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泥溪芝

第29章 水深又如何

 视线里,阿瑶离去的背影一怔,她显然是听到这句话了,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喜婆婆,就出了屋。 

 “我不回去,他们是不是永远不会找我?” 

 这个他们自然指的是阿瑶的父母,喜婆婆嘴唇嗫嚅着,劝阻的话再舌尖饶了几圈,终究没说出口。 

 阿瑶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不同”,是在小学开学那一天。 

 那时候,他们刚搬来洛南住。喜婆婆牵着她的手站在校门口,四周都是被年轻父母搂在怀里的孩子。 

 王巧儿的妈妈穿着素色连衣裙,发梢烫着时髦的波浪卷,她弯腰给女儿整理红领巾时,身上飘来香香的玫瑰味。 

 说话时也温声细语,眉毛弯弯的很好看。 

 而她的喜婆婆,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掌心蹭得她脸颊发痒,鬓角也爬上了零星白发。 

 婆婆!”年幼的阿瑶不懂,这天放学时,她扬起小脸问:“为什么我没有爸爸妈妈?” 

 老人粗糙的手骤然收紧,又慌忙松开了,她牵着她的手像是感叹:“这世上啊……真有父母是不爱的孩子的。” 

 小小的阿瑶云里雾里,但她好像懂了,她没有爸妈。 

 当晚,她躲在碎花被子里数羊,数着数着就哭了起来, 

 直到哭到脑子缺氧,才睡了过去。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提过这事。 

 她想通了,没有爸妈没关系,反正喜婆婆会给她缝带蝴蝶结的裙子,会在她发烧时整夜守着她,给她用温水搓手心,会把唯一的荷包蛋埋进她碗底。 

 别的孩子都羡慕她,羡慕她有花裙子、漂亮书包,她骄傲地想,她很幸福。 

 初中那年,她在小树林偷偷看到,有同学欺负隔壁班的李涛,李涛像只狗一样,跪在泥地里“汪汪”叫,还叫那群人“爸爸”。 

 那群人哄堂大笑,还骂他是个“没爸没妈的野种”。 

 阿瑶记得大人们闲聊时,都说谁谁谁出国去打工,挣了多少钱,回家探亲穿得多洋气,当晚她对着镜子练习微笑,第二天班里孩子都知道了,她的父母是做进出面口贸易的。 

 她甚至在作文里写:我出国做生意的父母…… 

 然而,谎言总有被戳穿的一天。 

 她被老师叫进办公室,严厉批评:“为什么要撒谎?” 

 “我没有爸爸妈妈。”阿瑶一时悲从心来,眼泪哗啦掉,泪眼朦胧地跟老师说,“我怕他们像欺负李涛,让我学狗叫。” 

 老师也慌了神,急忙安慰。 

 阿瑶指甲掐进掌心,却抵不过胸腔里翻涌的委屈,她撒谎并不是因为虚荣,是害怕被看穿后的孤立无援。 

 她还幻想过,万一父母找她,她要怎么办? 

 凭心而论,喜婆婆对她挺好的,没有缺衣少食,下雨有伞,回家有饭,总是笑眯眯跟人说这是我乖孙女。 

 五十多岁的年纪,还去给人帮厨,就为了给她挣个学费。 

 直到高中,阿瑶的眼睛出问题,喜婆婆拉着她跑遍了所有医院,偏方也好,名医也好,都无济于事。 

 直到花光了存款,阿瑶不肯治眼睛了,喜婆婆依然笑眯眯地说,钱花光了还可以挣,我孙女的眼睛怎么能看不到。 

 她要退学,喜婆婆坚决不肯。 

 没了钱学业就没办法完成,她有了浓浓的危机感,觉得自己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 

 有一件事,她一直瞒着喜婆婆,她可以闻到尸体的味道,不管是人的,还是动物的。 

 有天路过巷子时,阿瑶看到齐福店招,她鼓起运气去问老板,有什么活可以干吗? 

 “去去去,走开!”齐福不耐烦,“我这做死人生意的,你一个小姑娘瞎凑什么热闹。” 

 任凭齐福怎么推她,阿瑶就是不动,她铿锵有力地回他:“我能帮你找尸体,真的,我鼻子可灵了。” 

 齐福自然不信,拖着她就要扔出去。 

 阿瑶急了:“你店里西北角的柜子下,有只死老鼠,死了四五天了。” 

 那是个冬天,洛南天气冷,死了东西不一定能闻到,齐福半信半疑地搬开柜子,还真有只死老鼠。 

 于是他问:“你怎么知道?”