻打华阴县,必须经过史家村。那个九纹龙史进可不是好惹的,我们可不能去招惹他。他怎么会放我们过去呢?” 陈达说:“兄弟你太胆小了!连一个村子都过不去,还怎么对抗官军?” 杨春说:“哥哥可别小看了他,那人真的很厉害。” 朱武说:“我也听说他非常英雄,确实有真本事。兄弟,还是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